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春風村裡。
男村民正睡著,聽到了當當當的砸門聲。
站起來開門,他的瞳孔驟縮,看到見過面的女人趴在外面的地上,身上泥濘,地面到屋子的痕跡有一路點點鮮血,她淚流滿面。
“求求你,救救我……他們瘋了……”
村民渾身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連忙將這女人攙扶起,而看向外面。
村裡不知何時被一股壓抑的氛圍籠罩,原本熟悉和善的臉,此時麻木猙獰,嘴裡念叨著什麽。
有拿著刀、耙子、鐮刀、犁……的男女老少,場面詭異瘮人。
嚇得他緊忙把女人拽進屋裡,合上門,可沒等他喘息,轉身,那個女人就掐住他的脖子,力氣大的驚人,眼神瘋狂,她嘴裡念叨著:
“殺了你,殺了你,把我兒子還給我……”
男人眼白上翻,喘不上氣,忽地他聽到一聲清叱:
“安靜。”
……
“這股氣息……是重明嗎?”
三個人走在路上,旁邊是和他樣貌一樣的雕像,上面寫著:“勇者,蕭湘夜。”
旁邊的姿容漂亮的女子道:“還有魔神,勇者大人不去看看嗎?”
蕭湘夜年輕的俊俏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還輪不到我吧,這英雄已然有人當了。”
……
媧皇學院的圖書館裡。
老者站起身,透過窗戶望向遠方。
“這是……權之端,是重明之神嗎,不太像。”
……
重明一處會議上。
本來開會開的好好的,在血液沸騰的下一刻,所有人震動!
首座上中年人果斷起身!
“這感覺,和這血脈躁動,魔神……還有權之端,為什麽權之端會出現,是槃燁嗎?”
“不清楚,但感覺不太像。”有一人說。
坐在下首的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翹著腿,轉著椅子,頗為慵懶。
“霍,我勸你不要不要亂動,這世上還沒有能從重明之神的手上把權之端搶走,想來和祂有關或是得到授權,別太僭越了。”
霍傷一拍桌案!
“這是人的時代,把絕對控制權交給神之外的外人,你能放心?”
“說你呢,你想據為己有。”
唱反調的懶洋洋的眼神也有點銳利,他輕飄飄道:
“有本事,你去把槃燁殺了啊!”
“鬱言!”
……
玉天離感受著漫無邊際的力量,化作實質的能量風浪卷其風浪,他半眯著眼,不由暗自罵自己腦殘。
你在想什麽,那可是權之端。
那是整個重明地域內的極致掌控,即使奔赴村是分支的一個村鎮,那也在它的管轄范圍內。
而此時養怡手中握著的可是整個重明的,代行之令。
眉心處,光紋凝現。
許之權柄,殺無赦!
這不是力量,而是資格,以人之姿支配一方地域的位格。
她朝前走,竟漂浮起來。
天地靈氣碰撞身軀,化作各顏色瓊漿激流,沿著她的手臂,身軀往後拉扯,宛若飄帶長袍。
養怡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代行重明之權,雙瞳內光紋似籙,化作蒼茫浩瀚的赤金色。
而在這一影響所爆發的地方,村民們茫然看到水面、山谷、老樹……炸開一道道璀璨赤金光輝,衝天而起,極富張力。
山野裡樹木、河水等精怪一一浮現,古代和現代的服飾、人樣、怪狀,皆虔誠敬重地低眉。
權柄號萬物,
連綿三千裡!
壯闊浩大,讓人心中生畏。
魔龍姿態威嚴肅殺的苦晝短俯瞰著她,並沒有她預想中說什麽,“你為什麽要幫助這些曾經傷害你的人”之類的台詞。
無言風不止,養怡覺得是命運把她指引到這裡。
她欣喜若狂,她覺得酷斃了,她的背後真的是萬家燈火。
她熱血沸騰,這次她孑然一身,這次她被村民背叛,卻沒怪罪任何人,獨自活到現如今,橫跨時間,即使是魔神也得死在她劍下,以命相博。
她笑了笑,她真的很開心,即使迷茫,也沒在中途脫離。
少年屠龍,這不是很帥嘛!
她現在所背負的是什麽?
是這片古老土地上的人類,代代普通人一同擁有的,最浩瀚的夢。
養怡望著天空上像是暴風黑雲裡的黑龍,久久對視,未發一言,眼神說明了一切,風掀裙擺,她斬向張口俯哮的魔龍。
這是舊時代的故事,更是她的的故事,唯有死才能完結。
咚—
劍貫天穹,撕裂了虛空像是裂開的蛛網,魔神與人類的碰撞能量,單純的力量比拚,余波蕩漾,自其化光波濤將籠罩在大地的黑雲湮退開,露出日光高照的天穹,清風舒爽。
……
等一切結束。
養怡持著劍而立天空上,光碎似鏡片斑駁落在其嬌軀上,耀眼似神靈。
低下眸子,掃過百年過去荒涼改變的村落,已無熟悉的面孔。
安逸祥靜,開闊壯觀,處處是美景啊,只是她從未以這個角度去看它。
她倏地有些悵然,這不是她的時代,但是她也曾經歷過此地的另一處時代,那是平庸村落裡和現代交接的壯闊史詩。
但是這終究已經過去了。
輕裙絲絛迎風飄舞,幽靜眼眸眺望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是啊,我也是舊時代的遺物,終究只有我一個人困在此地了。”
她的低語輕緲於無,從她死後作為無人能見,無人能談遊魂,以死亡之外的角度,見到曾經的大人變老,死亡後,心底就一直有一個聲音竊竊私語,告訴著她該離開了。
逝者自當離,死亦死過往。
養怡看向下方的奔赴村。
想起當初爺爺和大家起奔赴這個村名時的,意義是心有明月昭昭,千裡赴昭遙。
那她的理想是什麽?
是城市、是未來、是家人?
亦或許是……
死亡葬身之地。
玉天離等人早就出來等待,目睹全過程。
“這就結束了?”
陸凱覺得他就是個打醬油的,單純看戲。
“那你想怎樣?”
玉天離斜了他一眼,繼而盯向上方。
倩影澹似輕煙,空遠寂寥,她飄至此間時,天地靜而清。
將劍收起,養怡驕傲朝眾人。
“凱旋歸來。”
噠噠噠—
這時,由遠及近的傳來一陣腳步聲,循聲望去,密集的村裡人齊齊趕過來。
村民抱著各種情緒,更多的是感激,他們並太清楚當年的事,他們統一來到她的跟前,卻不似當年圍堵逼問亂扔東西的唾棄和厭惡。
浩浩蕩蕩,壯闊驚人。
而後這數百老弱婦孺皆恭恭敬敬行以師長之鞠躬禮。
此時無言勝千言。
養怡先是一愣,還以為他們是怪自己的呢,結果是自己想多了,心裡腹誹自己“真是有被害妄想症”,不知是被想法逗樂還是什麽,溫和一笑。
她對上一輩的仇恨沒有越過生與死,仇怨都留在上一個時代,只剩下對新生命純潔的愛憐。
她轉身離開,走時坦蕩蕩,渾身一身輕。
玉天離等人回到最開始的槐樹下,看到老槐等候多時,朝她一笑。
“這次我可是廢了不少力呢。”
望著他逐漸透明的軀體,養怡無傷無喜,笑笑。
“是啊,你這回可以多睡一會兒了,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話落,他輕輕頷首,人形徹底透明消失,留下老槐樹孤獨地扎根在空蕩的院落。
這棵老槐樹見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興衰起伏,悲歡離合。
想必在未來,它還是會繼續見證,直到徹底凋零吧。
“你也快到時間了吧。”
薪炡望著望著即將消散的養怡說。
她歪頭一笑。
“是啊,喏,權之端還給你們。”
瓦薩迦接過權之端收回背包。
陸凱則有點傷感,垂眸不語。
玉天離覺得她這些年的堅持,很厲害,不由說:
“男尊女卑,男人懂尊敬,自傲而不輕狂,理性而不盲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女人如坤卦,厚德載物,善良高尚,乾男為天,坤女為地,陰陽相對不分高低。”
“首先,從來不是男女分工不同,原始社會,女性也要捕獵,不許偷懶。”
“身體瘦小的男性和女性乾采集和守護族群後代,強壯的男女在前方狩獵,不是男女分工不同,是社會家庭分工不同,每個人的家庭情況肯定都不同,男強女弱,女弱男強,一句話:鹹吃蘿卜淡操心。”
聽完,她唇角牽動,眼眸驚與喜糅雜,不禁笑出聲。
“好一個,鹹吃蘿卜淡操心。”
“你們這一輩,學的真好啊,嘖,搞得我都有點想見見你們這新時代了,謝謝你啦,那麽……再見啦。”
她笑著,風將她的裙角吹掀起一角,槐葉飄落似羽,化作一縷清風徐向世界。
玉天離看著她消失地方,轉身往了眼湛藍的天空,唇角牽動。
養怡,養怡,
養怡之年,可得永年。
今日,災劫已過,天清氣朗。
……
在事情都結束,大家對剛才的事絕口不提,沒有像八卦群眾嘰嘰喳喳,情緒到達某種程度,僅有沉默。
回家張賓和黃丞給幾人做了一大桌菜。
酒量不怎地,還非要喝的瓦薩迦痛飲豪邁的他再忍不住時,臉紅乾嘔,引得眾人嫌棄和眼神嘲笑。
陸凱和啃著雞腿聊著遊戲,老被黃丞拍打,卻笑呵呵地和薪炡聊一些見聞古事,往往不同的見解,讓這位對此感興趣的女子覺得很奇特,經常反駁提問。
玉天離安靜吃飯。
夜幕覆蓋了今日,仍有很多人不願睡去。
夜景明月,繁都有,貧家也有,極慰人心。
轉眼就到第二天。
他們該走了。
最後玉天離又去了老槐樹底下,荒廢的院落裡,站著一個人。
是繞籬。
奔赴村的守村人。
他露出憨和的笑,走到樹下,放了三把傘。
是寺廟的扇傘、幡幢,簡單報紙點綴著紅、綠、黃的顏色,削好的樹枝當傘柄,不精湛,簡單卻真摯。
一把護黃泉,一把護往生,一把護來世,寓意著逝者一路平安、來生平坦、祝福下輩不凡。
現在很少有人明白三世傘的寓意了,許久未見,甚是感慨。
玉天離安靜看著,見他轉身,朝自己咧嘴一笑,枯燥的臉上皺紋聚到一塊。
他也禮貌回笑。
遞給他一塊糖。
繞籬開開心心接過,憨傻滿足地笑出聲。
“好甜。”
……
玉天離和瓦薩迦等人匯合,準備離開,來到村口,就看到車旁站著一個站著一位少年。
見到他們來了,鹿川走上前。
“我要走了,去城市裡學習。”
“很好啊,還回來嗎?”玉天離說。
鹿川露著自信的笑。
“我會回來的,我是大山的孩子,這裡是我的根,落葉終會歸根,我長大之後,會掙很多錢,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你回來時,可能村裡都荒廢沒人了。”瓦薩迦說。
“這片土地上都是吃地灶神的飯長大的孩子,總有一天,大家會回來的。”
看著鹿川一定會這樣的表情,瓦薩迦吐槽不出來了。
少年走了,肩挑一兩山與月,輕松快哉風。
玉天離望著少年的背影。
男孩轉身笑著揮揮手,炫耀驕傲,眼裡充斥著光。
“我親眼見過地灶神。”
他這般說著,自信驕傲,繼續轉身走他的路,步伐輕快。
玉天離一愣。
薪炡唇掀,輕點頭。
“萬物有靈,神明無處不在。”
“對啊,我們不是一直站在地灶神的背上嘛?”瓦薩迦笑道。
“愚公移山,終有一天會成功的,不是嗎?”玉天離說。
“是啊。”
陸凱望著下一輩的年輕人,第一次懂得叔叔看他時眼神,欣慰而期待。
他仿佛已經看到未來的某一天,山重新富饒,溪再度清澈,青山綠水少年郎,千裡執木劍,落花風。
少年瀟灑輕快的步伐,眼裡不忘最初的星辰大海,腳踏皆為山川湖海,風姿最卓然。
眼裡蘊陽光,不知壯年與暮年,可少年本該幼稚、凌雲飛揚。
……
在一陣告別裡,他們踏上行程,黃丞和張賓望著車離開,才轉身回屋。
故事就這麽簡單結束了,無悲無喜,輕飄風煙終會在不經意間想起,一笑而過。
……
開車行駛在路上。
坐副駕的瓦薩迦忽地一笑。
“咱們可是在村裡逗留了一天,這裡的事,你說會有多少人知道?”
“管他呢。”
陸凱怎麽可能不知道呢,無所謂地靠在椅背上,心境卷起點點漣漪。
玉天離無言默默開車。
“得,那我們,去重明吧,抵到我們最後的終點吧。”瓦薩迦熱情洋溢。
“什麽意思?”
在陸凱不解時,天空機械動靜傳入三人而中。
瓦薩迦笑著喊出聲:
“逃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