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主任李春秀點了點頭，說:“三叔的話有道理。可能很多人都覺得女人心眼小，愛斤斤計較，愛鬧矛盾。但其實也和好面子有一定關系。”

　　“不要以為只有男人好面子，女人也一樣，有時候甚至比男人更在乎。”

　　“我問你，是看的起你，是沒把你當外人，可你卻不告訴我，甚至都不願意搭理我......呵。”李春秀輕笑，“這是多沒面子的事啊！”

　　“脾氣暴的，可能當場就會吵起來，甚至動手打起來。所以，我也覺得，計件制度還是等一等吧，等到她們之間的相處逐漸成熟些、理智些再施行比較好。”

　　“是啊，我就是這麽考慮的。”張國元放下茶缸，說道，“咱們畢竟和城裡不一樣，城裡的工人在進入廠子之前，大多數互相都不認識，也就不存在誰幫誰，誰教誰的問題，也就不會因此而鬧什麽矛盾。”

　　“另外，工廠中的相處方式和我們農村平時的相處方式是不同的。”說著，張國元轉向張廣，“三兒，你知道最大的不同是什麽嗎?”

　　張廣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三叔您說。”

　　張國元很嚴肅的說道:“利益、競爭！”

　　“轟！”這兩個詞仿若驚雷一般在張廣的腦中炸響，一下子愣住了。

　　其他人也都嚴肅起來，連李玉堂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張國元看了看眾人，說:“我們農村人平時的相處中，基本上是沒什麽利益之爭的，更不存在什麽競爭。因為大家都是各過個的，誰也不摻和誰。”

　　“尤其現在，有些地方連地都分了，互相之間就更沒什麽紛爭了。

　　“可工廠不一樣，那是一個有著利益之爭的地方，是一個有著競爭的地方，而一旦有了這兩樣，就會有什麽?”

　　張國元加重了語氣，“算計！”

　　“都說人家城裡人精明、能算計。可也不想想，生活的方式一樣嗎?”

　　“你在工廠少了點算計，你的收入可能就會少些，你的升遷機會可能稀裡糊塗的就沒了。”

　　“家人可能就要少一口吃的、少一點穿的，說的現實點，這是關乎一家人飯碗的事，不算計點行嗎?而這個算計並不是說去害誰，去搶誰，只是讓自己不吃虧，更不能吃啞巴虧。”

　　受教了，真的受教了，張國元的一番話讓張廣心裡感到由衷的佩服，真的是字字珠璣。

　　張國元說，“我們不能讓工人的收入差距太大，至少短時間內不行，不能有的一個月就能買件的確良，有的就只能買個條背心。”

　　“人都是有攀比心的，有了攀比心就容易嫉妒，到時候，傳瞎話的、使絆子的、拉幫結夥擠兌人的......千萬別小瞧了女人的攻擊性！”

　　“這樣的風氣一旦形成，甚至可能影響到咱們整個大隊，因為婦女一旦吃了虧，找補不回來，就會回家讓老爺們出頭......矛盾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影響也會越來越廣。”

　　張廣起身拿過水壺，給張國元的杯子裡添了些水。

　　張國元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這也和我要說的第三點有關系，我們不能現在就把規矩定死。”

　　“規矩，是嚴肅的，甚至是帶有一定強製性的，所以，決不能朝令夕改。”

　　“所以，我的意思是，其一，眼下還是按照剛才支書說的，記工分。其二，要時刻重視工廠的風氣。”

　　“我們和城裡不一樣，城裡某個工廠風氣不好，那也就隻局限在一個廠子裡，而我們，是會影響到整個村子的。”

　　“好了，我就說這麽多。”

　　“啪啪......”劉志平鼓起了掌。

　　接著，眾人也紛紛鼓起掌來。

　　張國元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可別鼓了，再鼓我就先出去待會兒，咱們這些人還扯這個。”

　　劉志平說:“可是三叔，你說的確實好，確實應該給您鼓掌，真的，我實在是沒想到這麽多，尤其是關於‘利益’和‘競爭’，真的學到了。”

　　趙德彪猶豫著說道:“三叔，那...那你說我們辦這個廠子是對還是錯?”

　　“對啊，怎麽不對。”張國元溫和的說道，“你是被我說的‘算計’嚇到了?”

　　趙德彪點了點頭，“嗯，我可不想把咱們村的風氣整壞了，那樣的話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窮點好呢。”

　　“哈哈哈哈，你啊， 德彪，真是個實在人。”張國元大笑著說道，“我先前不是說了嗎，我所說的這個‘算計’，並不是誰故意去整誰，去壞誰搶誰，而是一種生活方式所形成的觀念。”

　　趙德彪說:“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還是有些討厭。”

　　“討厭不行啊，德彪，我們這一代、你們這一代，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走出農村了，但後面的娃娃呢?”張國元說，“現在政策變了，他們將來還是要和城裡人打交道的，是他們去城裡，不是城裡來我們農村。所以，就要去適應人家的生活觀念，封閉是不行的。”

　　“我只希望啊，咱們農村人，在不傻的情況下，還能保留一份淳樸。”

　　張廣站起來，說道:“三叔，是我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多虧了您，要不然我可能犯大錯了。”

　　“坐下坐下，哪就犯大錯了。”張國元擺了擺手，“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基礎工分加計件工分是個不錯的法子，只是暫時不行，以後咱們還是要施行的。”

　　“工廠嘛，最終還是要規矩大於人情，不然的話，廠子是走不遠的。

　　李玉堂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說道:“三兒，別有心理壓力，別說你說的沒錯，就是錯了也沒關系，咱都是為了廠子，為了咱們村，知道嗎?”

　　張廣點了點頭，說:“嗯，您放心，咱們坐在這裡不就是探討問題、解決問題嗎，我明白的。”

　　“這就對了。”說著，李玉堂站起身，“行吧，大夥先出去透透氣，待會兒咱們繼續。”

　　眾人聽了，紛紛起身出屋來到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