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矮個子智利人,從帆布背包裡掏出生鏽的相框,
相框裡封著張黑白照片,是個穿鬥篷戴圓草帽的年輕人,
叼著煙卷,纏著裹腿,鞋子被泥土覆蓋,他背著一支上了刺刀的卡拉什尼科夫全自動突擊步槍,臉上洋溢著青春燦爛的笑容。
矮子把相框放在酒吧最大的一張桌上,支起架腳,左右點上兩根蠟燭,智利人圍攏過去,摘下帽子,用西班牙語說道:
“?Adiós, hermano!”
“他們說什麽?”林奇問道。
“他們說,再見了,兄弟。”
西格德莉法放下崴冰激凌的塑料杓子,表情變得莊重起來,她與這群穿鬥篷的智利人素昧平生,卻對他們的儀式滿懷尊敬。
獨眼龍大胡子齊·格瓦勒舉起右手,對著照片敬了個鏗鏘有力的軍禮,
他從褲兜兒裡掏出一枚5.45MM綠頭曳光彈,輕輕放到蠟燭邊上,
搖曳的燭光似乎映襯出他的思念,那雙藍眼睛也隨之變得憂鬱起來:
“Adiós.,Diego Rodríguez 。”
“他說,再見了,蒂亞戈·羅德裡格茲。”
翻譯完這句,西格德莉法歎了口氣,握住林奇的大手:“親愛的,我們來的不是時候,這不是什麽狂歡派對,是在告別,向同志告別。”
“我剛剛用平板電腦查了下,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了。”林奇小聲說道。
“什麽人?”
“NSFC
智利北部農民自發組織的遊擊隊,訴求是保護牛油果果園,保護先祖陵寢,阻止核廢料填埋工程,反對征地,反對銀行拍賣產權。
他們武裝襲擾聯邦公務員車隊,朝著南美能源公司的施工隊開槍,
那個獨眼龍大胡子,齊·格瓦勒,他並不是智利人,是個阿根廷人。
在聯邦陸軍當過軍官,受傷退伍後也不安分,組織起一幫人與公司勢力作對,已經被國土安全局(HSA)通緝很多年了。”
“原來如此。”西格德莉法點點頭:“我想起《聯邦時報》的泰拉母星恐怖分子排名了,這個獨眼龍大胡子齊·格瓦勒,排在阿富汗酋長艾赫麥德·古爾布茲後面,位居第34位。”
“難怪他們抓不到,通緝令上的肖像畫完全搞錯了,把他畫得特別醜,像個老妖怪。”
“實際上人家很年輕,還是個野性十足的大帥哥。”
“帥什麽……就是個不修邊幅的邋遢漢子而已……哪有這麽誇張……”
“噢啦啦~我們的隊長大人真是醋意滿滿啊。”
“咳咳……”林奇故意咳嗦一聲掩飾尷尬,舉起酒杯小酌一口。
“比起國土安全局,這幫人顯然更怕公司武裝。”
“確實,聯邦公務員大多都是混吃等死,才不舍得豁出命去逮捕危險分子,可咱們的同行,企業戰士就不一樣了,美洲能源公司恨不得把這些擋住自己財路的遊擊隊員扒皮抽筋。”
“這幫農民遊擊隊竟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在城裡聚會,是真不怕死啊,
“胖子唐尼他們說過,這條街是三不管地帶,警局的巡邏車都不來的,三教九流都在此聚集,對我來說也很不錯,這樣的灰色地帶才好打探消息。”
“有一點值得注意,這個齊·格瓦勒毫無疑問是個危險分子,可他剛才聽到你的姓氏,林奇,他表情瞬間改變了,很有可能認識你父親。”
“我當然注意到了,如果真是那樣就再好不過,我的調查陷入死胡同好久了,別讓咱們白忙活這一趟,還有……”
“嗯?幹嘛樓我脖子?是想……啵一個?”西格德莉法露出喜悅的表情。
“西格,我知道你對那獨眼龍抱有好感,其實我也一樣,但也不要放松警惕,這群人的鬥篷下面都藏著刀槍,記住我教過你們的,少吃點兒甜食,盯緊了他們手上的動作。”
“少瞧不起人啦!”西格德莉法劍眉一挑,擺出一副要發怒的樣子:“傻大個兒馬庫斯!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嗜冰激凌如命的貪吃鬼?要不要在這裡打一場啊?”
“小聲點兒!”林奇連忙擺手:“我的小姑奶奶,咱耍小脾氣也分分場合好嗎!”
“嘿嘿,開個玩笑,瞧把你給嚇的,這個酒吧沒有安檢,我怎麽可能不備家夥呢,來,摸摸桌子下方。”
“這是?”
“我用無痕膠帶把一支Vector短劍衝鋒槍粘在下面,耷拉下來的桌布剛好作掩護,
換上了50發加長彈匣,就算他們的鬥篷下藏了防彈衣,
.45 ACP鎢合金穿甲彈也足夠這些智利人喝一壺的,還有兩顆洛達耶夫特製的閃光雷,用於逃跑時候掩護。”
“可怕的女人。”
“這話說的,就好像你自己多慈眉善目似的,現在咱們在等什麽?”
“等待聚會結束,等待和齊·格瓦勒談話的機會。”
“再給我點一份意式奶昔。”
“好吧,貪吃鬼。”
這時候,智利人的悼念活動接近尾聲,
人們挨個走過去,把一樣樣東西放在死去同伴的相片旁邊,打火機、香煙、小瓶威士忌、撲克牌等等,
有個棕皮膚的姑娘哭起來,估計是死者的戀人,其他智利人過去安慰她,那姑娘一仰脖,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子伏特加。
“來個人,把葉塞尼亞小姐送回旅社休息!”
有人拍著手喊道:“大家不能垂頭喪氣!我們的敵人可沒有睡大覺!得高興起來!繼續鬥爭!奪回咱們的土地!
喂!法布裡奇奧大叔!再彈一首啊,好讓大家振作起來!”
“稍等。”吉他手一邊說著一邊走向酒吧衛生間:“方便一下。”
人們重新落座,醉酒的姑娘被人送走了,矮子吹熄了蠟燭,把相片收回背包裡,
奇·格瓦勒叼著雪茄,斜靠著柱子,閉上眼,一副身心俱疲的樣子。
西格德莉法喝著奶昔和服務員聊天,林奇個子太高,坐得難受起來走動,看到桌上擺著的古典民謠吉他,手癢癢了,隨便撥弄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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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大塊頭兒,你會彈吉他?”戴圓眼鏡的年輕人微笑著對他說道。
“只會一點點。”
去衛生間的歌手回來了,人們拍著桌子:
“來一首!來一首!”
“那就……獻醜了。”
林奇抱起吉他, 坐在吧台椅上,西格德莉法一臉自豪地望著。
“來首《海綿寶寶?》”服務生開玩笑說道,大家都樂得合不攏嘴。
穿鬥篷的智利人用灸熱滿懷期待的目光催促他,
這些人是村民,是遊擊隊員,是被通緝的危險分子,可不知為什麽,對這群陌生人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
馬庫斯·林奇很享受現在這樣,溫暖的,被兄弟們姐妹們包圍的感覺,
就像當年的斯巴達連隊,無數個餐風露宿的夜晚,戰士們用音符鼓勁,熬過那血腥的戰爭歲月:
“唱一首,我的老戰友,奧列格·斯特普琴科寫的歌,《траншейныйбрат》(戰壕兄弟)”
聽到歌名,齊·格瓦勒睜開獨眼,雪茄的煙灰落到靴子上:
粗糙的手指掃過琴弦:
“
我們是,
做髒活兒累活兒的那幫人,
感恩節不放假,
周末也不休息,
水用燒瓶煮沸,火從地堡裡生,
劊子手走向他的控制台,
星艦炮擊,死從天降,
佛祖舉起動力劍砍殺妖魔,
奧丁為我們訂購更多子彈,
倉庫裡找到,
耶和華的氰化鉀
這個世界最渴望的三種東西,
武器、
寡婦的眼淚,
葬禮朋克樂隊。
司令部下達命令,
今夜突襲421高地,
兄弟們,
祝好運。
”
(改編自俄烏戰爭前線將士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