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蔓菁將經過同家人說了過後，蘭樂清命人備下熱水送進柔蔓菁屋中，又囑咐鹽兒待柔蔓菁將衣物褪去後將這身帶血衣物丟了，免得晦氣。

　　從前尋常洗一次澡相當不容易，所以大多數人洗澡，十分難。比如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也算身份不低。可在他四十多歲時寫的名詩《沐浴》裡，都哀歎自己“經年不沐浴，塵垢滿肌膚，今朝一澡濯，衰瘦頗有餘”。也就是自己好幾年不洗澡，偶爾洗一下，洗掉“塵垢”後的自己，竟然老了那麽多。大詩人洗個澡，都這麽不容易。

　　當然，宋朝以後，民間的公共澡堂開始普及起來。並且還出現了提供專業沐浴服務的“香水行”。延國的“混堂”是民間的澡堂更遍布大江南北。而皇帝已經開始使用浴池了。而江浙地帶更是澡堂遍布，揚州、慈溪等地的澡堂更是全國知名，從士大夫到雇工都常去澡堂洗浴。但對於女性來說，沐浴依然是個不太容易的事兒。因為在禮教制度下，女子絕不許拋頭露面去公共澡堂洗澡。

　　所以，哪怕再愛乾淨的女子，沐浴也只能在家裡關起門來洗。

　　在延國人心目中沐浴這事兒，長期有著重要地位。大儒朱熹就認為人的“去惡”，就應該“如沐浴其身以去垢”。也就是把洗澡，比喻為一種自我反省的方式。《禮記》裡除了認為“儒有澡身而浴德”，更明文提出“三日具沐，五日具浴”，也就是三天一洗頭，五天一休沐。漢代時也因此演變為古代官員的傳統假日“休沐”。也就是說，對於“有身份”的人來說，“三天洗頭五天洗澡”是常事兒。所以，對於出身富貴的女子來說，沐浴這事兒，不是“多久洗一次”的問題，而是怎麽洗才舒服的問題。

　　元朝覆滅後又到延朝。而這沐浴之事發展到延朝，有錢人家的用與沐浴的一應物品，也是越發奢華。就連漢唐時隻供皇家享用的“洗滌用品”胰子，在此時也進入民間的有錢人家。凡是有產業有仆人的家庭，女主人日常都能“燒起香湯沐浴”，甚至有客人來訪時，也常“安排香湯沐浴”。洗澡，不止是生活必須，也是待客之道。

　　雖說柔蔓菁家中殷實，日常都能隨意洗澡。但洗一次澡卻是繁瑣麻煩的。鹽兒這丫頭除了平日喜愛同人聊八卦，還天生蠻力。一人便將洗澡用的木桶搬入柔蔓菁的房內，又一次提了幾桶水往沐浴的木桶裡倒水。三個往返回，這熱氣彌漫的洗澡水便幫柔蔓菁備好了。

　　“小姐，熱水備好了。奴幫小姐更衣。“鹽兒對著正拿著幾枚銅錢佔卜卦象的柔蔓菁說。

　　“需，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彖》曰:“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需，有孚，光亨，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象》曰:雲上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柔蔓菁眉頭微鎖，口中念念有詞。

　　“小姐又在算卦?這是何卦?“鹽兒一邊幫柔蔓菁解開衣物一邊問到。想起從前之所以會被安排在小姐身邊除了夫人看中自己一身蠻力，可以保護小姐，且人還算機靈，小小年紀便處事圓滑外。還因為一次機緣巧合下，柔蔓菁將鹽兒買入柔府。

　　那日自己在街頭賣身葬母，遇見了隆福寺的淨化主持說是鹽兒母親之所以自戕也是因為佛門弟子造的孽。便給了鹽兒葬母的錢。鹽兒非跟著淨化主持，淨化主持無奈，便將其交給百臻道長，這百臻道長便給鹽兒算了一卦，說她不日便會遇見貴人。而鹽兒這貴人便是柔蔓菁。鹽兒還記得那日自己正在給那隻叫淨花的猴子喂食時，自小就對這佔卜之事情興趣濃厚的柔蔓菁來找百臻道長探討周易。也是那日，柔蔓菁將已經無父無母的鹽兒帶回了柔府。

　　“這是需卦。需卦象征著等待:心懷誠信，光明的品德就能亨通於事物。佔測要做的事，結果是吉利的，有利於涉越大的河流。而《彖傳》說:“需”，就是等待。因為有險象於前，等待就不會使乾之剛健之行陷入困境，適宜的時候再前行就不會導致困窮之苦。九三，等待於泥潭之中，不能進，也不能退，結果招致強寇來侵。“柔蔓菁又道。“《象傳》說:“在血泊中等待”，要順從地聽命於九五。九五，在危險面前，不犯險前行，卻需待於酒食之前，這是吉利的。“

　　“小姐，今日可算是有險象了?那接下來應不會有什麽更危險的事了吧。奴今日可是心驚膽戰了。“鹽兒聯想今日之事，這結果確實是好的，好歹人是平安回來了。但可不能再有什麽事了。

　　“算命者不自算。我這是為茜陽表姐算的卦。‘等待於泥潭之中”，這時災難尚存在於自身之外，是前行招致了強寇，雖然如此，只要謹慎就不會失敗。六四意味著在血泊中等待，從洞穴中爬出。“此時柔蔓菁身上已經一絲不掛。

　　“哦哦，我以為小姐是給自己算的呢。那慶小姐也著實太慘了些，大婚之日遇見這樣的事。聽說那首輔夫人溫柔可人，善待下人，是個十分好相與的。但那張少爺的兩房姬妾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經常背著婆母苛責下人呢。那乳娘也不是什麽善茬。“鹽兒這些事都是從那伺候張君翼妾室的丫鬟說的。

　　“《象傳》上說等待於郊野之處，不冒險前行。用恆心等待就沒有過失和災難，遠離災害未失常理，遂有口舌言語之事。聽你這樣說來這口舌之事因是同張府的人有關了。“柔蔓菁淡雅一笑，九二，等待於沙灘之中，雖有口舌言語之事，最終還是吉利的。踩著矮凳，抬腳進了木桶裡。“《象傳》裡還說說:“需待於酒食之前是吉利的”，這是因為九五居於中正之尊位。上六，返入於地穴之中，有三位不速之客來到，恭敬相待，最終是吉利的。等待，心懷誠信，光明亨通，堅持正直之德”，這是因為九五居天君之位，保持正中之德行的緣故。“利於涉過大河”，建立功業。“

　　鹽兒已經習慣柔蔓菁總說些自己半懂半不懂的話。並為未讓柔蔓菁再進一步解釋，因為她知道就算柔蔓菁解釋了，恐怕自己還是不懂。就這樣兩人就好像一人說官話，一人用地方語言說話。二人也說的暢通無阻。極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