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真多。”
許清剛發完牢騷,微微敞開的廳門便被人推開了。
他將目光移了過去,看到一名身材高大,肌肉隆起,粗獷結實的女子頂著門框站在那兒。
那女子雖然穿著及胸的宮裝素裙,但她身上外溢而出的威猛氣勢卻是怎麽都掩蓋不住。
在對方的眼神逼視下,許清悄默默的咽了口唾沫。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許府的人這麽害怕沈霜序了,這個身板換他他也怕。
“咳咳……娘子舟車勞頓,一定是累了!不如讓海總管給你們領路,帶你們先回院子裡歇息,有什麽事咱們明天再說?”
許清的手指從茶杯邊緣縮了回去,規規矩矩的在座椅上坐好,姿勢比上學的時候還要板正。
他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對方,生怕驚擾到這位猛女壯士。
這位就是自己的正妻?
一想到自己要與對方誕下子嗣,共同執掌未來的許家,許清的心就哇涼哇涼的。
雖然設想過後院裡的娘子夫人不會個個都貌美如花,沉魚落雁,但這大夫人和其他妾室的風格差距也忒大了點吧?
光是那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脈絡,許清就覺得她能把自己的頭擰下來當皮球踢。
思來想去,還是小環更可愛一些。
要不然帶著小環私奔吧?
站在許清背後的小環見少爺偷瞄了自己一眼,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紅撲撲的臉蛋因羞澀而泛起紅暈。
“不用了。”
明珠先行趕回許府的時候,沈霜序曾特別告誡過她,讓她一再注意許清的言行舉止。
可憑借許家少爺初次見面的舉動來看,明珠並沒覺得這小子和失憶前有什麽差別,好像就嘴巴上更能說了些。
在失去了對許清的興趣後,明珠面向老夫人和次座上的三房陸氏斂衽衣裙,彎身行禮。
許清抬手尬笑道:“奶奶,我這會兒胸悶,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老夫人隻覺得許清是坐久了無聊,不疑有他。
反正眼下只是大房裡的丫頭回來,正主還沒現身,讓許清出去散會兒心也沒什麽事。
“好,記得早些回來,別誤了時辰。”
……
許清剛到前院,就看見了無人值守,微微向內敞開的府院大門。
他還在納悶這裡的看門仆役都去哪了時,忽然瞧見一隻纖細的皓腕探了進來,扶住了門框。
而後有一名女子身著黑色紗裙,外罩長披旅裝,伸腿跨了進來。
她的身材高挑,體態輕盈,裙袂黑紗中裹出的線條更是美得不像話,猶如一副充滿韻味的畫卷,將豐滿與苗條都發揮到了極致。
但最讓許清驚詫的是,對方長有一張傾城絕世,無法言喻的完美容顏。
他曾認為陸晚禾的柔與秦疏影的媚已是人間絕色,可若把兩女與這不知姓名的女子相比,都會被其遮蓋光芒。
因為她從五官到膚色,都白美得不似凡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位觸犯天條,被貶下凡的仙女,理當口吐仙氣,不染人間煙火。
沈霜序早已習慣被人凝視的感覺,但她還是不太喜歡這種赤裸裸的盯看,因此在人多的地方都會帶有遮臉的面紗鬥笠。
她微微蹩眉,檀口輕啟,準備與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夫君行見面禮。
“你是我夫人的貼身奴婢?”
不待沈霜序走近,許清就先開了話頭,推敲起了對方的身份。
剛剛廳堂裡的女子著裝正式,所穿的衣物又是宮廷裡特供的襦裙,八成是自己的大房沈氏。
眼前的這名女子雖然漂亮,氣質出塵,但看她身上所穿的衣物布料普通,發上未插有任何的金簪飾物,應該是那沈氏手底下的丫鬟,負責一些雜活。
沈霜序的的俏臉微沉,隨即她那雙星光掩映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色,洞察到了許清自作聰明的想法。
接著她不動聲色,蹲身做了一個丫鬟的禮節,淡然道:“是,許大少爺。”
許清確認完對方的身份,膽子也跟著大了幾分。
他徑直向前走了兩步,直接湊到女子面前,近距離端詳起這震撼人心的美色。
也不知道那魁梧壯碩的的沈霜序是怎麽想的,非要選一個如此絕美的女子當丫鬟,真是暴殄天物呀!
“你家那位母猩猩……咳,小姐平日最喜歡做什麽?”
眼下閑著也是閑著,許清旁敲側擊起了大院裡的信息,希望能從這丫鬟身上打聽點猛料。
“少爺形容的可真貼切。”
沈霜序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動。
許清還當這貼身丫鬟被自己的幽默風趣打動,笑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像?我給你講,我第一次見大房沈氏的時候,就覺得她跟那深山老林裡的猩猩一模一樣。”
說到興起的時候,許清還比劃了兩手金剛的標準動作。
可他逐漸發現,這俏丫頭似乎對自己的笑話並不感冒,眼瞳裡清冽而又平靜。
“咳,其實也沒那麽像哈……”
沈霜序無視了面色尷尬的許清,淡然道:“許公子,我家小姐喚我來問,前些日子給素州府提議的地皮政策,是你想出來的嗎?”
雖然許清的計劃是藏鋒守拙,但地皮那主意算是把前世的閱歷拿過來取巧,並不是難想的妙策。
再加上那日的談話被多人聽到,瞞也瞞不了什麽,索性就應了下來。
“正是在下。”
“你怎麽知道那些富商豪紳們會爭先恐後的競選地皮,修建房屋?”
由官府出面,拍賣地皮的方式此前從未有過,但稍微有些經商頭腦的人,就能在這件事情上嗅到前所未有的商機。
但最讓沈霜序困惑的是,許清先前的經歷普通,從沒接觸過那些行商坐賈,他該如何得知那些人的想法?
“這個簡單呀,你看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們本來就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四處奔波,更何況那些牟取重金的商人呢?”
許清直接將前世的名言搬了過來,向對方講解起了自己的看法。
他之所以扯這麽多,也是想把這丫頭說糊塗,讓她在大房面前解釋不清自己的意思。
不是人人都懂經濟學的,更何況是跟在主子身邊的小婢女?
“交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尋找商人,官府,流民三方利益的共同點,是重中之重……本朝商人的身份地位卑微,此前接觸不到售賣房產地契的生意,而官府本身又錢庫空虛,無法妥善安置那些入城內的流民,所以這法子才會有效。”
“當然了,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有利無弊,若是商人借機炒高城中的房價,官府又為了短暫的功績利益放任其做大,會釀成不敢想象的後果。”
沈霜序聞言,細細思索了片刻。
她發覺許清已經把整件事看的十分通透,其不僅將官府商人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還把這件事日後的影響和弊端都說了出來。
短短幾句話,已足夠證明他不是借鑒參考了他人的想法,而是認真推演過這件事情的情況。
“這麽看來,那些詩詞也不是唐宋寫的,而是你寫的了。”
“對……”
許清剛想應承下來,卻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唐宋這件事他可沒告訴過別人,只是用它來糊弄陸晚禾詩詞的來歷,為什麽這丫鬟會知曉此事?
“少爺,老夫人說時辰不早了,大少奶奶也該回來了,特讓奴婢來喚你回去……”
小環順著少爺的蹤跡剛剛尋到前院,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黑色素衣,皓齒蛾眉的絕豔女子,忍不住語聲一抖,打了個寒顫。
她在大院裡送炭的時候,曾見過大少奶奶的背影,知道對方不太喜歡那些厚重的華服,通常會用一根木簪束放青絲,穿一些顏色單調的衣服。
即便她從未直視過大少奶奶的容顏,也知道這股清冷脫俗的美豔感,只有那位才能擁有。
“大……大少奶奶好。”
在聽到小環說大少奶奶還沒回府的時候,許清就意識到了什麽。
直到小環把對方的名頭念出來,許清的身體就像被冰冷鏈條鎖定,如木頭一般僵硬。
“夫君,好久不見。”
因為許清主動接近的緣故,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沈霜序的唇瓣一張一合,吐出了檀香似的醉人香息,打在了他的顏面上。
後者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把老婆錯認成丫鬟,還出言嘲笑對方像大猩猩,這下是真完蛋了。
……
沈霜序步入前廳,立馬就成了整間屋子裡的焦點。
老夫人把她的座椅安排在了自己的左手邊,招呼其在旁坐下。
“霜序呀,快些過來,讓奶奶看看你在京城裡有沒有好好吃飯……上次從龍槐庵召過去的素齋師傅怎麽樣?合不合伱的胃口?”
沈霜序被傳召到京城的時候,老夫人遵照其生活起居的習慣,特地跑到龍槐庵把那兒的做飯師傅請了過去。
沈霜序淡聲答道:“飯菜可口,讓奶奶費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眉開眼笑,拉著孫媳婦兒的手嘮起了家常。
在沈霜序身後進門的許清倒沒有幾人關注了,唯獨陸晚禾將一雙妙目放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現在看上去有幾分失魂落魄,這使得陸晚禾不由得為自家夫君擔心起來。
她記得失憶前的許清就不擅長應付大房,天天都躲在外面和四院裡,剛剛看許清又是跟在對方身後一起進來的,該不會發生了什麽事吧?
“奶奶。”
沒等許老太太多說幾句話,屋外就又傳來了一道軟酥動人的嗓音。
緊跟著聲音踏入廳堂的,是那位濃發嫵媚,體態豐韻的華美麗人。
即便今日的打扮樸素,她身上那股動人的花香也能透出體外,四溢散開,讓聞者魂牽夢繞,夜不能寐。
先前鎮南忠武軍和素州府的行動絕密,而且事先封了街,所以普通人並不知道那日的具體情況。
大多人都以為官兵上街是為了清剿邪教,並不是在針對謫仙樓。
畢竟謫仙樓次日就開始正常營業了,哪家犯了事的字號會享有這樣的待遇?
許老太太也以為秦疏影這兩日和往常一樣,便也沒有多想,指著空座說道:“你們四院做什麽都慢人一步,出去兩日人都尋不到……不過這次回來的還算時候,快點進來吧。”
秦疏影進門之後淡淡一笑,斂衽施禮。
這彎身的瞬間,使得她那對珠圓玉潤,豐滿的胸脯在裹布中微微顯露。
但許清可沒心思看這乍現的春光, www.uukanshu.net 他微微皺眉,面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是自己指派鎮南忠武軍親自出動,把秦疏影關入素州大牢的,因此能把她放出來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老夫人身旁的大少奶奶沈氏。
按照他的設想,秦疏影多半會在問完話後秘密處決,可沈霜序為什麽會把她從牢裡放出來,甚至還容許她繼續做許府的四少奶奶?
“夫君好。”
“嗯。”
雖然心中疑惑,但許清沒有在明面上表露出來,而是淡淡的應了一聲,靜待事情的發展。
秦疏影也沒有多做停留,轉而提起膝裙,嫋嫋娜娜的在旁落座。
眼下除去那位從未露過面的二房,許府後院的三房妻妾已在前廳聚齊,表面上看上去一片祥和,像是一場溫馨的家庭聚會。
“奶奶,該回房敷藥了。”
沈霜序的提醒,讓許老太太想起了自己的腰疾。
她拄著龍頭拐杖,在身邊丫鬟的攙扶下起身說道:“嗯,還是老身這孫媳婦心思玲瓏,記事記得清楚,那你們先在這兒聊一會兒,晚上都去大院裡用膳,一個都不能少。”
“是。”
三名麗人翩然起身,整整齊齊的朝老夫人應了一聲。
待老夫人和府裡的管事丫鬟離開前廳後,屋裡的溫度就在肉眼可見的下降。
唯獨秦疏影依舊明眸含笑,笑容裡夾雜著一絲狡黠與玩味。
陸晚禾自認為今日的事情已經結束,便朝著二女與許清微微鞠了一躬,行禮道:“這裡沒有妾身的事了,容許三院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