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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鄉獵夢人》第八章:這不是1支煙鬥
  “院長大人!”

  麥考夫和馬洛匆忙走過來,並肩向胖修女深深鞠躬。

  直到此時,羅夏才恍然醒悟,原來這個面相喜慶的胖修女,就是臨風城安眠教會的現任大主教兼修道院長阿加莎夫人,同時也是艾蒂前世的養母和老師。

  難怪艾蒂對她那麽親近,還真是遇到了親人!

  阿加莎夫人笑著親了親女嬰的臉蛋,然後將她放回羅夏的背包當中。

  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串珍珠項鏈,項鏈掛飾鐫刻著“垂眸之月”,顯然是一枚聖徽。

  阿加莎夫人捧著聖徽輕聲祈禱,然後親手將這串項鏈戴在艾蒂的脖子上。

  扭頭望向羅夏,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

  “小夥子,我太喜歡這個乖寶寶了,往後你有空時多帶她來修道院玩,好好照顧她,可不能讓她吃苦受委屈哦!”

  “您放心,尊敬的夫人,我一定會好好照看艾蒂小姐。”羅夏畢恭畢敬的回答。

  心裡禁不住產生疑問:阿加莎夫人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嬰兒,未免親切的過了頭……

  難道阿加莎夫人已經發覺,女嬰的身體當中藏著她的養女的靈魂?

  考慮到阿加莎夫人是一位大師級“安眠使者”,就算看出端倪也不會令他感到意外。

  然而阿加莎夫人並沒有做出更多的暗示,羅夏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透露艾蒂的真實身份。

  阿加莎夫人又轉身叮囑麥考夫和潘妮,讓他們仔細照看艾蒂,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一個還在吃奶的嬰兒能有什麽要求?

  麥考夫很快就領悟了頂頭上司的用意,不再提侯爵小姐的異教徒家庭出身,邀請羅夏帶著她一起去參觀修道院的宿舍區。

  伊如蘭的單身宿舍,家居擺設很樸素,靠牆的床鋪拾掇的很整潔,地板一塵不染。

  羅夏跟隨馬洛進屋,眼前所見的一切完全符合大眾對一位年輕修女的居所的預期。

  然而他知道這不符合事實。

  這間屋子最反常的地方是缺乏生活氣息,看起來更像旅店客房。

  艾蒂還是伊如蘭的時候,在這裡居住十多年,不可能沒有留下個性化的生活痕跡。

  之所以看不到,只能說明被有意清除了。

  “這裡不像是個家,嗅不出一絲人味兒。”

  馬洛喃喃自語,得出與羅夏同樣的結論。

  “親愛的,去書架那邊看看。”

  艾蒂趴在羅夏肩頭,發出心靈感應。

  羅夏來到靠牆擺放的書架跟前,好奇翻看堆放在上面的書本。

  一眼掃過去就發現,書本排列的方式不符合真正的伊如蘭的風格。

  他的女友,其實是個“表裡不一”的姑娘。

  出門在外總是把自己收拾的清爽整潔,私下裡卻相當隨性,甚至有些慵懶怠惰。

  這一性格特點,在她對待書本的問題上表現的尤為突出。

  受到父親影響,羅夏對圖書館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從小在書籍整理方面就很注重儀式感。

  書架上的書本,必須按照尺寸和類型嚴格分門別類,確保同類書籍放在一起並且兼顧美觀,蒙著眼睛他也能從書架上找到想要的書。

  不在書上隨手塗鴉寫字,更不能用折頁來替代書簽——這些壞習慣會損害書籍的保存和使用壽命。

  伊如蘭則認為這些圖書管理員式的習慣,對於私人書籍來說是不必要的繁文縟節。

  “我自己的書架,我愛怎麽擺就怎麽擺,自己能找到想要的書就行。”

  “書簽純粹是形式主義,筆記本也一樣!”

  “我自己買的書,愛怎麽折就怎麽折,愛怎麽畫就怎麽畫,自己覺得方便就行。”

  “愛惜書籍是沒有意義的,書本並不比牙刷高貴,狠狠的使用就是對它們最大的尊重,反正我又沒打算把這些書傳給兒女當遺產,難道還要把它們供起來?”

  這就是她的生活態度。

  羅夏哪怕之前沒來過她的宿舍,也想象得出,她的書架必定是亂七八糟,各種期刊畫報隨便卷起來就塞進去。

  眼前的書架卻收拾的很整潔,分門別類,看上去很舒服。

  但是用起來真的舒服嗎?那恐怕不見得。

  羅夏注意到,磨損最嚴重的書籍都被放在書架底層不起眼的角落,免得有礙觀瞻。

  磨損嚴重,恰恰是因為需要經常翻閱。

  把常用的工具書放在最不方便拿的位置,僅僅是為了顯得更整潔好看,這種行為折射出的心態值得玩味。

  最起碼,真正的伊如蘭不會這麽乾。

  “書架上擺著相框,拿過來看看。”艾蒂又發來心靈感應。

  相框是背對著牆擺放的,羅夏翻轉過來,發現上面的照片已經被取走了。

  “魔女拿走咱們的合照幹什麽?”

  艾蒂感到詫異。

  在臨風城,魔導照相技術是個時髦玩意,照相機只在新聞出版行業得到廣泛的應用,對於普通人來說畫像比照片更常見。

  她和羅夏的這張合照,是羅夏表哥哈姆用雜志社的照相機拍攝的,她很喜歡,一直擺在自己的房間裡。

  現在照片不見了,艾蒂心裡很不舒服。

  時隔不久,更讓她難受的事情發生了。

  馬洛在床底的廢紙簍裡,翻出半張剪碎的照片。

  碎片拚湊起來,赫然是長發披肩、笑容甜美的少女。

  少女本該挽著男友臂彎,然而沿著手臂被剪掉了,剩下的半邊照片,不知所蹤。

  魔女將合照剪開,拿走了羅夏的那部分,屬於伊如蘭的那部分剪碎,扔進廢紙簍,這是為什麽?

  “正常人可不會把照片上的自己殘忍的剪碎,伊如蘭要麽是被夢魘附體,美麗的皮囊下藏著夢魘的靈魂,要麽思想出了問題,決心與從前的自己決裂。”

  馬洛對著拚湊起來的照片輕聲說。

  他不知道魔女和艾蒂之間的恩怨,但是根據這張破碎的照片做出的分析,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艾蒂對魔女剪碎她的照片並不意外,但她更關心失蹤的另外一半照片,於是向羅夏發出心靈感應:

  “親愛的,魔女偷走你的照片想幹什麽?”

  羅夏思考了一下,同樣通過心靈感應做出回應: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魔女之所以對我發生興趣,只是把我當成一件用來刺激你的工具,她心裡真正在意的是你。”

  “魔女不光奪走你的身體,奪走你的身份,還想奪走你的母親和愛人,直到你一無所有,她才心滿意足。”

  “我呸!什麽變態虐戀劇本……快別說了,我怕聽多了做噩夢!”

  這時,羅夏聽見身後傳來爭論聲。

  馬洛和麥考夫圍著書桌,正在討論什麽。

  “我們在抽屜最底層找到了這幅鉛筆畫,你也來看看。”馬洛指著書桌對羅夏說。

  書桌上攤開一張白紙,以素描筆觸描繪出一支煙鬥,從構圖到光影都非常精致,看上去簡直就像一張對著實物拍攝的照片。

  然而奇怪的是,畫紙上還寫了一行字:這不是一支煙鬥。

  “明明畫的就是煙鬥,為什麽刻意強調這不是煙鬥?簡直莫名其妙!”

  麥考夫撫摸著光頭自言自語。

  馬洛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冒煙的煙鬥,笑著搖了搖頭。

  “換個角度想,畫在紙上的煙鬥,無論看起來多逼真,畢竟不能裝煙絲,就只是一幅畫而已,說它不是煙鬥也沒錯。”

  “畫出來的煙鬥也是煙鬥,按照你的理解,應該標注‘這不是一支真正的、可以用來抽煙的煙鬥’才對!”麥考夫固執地說。

  “好吧,我的朋友,讓我們來設想這樣一種情境。”馬洛耐著性子對他說,“假如咱們都生活在一個不存在煙草的地方,沒有吸煙的習俗,當然也不存在用來吸煙的工具,那麽當你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會把它當成什麽?”

  麥考夫遲疑了一下,喃喃道:

  “湯杓……確切的說,是一種兼具吸管功能的湯杓,這樣一想,好像還挺實用!”

  “好極了!現在你也承認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不是一支煙鬥!”馬洛笑得很得意。

  羅夏旁聽兩人爭論,皺了皺眉,低聲問艾蒂:“這幅畫是你的嗎?”

  “當然不是,多半是魔女留在這裡的。”艾蒂以心靈感應做出回應,“然而問題在於,她留下這幅畫想表達什麽意思?”

  羅夏輕輕搖頭。

  他也不明白魔女想通過這幅畫暗示什麽,只能確定一點,她是有意為之。

  沙盤系統根據魔女收拾房間的細節,推測她做事非常嚴謹,井井有條,有潔癖,甚至還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

  像她這種性格的人,既然刻意抹除自己在這裡生活的痕跡,不太可能僅僅出於疏忽而把一幅畫遺忘在這裡。

  羅夏甚至有一種直覺,魔女早就預感到他會來到這裡,這幅畫是專門給他留下的,試圖向他傳達某種隱晦的信息。

  可惜,這幅畫提供的信息太模糊了,哪怕借助沙盤系統強大的分析推演機能,他也無法參透魔女究竟想暗示什麽。

  除了細心整理的書架、一幅鉛筆畫和半張剪碎的照片,魔女沒有在這間宿舍裡留下更多痕跡。

  參與調查的眾人並不氣餒,接下來的夢境之旅才是重頭戲。

  ……

  ·插圖:《圖像的背叛》

  1929年,30歲的比利時畫家雷內·瑪格利特(René Magritte)完成了現代美術史上的經典名作《圖像的背叛》。逼真的煙鬥下方,是畫家手寫的一行法語字“這不是一個煙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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