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男人四十來歲年紀，漢人面孔，長相儒雅，雖是獵戶裝扮，卻有文雋書生之氣。

　　小女孩名喚小易，看著一股稚氣，但行走坐臥，鋪床做飯自有氣派，倒不像農家小戶的瘋野丫頭。

　　“俺與阿爺隱居在此，衣食住行自給自足的，這些藥材乃山中常見，每次出門看到了，俺都收集回來。”

　　小易指著靠牆的一排木架，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草筐，盛滿了氣味各異的草藥。

　　何時了頗驚異。

　　她抓起一包用樹葉包著的刺棗兒，灰不溜秋的，似乎只是被簡單粗暴的曬了曬，因沒曬透，周邊還暗生霉斑，蒂處多有蟲蛀，根本是無效藥了。

　　她又撿起一支鹿茸，鹿角淺淺鈣化，又晾製不佳，氣味很刺鼻，藥效稀微。

　　挨個翻撿了幾個草筐，何時了心中不免惋惜。

　　確實都是野生的好藥材，但炮製不得其法，生生糟賤了。

　　待翻到中間的草筐，她眼中又顯出興味，林林總總的草藥，大小不一的草筐，，她仔細聞了味道，看了形態，有些藥的品相卻是極好的。

　　“這青藤、木通不錯，”她各抓了一把，順勢丟到一個陶甕裡，“這個對止血行血很有妙用，你阿爺正好得用。”她對小易道。

　　青藤切片塗了紅蜜蒸軟陰乾，木通切了細絲，暴曬的卷邊，都是很老道的炮製手法。

　　粗略的都看一遍，倒也撿出不少可用的，甚至針對鐵牛與銅錘的也各配了兩幅。

　　有米下鍋，也算解了燃眉之急，她心中暢懷不少。

　　這父女倆識藥是沒問題的，但於藥理一道，技藝是時高時低的，若說他們不精通，有些藥與生藥鋪子裡最上品的好藥是沒有差別的。若說精通，這裡藥材集了將近百種，沒一樣是雜草，但有些采摘不當，有些炮製不行，更有些是收藏不用心，賣相參差不齊，造成了大量浪費。

　　何時了疑惑:“誰教你識藥製藥的?”

　　小易反問:“識藥還用教?阿爺說萬物都可入藥，只要看的順眼，就能集到家來。”

　　謔！

　　頗有哲理！

　　何時了笑了。

　　“你笑什麽?不是嗎?”小易疑惑，“阿爺空閑了會幫俺製藥，但多數都是俺自己弄。”

　　何時了指著她挑出來可用的一些藥材，“這些都是你阿爺製的，可對?”

　　小易點頭，倒也沒有追問何時了何以知曉，只看著男人傷處憂心。

　　“大哥哥，你快救阿爺！”

　　她邊說便拿了剪刀，把男人身上最後一層裡衣剪開，皮肉與血衣粘合處，女孩沒有絲毫猶豫的生生撕開。

　　何時了看的有些不忍，想要提醒有更好的方式，但女孩的動作行雲流水，做的又快又好，似乎她做慣了，似乎從來如此。

　　何時了歎息一聲，到底沒有多話。她看著陷入昏睡，呼吸微弱的男人，眼中好奇之色愈增，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父女，處處透著難言的古怪。

　　小易手腳很快，也伶俐，很快為男人粗粗清理了傷口，又聽從何時了的吩咐，去燒炕，燒水，熬藥，做飯。

　　男人身體略微回暖後，何時了再次為他精細清理傷口。男人面容清俊，又面白，亦不蓄須，看著是一個很清爽乾淨的中年讀書人。但褪去衣裳，男人脖頸一下，直到腳面，身上幾無一處好肉，撞傷、咬傷、撕裂傷數不清，多是舊傷，到處疤痕，看著十分可怖。

　　男人這次新傷只有兩處，但創面較大，傷口亦深，在他昏迷前，他應用過金瘡藥，卻多此一舉。因傷的是動脈，傷口又深，藥粉隻一沾身就被血水衝掉了。

　　此時他傷腿及右側腹部的皮肉都外翻著，必是要縫合的。何時了讓小易煮了一些棉線，剪刀、匕首、裹傷口用的布都高溫消毒，她用繡花針為男人縫合傷口。

　　草藥裡有一味野茱萸，可緩解疼痛，但效果比麻沸散自然不足。但男人傷情緊急，何時了只能硬上。男人雖是昏著，但一圈針扎線撩的，男人暴汗如雨，炕面都泅出一個水印。

　　好在有小易這個好幫手，遞刀換剪，拿針擦汗，何時了令出，她立即執行，絲毫不含糊。

　　何時了讚許的看她一眼。

　　手術環境、縫合器材等都不盡人意，但她做的心安。好在天冷，術後感染的幾率又降低些。縫合花費近一個時辰，到底男人撐了下來。

　　小易端走一盆又一盆血水，又端來一盆又一盆熱水。

　　男人終於換上整潔乾淨的裡衣，完成了救助的第一步。何時了長長的松一口氣，癱軟的倒在床邊，她也是強撐著精神頭。

　　“大哥哥?”小易擔憂道。

　　何時了擺擺手，有力無氣:“給口吃的。”

　　小易忙把烤好的饅頭和肉塊端到何時了面前。何時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饅頭掰開，撿著大肉塊往裡放，一口咬下，發抖的手腳都得到了有效抑製。

　　肉是新鮮的，饅頭也是好面多雜面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何時了第一次吃這麽好東西，激動地眼泛淚花。

　　連著吃了兩饅頭，一盤炙肉，她腹中很飽了，心裡卻覺得還能吃。

　　小易不免擔心，勸阻她，“大哥哥少食多餐的好。”

　　何時了面上羞赧，也未答話，擦擦嘴巴，繼續工作。

　　這男人救不活，她都沒臉。好在男人看著文弱，卻很烈性，救生的意願很強烈，脈息雖弱，但一直有。

　　又熬了清熱祛火的藥給他灌下去，防著他術後高熱，她還用繡花針代替銀針給他行灸兩次。

　　“若是夜裡燒起來，就用這個藥包煮水，給他熏體退熱。”她囑咐道。

　　該做的她都做了，現在就看著男人造化了。熬過今晚，明日一切好說，熬不過，她就真的對不起那一碗炙肉兩個饅頭的情誼了。

　　忙到後半夜，兩狼堵在門口都睡了，何時為鐵牛又處理了傷口，灌了藥。

　　銅錘果然後半夜又發起高熱，這次卻有藥物輔助了，高熱來的快去得也快。有主食有肉，何時了自然不會虧了小娃娃的嘴，做了一碗肉粥喂銅錘，看著小易的眼神愈發的溫柔可親。

　　她覺得隱居黑坳子山挺好的，若是男人能救活了，她和鐵牛乾脆跟他們父女做鄰居。這石屋建的妙，冬暖夏涼，多造兩間想來也不是多麽費氣力。

　　她攤在火炕上，手腳烤的暖暖的，心裡亦美滋滋的。

　　鐵牛躺在她旁邊，呼嚕聲震天的響。

　　對了，還有一頭足有四百斤的野獠，也是她的了，明日要趁早去弄回來，這些都是她造石屋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