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信王貴為親王,文武雙全,才貌俱佳,雖有個五閻王的渾名,並不影響閨秀們對他的傾慕,想方設法與他諦給良緣,只是他被女人弄怕了,避如蛇蠍,哪怕落個萎陽的惡名也在所不惜。流連恨他恨得牙癢,能禍害他絕對會抓住機會。偏信王就放不下這個女人,一次次原諒她,自己安慰自己:是我對不起她在先,難怪她記恨。最令他惱火的是她隻信任保才,也罷了,保才是好人,又不會有啥嫌疑,也能理解。可是那些來學廚的粗人,她照樣交好,但凡是個好的,能被送來學廚?她都不嫌棄,合著就是對自己不假辭色冷若冰霜。聽得底下有腳步聲,信王抽身離開。
大白胖子田瑞泰好奇信王在哨台上看什麽,信王離去後,他上去看了看。田瑞泰傻了,信王眺望的方向,流連正舉了一隻蘿卜,指指點點說什麽。田瑞泰頭上冒汗了,他做賊一般溜下來,找了個無人的地方,腦子有點兒懵。有人愛慕柳娘子,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可是這個人是王爺,那就太出人意料了。他一直納悶兒保才對她的態度,他常想若自己是保才,一定把她娶過來,就算乾不成什麽正經事兒,摟在懷裡也是一樁美事兒。因為保才的殘缺,田瑞泰一直存著一個傻念頭,總想著萬一呢,保才是個仁厚君子,不會強迫她的,說不定她有一天想通了,不再守節……總歸是癡心妄想。他爭不過保才,遑論信王。想起見她第一面時,狄平的警告,田瑞泰苦笑一聲,竟是金玉良言,自己本不該癡心妄想,好在沒有孟浪,否則……
田瑞泰火速成親,他告訴每一個人,自己本想把房子蓋起來,風風光光成親的,哪有那麽容易,只是委屈彩雲了,婚後還得自己操勞蓋房子。眾人都接了他的喜糖,誇他娶了個賢良的娘子,流連也不例外,臉上並無異色,嗔他為什麽不提前說,禮都沒機會送。田瑞泰忍痛陪笑,“大家各有職守,不能擅離,等休沐時,請大家過去坐坐,只是房屋簡陋,別嫌棄!”
流連等閑是出不去的。保才並不去湊熱鬧,隻送了一副銀鐲,王爺賞了一支赤金並蒂蓮釵,狄平陪著流連去的,流連送了一個正紅的鳳穿牡丹緞子尺頭。彩雲含羞過來敬酒,流連和大家一起起哄捉弄新娘,樂得哈哈大笑。
天一天天冷起來,入了臘月,沒有雪災,邊境還算安定。鬼方人去避風向陽的地方貓冬,沒來進犯邊境,信王和保才都閑下來了。底下的人陸續送了年禮過來,很多野味,流連有的忙了。
克勤克儉兄弟倆和蘇氏在年前趕過來,流連牽了蘇氏的手,潸然淚下。兄弟倆暫住在正院東廂房,蘇氏帶了蕙兒跟流連住一起。哄睡了孩子,兩個人倚在床上深談。蘇氏告訴了流連許多京中的見聞,忽然想起什麽,問流連,“狄平和他的娘子和離了,你知道嗎?如今慎言又嫁了,是給翰林院的一個編修做填房,好在沒孩子。”
流連搖搖頭,“慎言好長時間沒來信了,狄平也從沒提起過,人怎麽樣?”流連只知道慎言不肯來放州,要狄平回京,狄平不肯改換門庭,兩人一直僵持著。
蘇氏搖搖頭,“不了解,公主跟他不熟,三十多,個子不高,長得比狄平差遠了!”流連歎口氣,他們這些做侍衛的,只能死跟一個人,換了主子沒人肯信任的。蘇氏也跟著歎了口氣,“你怎麽進王府了?你不是恨死他了嗎?”
流連異常惱火,把事情跟蘇氏說了一遍,蘇氏若有所思,“傻妹子,你是不是錯怪他了?你把灶上得罪了,不怕他們尋仇?在王府裡倒是安全。”流連更惱火了,“這王八蛋,明知道會得罪人,做什麽找我?我累個賊死,一文錢都沒掙到,還被算計進來!”
蘇氏笑道:“我看他對你真是動了真心了,其實信王人不壞,他以前就寄住在公主府,……”
“少來!要不是因為他,我何必喝避子湯?不喝避子湯,哪能林珩回來十多天,我都懷不上孩子!這個狗東西!就算林珩不是他害死的, 我也不可能原諒他!況且,他一個王爺,再不得寵,也不可能會娶一個寡婦,要我沒名沒份地跟著他,他也配!再逼我,我就乾脆嫁保才,他總不至於跟保才搶吧!”
蘇氏拍了拍流連的手,“保才倒是個好的,值得托付一生,只可惜……”
流連低頭垂淚,蘇氏無語了,流連的倔強,並不是最佳選擇,卻是她最後的堅守。蘇氏歎道:“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不至於這麽尷尬,便是不嫁也有個由頭兒,難怪你恨他。”蘇氏能理解流連,信王以為限制了她的自由,她就別無選擇,只能屈服,其實他早已觸碰到了流連的底線,現代人最看重的東西就是自由。信王的手段不是不管用,倘是別人恐怕早已屈從,偏偏是流連,滑不流丟,沒處下手,流連不稀罕他的富貴榮華,即使為奴也安之若素,並不設法脫離奴藉。真的很容易,只要她肯鑽進信王的被窩裡,摟著脖子撒個嬌兒,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或者飛幾個媚眼兒過來,王爺不給她脫藉,她就不許他親近,哪個男人敵得過心儀的美人兒撒嬌撒癡,信王也是男人,心急火燎地等著上當呢,偏偏流連硬是不上道兒!
蘇氏道:“你知道嗎?臨走前,駙馬抱了抱我,跟我說對不起,這些年忽視我了!去他媽的!他才知道對不起我?遲來的深情比草賤!總算他還有良心,放我一條生路,我也是倒了大霉,嫁了這麽個玩意兒!妻不妻妾不妾的,好容易才逃出來嗎!”
流連倚在蘇氏肩頭笑道:“你總算有自由了,我還不知道哪天才能逃出這個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