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
紫禁城午門下的戰鬥偃旗息鼓,但一場更大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蒼穹之上。
一個身處姣姣缺月之中。
一個位於漫天繁星之間。
二人雖是相隔千裡之遙,但每遞出一劍,千丈劍芒彈指及至。
一個劍芒漆黑如墨、滿攜戾氣。
一個劍芒赤紅如血、盈溢殺意。
二人你來我往,頻頻出劍,真如天上的神仙打架,碰撞出一道道千裡可聞的悶雷。
都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情況卻也是這麽個情況。
漠北和京師千裡之間,生靈遭受劍芒之光照耀,無不生出殺戾之意。。。
瀚海草原,水草以豐,無數牛羊奔走。
於這食物充足的夏初,草原狼群也壯大起來。
缺月之下,一群近百隻草原狼追逐著四散的麋鹿。
突然,一道漆黑如墨劍芒自北而來,一道赤紅如血劍芒自南而來,於狼群頭上萬丈蒼穹碰撞到了一起,迸發出詭異的黑紅色光芒,並伴著雷鳴般的巨響。
狼群先是一靜,隨後發出哀嚎,哀嚎又逐漸變成了嘶吼,嘶吼最終變成了撕咬,瘋了一般的撕咬著身邊的任何活物,不管是同群的狼,還是獵物麋鹿。。。
韃子兀良合惕部族。
天上的雷鳴驚醒了沉睡中的數千族人。
首領付克涵急命部族巫師宰殺牲畜祭長生天,又遣信使快馬急奔漠北深處的通天劍塚。
於如今的草原諸部,長生天是神,通天劍塚的主人通天劍主皆是仙。
數千族人剛聚於一處,群星之中,一道漆黑如墨劍芒撞上了一道赤紅如血劍芒,詭異的黑紅色光芒閃耀的人睜不開眼。
許多人便是於這睜不開眼時倒在了血泊之中。
手持彎刀的男子眼眸如同被那黑紅色光芒所染,也是赤紅卻又盈溢著黑色氣息。
手持彎刀的男子神情麻木,沒有絲毫情緒的舉起彎刀,不論是曾經的妻兒老小,還是部族裡的同袍安達。
殺戮,最純粹的殺戮。。。
九邊宣府鎮。
宣化城,宣府鎮重鎮所在,駐軍三萬八千人。
中軍大帳,宣府鎮指揮使盛稻生於參將三人、遊擊將軍二人正謀劃堵截路線。
堵截誰?
堵截越過九邊的一些通天劍塚逆匪。
日間午時八百裡加急,傳來聖上口諭,命他等做好攔截敗逃通天劍塚逆匪的任務。
通天劍塚逆匪越過九邊已是經常發生的事,但此番聖上親降口諭,自是非同小可,必是要抓住通天少主宇文浩辰,如此盛稻生領著參將、遊擊將軍研究到深夜且還未休息。
蒼穹之上突然傳來雷鳴般的巨響,接著便是黑紅色光芒閃過,便是厚厚的牛皮帳篷似乎也攔不下那黑紅色光芒。
“啊!!!”
“殺!!!”
巨響光芒過後,大營像炸了一般,哀嚎於喊殺聲四起。
盛稻生也不由伸手掐到旁邊一位參將脖子上,旁邊的參將卻是不管不顧的抓起桌上的硯台砸向身旁的遊擊將軍。。。
金光降下,籠罩住整個大營,耳邊同時傳來令人心底安詳的佛音禪唱。
“阿彌陀佛!恣心者,放縱己心,泄其怨恨。快意者,因嗔起殺,以殺為樂。。。”
明燈法師施展大法力護下了宣府鎮,又是一道金光打向千裡之外的韃子兀良合惕部族。
邋遢老頭、南極真人和風揚君也紛紛出手,護住大明京城等遭厄之地。
端坐千丈金光中的明燈法師如佛陀降臨,聲如洪鍾,喝道“宇文施主、鋒施主!二位真就願意成為戾殺二字於人間的容器?”
宇文宏圖該是比鋒銳清醒些,聽到明燈法師的佛音禪唱立時奪回七分心神,不由的後怕不已,想他身於劍合的堂堂劍主大人差點成為了戾字於人間的容器。
宇文宏圖怒吼一聲,霸氣直衝霄漢,震碎了漫天星鬥,怒吼道“給本尊降服!”
通天劍顫抖,天地跟著顫抖。
萬丈高的通天劍連接天地、鎮壓天地,更是要鎮壓下險些將他變成容器的戾字。
一個戾字飛出,宇文宏圖霸氣的揮出一劍,戾字破碎,重新斂回通天劍中。
通天劍主宇文宏圖就是這般霸道,唯信力量,唯信強橫的力量可以降服一切。
漠北諸般已是降服,大明天下即將降服,天門後的仙界最終也要被降服!
明燈法師不禁搖頭道“阿彌陀佛!宇文施主何必如此執著,在強橫的力量終有盡。。。”
宇文宏圖冷哼一聲打斷道“哼!本尊如何無需明燈你來插嘴,還是多看看那小子,心神十之八九以被殺字所奪,怕是此時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殺戾二字雖不同源,卻出自同一時間,刻於同一石板,自然也有牽連。
宇文宏圖隱隱感覺到,如是叫那小夥夫被殺字奪體,被他束縛住的戾字將會更加強大,如此宇文宏圖也不想在於那小夥夫繼續交手。
宇文宏圖看著缺月中的那小夥夫更是有些無奈。
突然動用通天劍,戾字於殺字的碰撞,即便他身為通天劍主,也沾染了許多殺戾之意,這般不閉關個一年半載怕是難以消除影響,如此成仙長生之事又得往後推延。
小夥夫果然是成仙長生路上最大的劫數!
且幸那小夥夫很是懶散,如是不招惹他。。。
宇文宏圖又揮一劍,從漠北深處的通天劍塚直達大明九邊之一的宣府鎮,劍痕長近百裡,寬約一丈,如同一條沒有任何坎坷的坦途。
宇文宏圖冷聲說道“凡我劍塚門人,七日內沿此劍痕速回劍塚,無本尊法旨在不得擅出劍塚。七日未歸者,皆視叛逆!”
宇文宏圖退去了,心神中的殺戾之意湧動,通天劍內的戾字又有脫出之相。
身於劍合的宇文宏圖都如此,鋒銳更是好不到哪去。
誠如宇文宏圖所言,殺字已是奪去了鋒銳心神十之八九。
該拿鋒銳如何?
四聖也是不知如何!
鋒棋、小女賊、龍默默和周梧諫此時也唯有心中不停呼喚著鋒銳,希望能觸動他的心神,可鋒銳的心神似乎已經不再它該存在的地方。
無名峰。
夜色已深,小孩子們早就睡下了,唯小院亮著幾盞燭光。
左邊小院廂房,收拾的很是整潔,因為這是周梧桐的閨房。
一盞鎏金琉璃燈搖曳,忽閃的燭光中,床榻上的周梧桐突然眼角流淚,嘴中不停的大喊著“銳哥哥!銳哥哥你要去哪?銳哥哥你快回來呀!”
周梧桐身旁的蕭紫衣被驚醒,輕輕呼喚著周梧桐,可周梧桐如陷入夢魘。
中間小院右室,兩盞燭光照亮了內外兩間大通鋪。
外間小尊、小雷等幾個男娃兒睡的正香,不過嘴中嘟嘟囔囔,似乎在呼喚著銳哥哥。
內間則是小囡囡等三個小女娃和白心兒。
白心兒懷中的小囡囡突然掙扎起來,嗚嗚咽咽的哭喊著“嗚嗚嗚!銳哥哥!銳哥哥快回來,小囡囡不要銳哥哥離開呀!”
隨著小囡囡嗚嗚咽咽的哭喊,小姬、小修羅乃至外間的小尊等人也嗚嗚咽咽哭喊起來。
白心兒自是被驚醒了,可大通鋪上的小娃兒們都像是陷入了夢魘。
夢魘中,他們的銳哥哥似乎正要離他們遠去。
夢中天地。
血紅似海。
三莖三色蓮花虛托著的劍匣大開,大開的劍匣中一個血腥的殺字上觸天、下及地,似乎要將三莖三色蓮花壓垮,似乎要將夢中天地撐爆。
好吧,這一切於鋒銳都沒有關系了。
鋒銳像是被擠出了夢中天地,像是被擠到了蒼穹之外。
鋒銳心神厄厄,像是喝了二三斤白酒一般,隻感覺飄飄悠悠,腳下無根,於這空無一物的蒼穹之上越飄越遠。
下方的萬家燈火越來越遠,下方的浮雲越來越遠,下方的星辰越來越遠。
醉眼朦朧間,四周唯剩下死寂,無聲無息的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星辰遠在腳下,沒有豪情萬丈,沒有雄偉壯觀,鋒銳似乎只看到了一座座篆刻著悲涼的石碑和埋葬著時代落幕的孤塚。
這就是星海眾生最後的歸宿嗎?
唯余下悲碑暮墓!
鋒銳有些害怕了,害怕這無聲無息,害怕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可是鋒銳感覺自己像是一艘隨波而動的扁舟,由不得自己。
難道這就是自己的終點?
走向悲碑暮墓的死寂!
鋒銳心如死灰,即將放棄掙扎沉淪於死寂時,腳下即將消失的星雲中突然飛起一隻火鳳凰,火鳳凰衝鋒銳大喊著“銳哥哥!銳哥哥你要去哪?銳哥哥你快回來呀!”
火鳳凰?
不!是周梧桐,火鳳凰一般的小梧桐兒。
小梧桐兒一聲聲呼喚,打破了無聲無息的死寂,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心神渾噩的鋒銳有了一絲清明,又掙扎著向小梧桐兒劃去。
鋒銳不想去往悲碑暮墓的死寂!
消失的星雲又漸漸清晰可見,一個星辰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顯映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嗚嗚嗚!銳哥哥你快回來,小囡囡不要銳哥哥離開呀!”
是小囡囡,他鋒銳最最喜愛的小囡囡!
耀眼的光芒像是死寂星途中的一盞明燈,為鋒銳指引著正確的方向。
星辰一個接一個閃耀起來。
是想當鐵血小俠的小尊、是最愛小錢錢的小姬、是脾氣刁蠻的小修羅。。。
群星閃爍,如同點亮一路星途,齊聲呼喚著鋒銳的歸來。
對,他鋒銳怎能就這般離開!
星辰近了, 浮雲近了,萬家燈火近了,那一珠三莖三色的蓮花也近了!
“殺!”
一個血紅的殺字突然擋住了鋒銳的回歸。
面對濃濃殺伐之意的殺字,鋒銳望著群星閃爍中的小臉蛋,淡淡說道“殺什麽殺?殺豬嗎?小爺確實該回家給小娃兒們殺豬蒸大包包了,最好再燉一鍋豬肉燉粉條。。。”
去載春年可是於家中小娃兒們說好殺豬過節的,奈何他鋒少俠沒能守約!
看著血紅的殺字,鋒銳淡然了。
什麽殺意戾氣,都可以束之高閣!
不要胡思亂想啦,沒事還是蒸蒸大包子、燉燉豬肉燉粉條來的實在,因為他鋒少俠家中的小娃兒們最喜歡吃。
嘿嘿嘿!
人啊越胡思亂想越容易飄,就該周圍多些羈絆,束縛住那胡思亂想的心。
腳踏實地,活在眼下,周圍可不是死寂的虛空,而是萬家燈火、是人間煙火。
鋒銳笑呵呵的穿過了血紅的殺字,嘀咕著回家就殺豬的事情,耳邊也不由響起了小妹、小女賊、小媳婦和周梧諫的呼喚。。。
PS三年前的夏夜,酒醉而歸,爬到樓頂看星星,塗抹出這首詞。
人間煙火——鼠暑難舒,孰疏心述。
蒼雲東去,掩星耀沉浮,點點人間萬戶。
乘酒風,撥動醺槎,欲往銀河覽千古。
殘宿碎土,盡余下悲碑暮墓!
人生旅途,歇長河哪處?渺渺濁世難渡。
歸家路,燈捉影單,相對兩人訴淒苦。
明滅火燭,唯映下辜孤儲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