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進考場去了。
流連在旅舍慌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老孫實在是受不了了,勸她出去拜拜神佛。流連不迷信,她隻信事在人為,從不曾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事情上。但是流連去拜了,不僅拜了還許了願,布施了銀子,不為別的,把煩惱的事情上交給神佛,雖然可能沒什麽效用,但是是可以緩解一下眼下焦慮。
第三場考完,接回了幾乎虛脫的林珩,流連也好像經歷過一場酷刑一般,整整提了九天的心總算落進腔子裡,不管考得結果如何,總算眼前這一關過了。
夫婦二人顧不上吃飯,倒頭睡去。
第二天,林珩懶懶地趴在炕上,要流連渾身上下捶著。其實流連也渾身酸疼,不過她還是堅持幫林珩上上下下捶著。林珩絮絮叨叨地跟她講一些考場裡的佚事。
老孫熬好了粥,過來請二人吃飯。林珩扶著腰蹭到外間。飯是很普通的小米粥,自備的路菜,買的油餅。林珩喝了一口粥,舒服地長籲一口氣,笑道:“總算吃上飯了,你不知道今年都不供爐子了,幸虧你預備的那個小爐子和炭,要不我可就遭老罪了!還有人帶的炒米,半天輪不到用火,餓急了,只能那麽乾嚼,茶水也供應不上!我的那個小爐子,多少人眼紅!”
老孫插嘴道:“那得好多人鬧肚子吧!貢院的井三四年沒人用,只怕水都是臭的!”
林珩點點頭,“幸虧我帶的水夠喝!好多人沒預備水,等不來茶水,隻好喝水缸裡的生水,幸虧爺爺有經驗,也多虧娘子心細,總算沒受大罪!我就吃乾糧,聽人罵包子是餿的!就這也不夠分!我把乾糧燴了吃,還有菜就著,倒是沒鬧肚子。”
流連剝了一個鹹鴨蛋放到林珩碗裡。
放榜總得半月以後了。林珩好容易得了自由,暫時也不用上勁攻讀,自不肯輕易回家。打發老孫回家報信,自己留下來等放榜。
如今林珩個子拔起來了,流連再沒法穿他的衣服,穿了女裝滿世界亂躥又有諸多不方便,正發愁呢,林珩邪魅一笑,從書箱裡掏出一件月白袍子,幫流連穿上,不長不短正合適。流連又驚又喜,因為臨走時婆婆一次又一次檢察行李,流連哪敢帶自己穿的男裝。
二人出了籠的小鳥兒一般,繞著府城飛了一圈。古代的城市真沒什麽看頭,還抵不過現代一個縣城繁華。雖不如現代新造的仿古城鎮漂亮,勝在原汁原味不曾魔改。林珩一路上指指點點跟她講其中的種種分別,流連只剩頻頻點頭了。
甜蜜的時光過得好快,沉浸在愛河裡的兩個小人兒,恍然發現時間已過半。府城逛膩了,戲也變得聒噪了起來。城西有個善福寺,寺外有一棵古老的銀杏和一棵古老的紫藤,祈求姻緣很靈驗。
照例燒過香,二人求了福袋,林珩寫了二人的八字,願生生世世為夫妻,志志誠誠地拋到樹上,相視一笑。其實跟別的癡男怨女差不多,不過,有什麽關系呢?大家都很幸福。寺外叫買的叫賣的比城裡還要繁華。好容易擠到一個清靜點的地方,林珩要解手,自己去了。
流連被一個擺殘局的吸引了,一時手癢,拿了一個大銅板賭了一局,明明看著贏面兒很大的局,竟連輸三把。倒不是心疼這三個大銅板,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正要再來一局,林珩拍她,叫她走,流連哪裡肯走,叫林珩替自己上。林珩道不耐煩道:“走吧!這種殘局無解的,怎麽能叫你贏了!”擺殘局的老頭子不樂意了,拈著翹在嘴邊的幾根小黑胡,“小秀才,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這個局是有解的!你解不開是你的事兒,未必別人也解不開!”林珩自負聰敏,又年輕氣盛的,怎麽受得了這個,掏出一把銅子兒放下,老頭兒迅速擺好殘局。
流連的水平基本屬於臭棋簍子,也就是知道馬走日象飛田,林珩的水平高些,除了知道馬走日象飛田,還知道炮翻山車走一溜煙,至於別的——林老太爺隻講究下圍棋,可以磨性子,這麽廝殺對壘能磨個屁!
林珩端詳了一會,不理會旁邊起哄的人,並沒有急於出手。林珩這邊兒一個車一個砲,對方兩個炮兩個卒。林珩這邊兒將軍是很容易的,但是林珩卻不去將軍,而是把士支起來,任由對方排布,並不去將,而是拐出老帥,老頭兒見狀拱拱手,拿出贏流連的三個銅板,放入林珩的錢堆裡,林珩便將錢收起來。老頭兒拿過棋袋,笑道:“小相公,既有雅興何不來一局?”林珩拱拱手,笑著說道:“小生不善弈,不過是哄我家賢弟開心罷了,不攪擾仁兄了!告辭!”
行至無人處,流連急忙問林珩,“剛才贏了沒有,那老頭兒怎麽把錢退回來了?認識你?”林珩歎了口氣, www.uukanshu.net 點了流連兩指頭,“早晚我要被你氣死的!這些人惹不得的!多半是以解殘局為名,開賭局的,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以後見了躲遠些!”
“那你還贏人家幹什麽?”流連不服氣,林珩撫額,“賢弟,我是在替你出氣好不好!怎麽還倒打一耙了!”
忽然有人撞了二人一下,嘴裡開始不乾不淨地罵起來,推推搡搡的,林珩將流連護在身後。林珩並不想惹事,奈何來人就是專為惹事的。流連四下看看,扳下一根小樹衝進去批頭蓋臉打下去。
林珩雖是書生,卻不文弱,林老爺子因為家裡人丁艱難,很注意熬煉他的身體,雖然沒練成什麽好把式,三腳貓的功夫也能唬人,再加上身手敏捷,夫婦二人且戰且退,倒也沒吃大虧。一輛華麗的馬車疾馳而來,車上跳下一個壯漢,挺刀相助,將幾個流氓趕跑了。
林珩整整衣冠,施禮道謝。壯漢擺擺手道,“無妨,要謝就謝我家主人,是我家主人要我出手相幫閣下的。”林珩忙轉身衝車上深施一禮。車裡一個中年男人擎簾頜首,“賢弟太客氣了,路見不平罷了,區區小事,何須掛懷!愚兄不良於行,就不下車了,賢弟住哪裡,何不同行?”林珩婉拒了幾句,那壯漢粗聲粗氣道:“小相公也太小心了些,我家主人不過是擔心那些人再來尋你們兄弟二人的晦氣罷了,難道還會跟你們要車錢不成嗎?”說著不由分說將林珩推到車上,林珩怕他對流連上手,忙將流連拉上車。
坐在車上的中年男子,卻是個瘸子,秀雅善談,一直將他們送到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