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畢,哀郢起。
憤慨悲愴之意彌漫四周,行人逼退和尚同時,劍鋒一轉,再引虺公子入戰。
“呀!”虺公子當即遞出一劍,這一劍雖然前刺,但他的腳步卻不住的後退,他根本不想與行人攻伐,遞出一劍也只是為了阻擋。
所以哪怕一劍過後他仍可再出數劍進攻行人,他仍然選擇後撤,絲毫沒有進攻的想法。
他已經被驚破了膽,但那老和尚卻不是。
行人這一劍引戰,終於給了一直被步步緊逼的老和尚一絲喘息的機會,而這一絲喘息的機會也給了老和尚出手的時間。
老和尚的右手真氣沸騰,逐漸變了顏色,如黃金一般,正是佛門武學“金剛掌”
虺公子後撤,老和尚卻前進。
他不僅前進,還要進攻。
“咄!”老和尚低喝,金黃色的手掌拂向行人。
他進攻,行人也在進攻。
何謂哀郢!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
國破家亡,流離失所,心中悲憤,以劍舞之!
行人劍舞不停,劍勢一改方才連綿不絕之勢。
劍法變得激烈而悲憤,劍尖如同疾風暴雨般猛烈攻擊,步伐沉重有力
一劍橫掃,劍風猛烈,蕩開瓢潑大雨,也蕩開了和尚的金剛掌法!
“六賊既因斯剪拂,八萬塵勞盡乃揮。”
隨即,長劍以一招力劈華山,劈向老和尚。
老和尚單掌朝天,琉璃運轉,手掌金剛不壞,駁回了行人的長劍。同時左手並指,朝著行人周身大穴點出六道般若指。
行人長劍回旋,回以七劍,六劍阻擋,一劍攻敵。
“斬邪徒,蕩妖孽,生死榮枯齊了決。”
老和尚右掌橫於胸前,琉璃體運轉,以手心擋住玉劍劍鋒,同時再次後撤。
等老和尚穩住身體,手心傳來一股劇痛,他連忙低頭一看,卻見手掌已經被玉劍刺出一道傷口,血液自傷口中流出。
“琉璃體……”
念頭方起,心中驚駭,卻見行人劍舞再變,哀郢已過接下來便是。
抽思!
思悠悠,恨悠悠。
心猿意馬,愁如亂絲,何以解憂,以劍敘之。
愁思不斷,劍氣不停,無物不摧,無物不破。
行人揉身而上,對著老和尚連出三劍,三劍之後又有三劍。
老和尚出手抵抗,回以六掌,六掌過後,右手手臂之上衣物盡碎,左手手臂琉璃體被破鮮血直流。
行人又出一劍,和尚連忙後退,但抽絲之舞,劍意無窮,和尚胸口衣物被絞地粉碎,露出古銅色的胸口。
和尚暗自心驚,這該死的九章劍舞,越戰威力越大,連金剛琉璃體都抵擋不住,自己方才但凡晚上一步,胸口大穴便要受創。
他又看向左臂,手臂上鮮血直流,一道道密集而又細長地傷口好似被無數細如發絲地利器劃傷一般。
那是行人地劍氣所致,與方才斬殺吠月神斧不同,此刻行人地劍氣細如發絲,多如牛毛,卻又如一團亂麻一般糾纏一起,鋒利無匹。
這讓老和尚想到了傳說中煙雨樓專破橫練的細雨刀絲。
傳說中那種刀絲以秘法打造,伸展開來,便是白天頂著正午地陽光也沒法看清這根絲線,雖然比發絲還細,卻堅固非常,鋒利無比,煙雨樓就曾經以這種刀絲輕而易舉地割去號稱“金剛不壞,橫練無雙”的淫僧任自我的項上人頭。
“這小子在模擬哪種刀絲?飛仙劍影還能有如此變化?這魔星,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功力,他到底還藏了多少招!”
心中驚疑不定,老和尚決定再叫上虺公子:“虺公子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一聲過後卻沒有任何回應,和尚一愣,一回頭,哪裡身旁哪裡還有虺公子,只有一道模糊身影在林間起伏,轉瞬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虺公子跑了!
他早就想跑了,在見到九章劍舞的時候他就知道,哪怕他和老和尚一同出手,也不是那個該死的小子的對手。
既然不是對手,那不跑,等著對面過來殺你麽?
他心中依舊記恨著行人,恨不得將那個侮辱他的小子生吞活剝——雖然在行人看來可能只是實話實說——但這並不妨礙現在逃命。
君子報仇尚且十年不晚,更何況是一條像他一樣的毒蛇呢。
所以他決定撤退,是的,他認為他這不是逃,是撤退。
被人追殺才叫逃,慌不擇路才叫逃,如同一隻落水狗一樣慌不擇路,饑不擇食才叫逃。
而他不一樣,這是權衡利弊後做出的決定,是審時度勢之後做出的判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斷。
撤退!
優雅的撤退,
戰略性的撤退!
現在的撤退是為了日後宰了那個混蛋。
而且在他逃的時候,也沒有絲毫通知老和尚的打算。
因為他也將老和尚記恨上。
他先是記恨老和尚出手太晚。
後來又記恨老和尚人前顯聖——哪怕老和尚是去救他——兩次的恨意疊加,通止他逃命?虺公子恨不得在背後直接捅那老和尚一劍。
所以他獨自撤退,連聲招呼都沒打,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豎子不足與謀!”老和尚被氣得滿面通紅,破口大罵,他一轉頭,便看到行人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得看著他。
其當虺公子轉身逃跑之時行人也被嚇了一跳。
倒不是因為虺公子突然撤退而驚訝,而是覺得這人還有什麽陰謀等著自己。
之前虺公子的那幾次偷襲雖然沒有給行人造成什麽影響,但是這人陰險的個性和劍路還是讓行人暗中提起幾分警惕。
“獅子搏兔尤盡全力,更何況現在自己是以一敵二?”
所以當虺公子轉身離開之時,行人也只是一劍逼退老和尚,沒有繼續追擊。
直到虺公子的身影遠離戰場,一路狂奔;直到老和尚高聲叫喊,發現虺公子早已“撤退”;直到老和尚被氣得氣血翻湧,破口大罵“豎子”。行人才不得不相信,那個如毒蛇般陰險的劍客,扔下了自己的同伴,獨自逃命去了。
“這便是方才大師所說的同伴?”行人在同伴兩字上加了重音。
“唉,阿彌陀佛……”老和尚強壓怒火,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別念佛了,大師,如今你的同伴一死一逃,這事兒我們沒法善了了,不過動手之前,在下有些疑問,不知大師可否為在下解惑。”行人輕彈劍身,發出一陣清亮劍鳴。
“檀越請講。”老和尚雙手合十,同時眼神飄忽,四處搜尋著什麽。
“在下與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不問緣由夜路截殺?”行人問道。
老和尚輕誦佛號,回道:“阿彌陀佛,貧僧幾人受人所托在此截殺一人,就算不能截殺也要將他拖延至此,不可讓他進入松香別院。”
“你們認為我是那個你們要截殺的人?”行人問道。
“正是!”老和尚點了點頭
“我和那人很像?”行人又問
卻見老和尚面露遲疑之色,良久,才艱難開口:“貧僧不知……”
“不知?”行人瞪大雙眼,向前一步,手中寶劍點指和尚“大師安敢欺我!”
老和尚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張口欲言,卻又閉口,反覆幾次後,最終長歎一聲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又怎會欺人,貧僧的確不知!”
不打誑語?思及之前老和尚那副道貌昂仁,恬不知恥的樣子,行人對這老和尚所說是半個字都不信
“你是不知我倆是否相像,還是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要攔阻的是誰?大師三人夜路截殺,卻連自己截殺目標是誰,長什麽樣子都不清楚,大師你自己想想,不覺得可笑嗎?”
“唉,便知檀越不會相信,但貧僧與那兩人確實不知自己要截殺的是誰,我們受人所托隻知,今晚那人會上山,風雨無阻。至於那人姓甚名誰,樣貌體征,委托人也並未告知貧僧。”老和尚自己也覺得可笑,但事實如此,只能出言解釋。
“所以,我無意中替某人擋了槍?”行人歎了口氣。
“唉,看來檀越真的不是我們要攔的人……阿彌陀佛,可笑,可笑!”老和尚同樣歎氣,搖頭苦笑道。
“是啊,真可笑!”行人喃喃的說,但這世上可笑的事情太多了,行人搖了搖頭,伸手將停留在劍上的雨珠輕輕拂去:“大師, www.uukanshu.net 在下已無疑問,我們繼續吧……”
“等等,檀越,既然這都是一場誤會,那麽如今誤會已經解開,我們已沒有再戰的理由了,施主少年英雄,武功高強,貧僧自愧不如,甘拜下風,貧僧願就此西去,離開中原,返回密宗,再也不涉及江湖,你看如何?”老和尚連連擺手。
“呵呵,大師,你為何就不明白呢,不論前因後果,我已經殺了你們一人,血仇已經結下,之前是你們不放過我,現在,則是在下不能放過大師了!”行人冷笑。
“施主此言差矣,貧僧只是受托而來,與那兩人並不相熟,他們與貧僧不過萍水相逢,施主殺他,為何會與和尚結下血仇?”說著老和尚歎了口氣,眼神中懊惱悔恨之色充溢,又說道:“方才出手,只不過是受人之托重任之事,但少俠年輕有為,武功高深,更不是此次所托之人要殺的目標,於情於理,貧僧都沒有再向少俠出手的原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逆天而行,經此一會,貧僧倍感此前修行不足,願返回密宗爛柯寺,從此坐禪誦經,再也不管江湖事。”
“萍水相逢,互不相熟,大師方才以獅吼偷襲之時可不是這般說的啊,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和尚無恥之態讓行人大開眼界,他近了一步,冷笑說道。
老和尚臉色一變,眼神中哪還有方才懊惱悔恨之色,此刻他眼露凶光,好似一條即將捕食獵物的野狗,面目猙獰,沒有半分佛門氣色:“施主當真要如此趕盡殺絕!需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一味相迫,逼虎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