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論朝堂,琉璃疏閣】外面的情況有些複雜。也有些混亂。 當然,從市井之間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尋常百姓在經過昨夜的宵禁之後,也就知道有個了不得大人物遇刺了,據說是渤海的一個侯爵。可這又能怎麽樣?
每天的豆腐腦還得吃,菜也還得賣,碼頭上的活兒也還有不少。該上工的上工,該下地的下地。商鋪之間也都繼續抬價降價,與客人熙攘爭利……一切的一切都還一如既往。
但朝堂之上,此時卻已經是沸反盈天。
大漢帝國的日常事務都是由各個部門處理匯總,然後交到內閣,由內閣作出最終決定。遇到諸如軍隊和外交方面的大事,內閣才會將文檔藍批處理,送進皇宮交由聖裁。所以朝會是不必每天開的。一般五天一小朝,內閣和三院六部的尚書們在文華殿碰頭議事,皇帝可親自出席,也可不出席;七天一大朝,由皇帝親自主持,在勤政殿召集三院臣工共同商議七天以來的棘手事件。
總之,經過聖祖改製後的大漢帝國在很大程度上類似於現代的君主立憲製。當然,只是類似而已。皇帝作為最高元首,他掌握著全國的軍權和宣布戰和的權力!這是現代君主立憲製國家的君主所沒有的!
作為一個穿越者,漢聖祖顯然明白“事必躬親,乾坤獨斷”的害處和“槍杆子裡出政權”的意義!
今日是小朝會,文華殿裡沸反盈天的場面是由禮部尚書東方棤遞交的一份奏折引起的。
《奏請早立渤海侯爵折》!
“第三十代渤海侯遇刺身亡,家不可一日無主,為穩渤海人心,第三十一代家主之位須早立!”這是東方棤的原話。
由於今日小朝會,皇帝並沒有親自出席,所以在用詞上他沒有用奏請。奏折上的“奏請”是專門對皇帝說的。皇帝對天下言論有隨時調閱的權力,所以即使是上交內閣的折子上也必須用“奏請”兩個字。
而引爆這場朝會高潮的,是雒陽府尹上官鴻的《奏請徹查渤海侯遇刺案及彈劾羽林暗衛逾權斷獄折》!
隨著上官鴻這份奏折的遞上,檢察院右諫議大夫也遞上了四名稽查郎中撰寫的彈劾奏折,矛頭無不指向了羽林暗衛。說其濫用職權,誣陷忠良,構陷冤獄,罪大惡極,應立即懲處!
其他各部尚書也紛紛出言附和,他們雖沒有奏折呈上,但也認為羽林暗衛行使職權過寬,以及危及帝國的正常行政秩序。
群情洶洶中,樞密院參議長和軍機處參議長聯名上奏的《奏請調回近衛軍團以安京畿防衛》的奏折被徹底忽略了……
同樣被忽略的還有政務院戶部度支司、賦稅司上奏的《奏請調撥十州乙等軍團軍費用以黃河整修工程折》和《奏請免青徐兩州一年賦稅折》。
宇文護作為當朝丞相,今日卻因病未能出席朝會。樞密院太尉也未能列席,坐在龍椅下首的只有內閣俊輔,檢察院司空王顯。
王顯,字芯璞。今年四十歲。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內閣成員。坐在朝堂之上的他,身著朱紅官服,頭戴紫砂冠,三縷墨髯,身姿挺拔,端是一副內閣俊輔的嚴肅表情。
“各位同僚,今日首輔大人、次輔大人皆染病未能列朝與諸位共治。諸君之請,某先帶回疏閣,晚些一並呈遞陛下……”
王顯的話還未說完,禮部尚書東方棤已經出言打斷:“俊輔大人,羽林暗衛自恃聖寵,已到了目無法紀的地步。渤海侯遇刺案,陛下震怒,可羽林暗衛不但不徹查,更不允雒陽府查,卻將渤海侯世子羈押在大理寺甲級監獄,試問天下哪有未過審之人便關進甲級監獄的道理?!我大漢自詡華夏貴胄,禮儀之邦,難道已到了無禮便是禮的地步嗎?公仆不敏,恭請俊輔大人給予答案!”
東方棤,字公仆。今年五十二歲,向來以華夏貴胄,禮儀之邦自詡,事事絕不能有辱大漢國體,更不能有損華夏尊嚴!對禮儀上的維護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
王顯濃墨般的眉峰一蹙,對東方棤在朝堂上如此跟他唱反調很是不滿,但東方棤是禮部尚書,歸屬政務院管轄,他王司空可沒有當朝訓斥的權力。
王顯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既然如此,某便直言吧。羈押沈雲乃是某之意。”
東方棤愕然。最近這段時間王顯與羽林暗衛第二鎮過從甚密。這已經讓首輔大人感覺不滿。昨日的內閣中旨自然也不是首輔大人的意思。王顯沒有通知首輔,便簽發了內閣中旨,讓羽林暗衛羈押沈雲,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打壓理由。正好公甫效一大早就跑到府上,遞了這份奏折,於是他也就順水推舟將這奏折拿出來,同時發動政務院幾個官員,一起當朝向王顯發難,目的無非是提醒王顯,首輔大人才是朝政的引導者。卻沒想到王顯竟然如此乾脆,當眾承認了是自己羈押的沈雲。
看東方棤愕然的樣子,王顯心裡冷笑。
自聖祖改製以來,從未有過四十歲便當上內閣大臣的人物。可他王顯卻是一個異數。在任何時代,異數都難免被人所排斥。這種排斥情緒在已經五十二歲依舊是禮部尚書的東方棤這裡,被無限放大了。王顯不是一個墨守陳規的人,不然也不能四十歲便位極人臣,如今他若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只有當上內閣首輔。要當上內閣首輔,首先便要讓這些老頭子服從自己的權威。要做到這點,羽林暗衛是最好的倚仗---更何況,這件事他王顯也只是衝鋒的卒子罷了!
“王大人,沈雲乃是渤海侯世子,羈押他你可有確實證據?”東方棤有些激動地問道。
王顯摸著墨髯冷笑道:“證據自然是有的。三日後舉行三司會審,屆時某自當拿出來。不知東方大人還有何想上奏的?”
東方棤無奈搖頭。
“既然如此,今日朝會就散了吧!各位同僚自回官署處理公務。其他事宜某自會呈報首輔、次輔,再做定奪!”王顯下了散會令,群臣拱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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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本身就是內閣所在地。殿分前殿和後殿,前殿便是舉行小朝會所在。而後殿就是內閣辦公的地方。
後殿比前殿要更為寬闊,共有立柱三十六根,每根皆雕刻著四鎮聖獸。每根立柱之間都有紗簾阻隔成一個個隔間,裡面是內閣學士們處理奏折的地方。
在後殿的正中央有一個築台,共十八級台階,和殿前的十八級台階合成六六大順之數。
築台周圍用白玉欄杆圍成,台上設有一個四方內圓的琉璃疏閣,閣中有文案、四方硯台各三。閣中四個角都有暖爐,正中央還有一個鎏金蟠龍鼎。這個蟠龍鼎是聖祖禦賜給內閣的鎮閣之寶。三位輔政大臣的輔臣印章都放在這裡。
這間面積不過百十平米的琉璃疏閣就是大漢帝國的行政中樞。
帝國每天會通過驛站接收全國各地發來的折子,有平常文告,也有奏請撥款的奏折,更有一些上書言事的策論性折子。這些奏折都會先送到相關的部門,比如禮部官員就送到禮部,戶部官員就送到戶部。各部中也有一批主簿或者吏員負責將奏折封檔記錄,然後把篩選出來的送到內閣。
內閣也有相應的部門學士來進行篩選和簡單批注,最後再送進疏閣請三位內閣大臣批藍。內閣大臣批藍後再由太監送進皇宮給皇帝批紅。如果皇帝不允,甚至會親自到內閣來和大臣商討。
一般來說,各部學士都是從帝國各個大學畢業的優異學生,帝國年考是不會開放各部學士考核的。這些畢業生都要到這些部門進行三年到五年的工作學習,優異者會賞賜爵位或者六品以下官銜。接著選出優異者進入內閣,成為內閣學士,或者下派到地方擔任官職。
這樣就形成“天下官員出內閣”的傳統,保證帝國政令的暢通。
在這些學士中,內閣學士顯然是最受各地大學學子青睞的職位。他們或許沒有官爵,官銜也只是一個末品,但他們最接近中樞,和內閣大臣的接觸時間長,更主要的是和皇帝能夠經常見面,這樣晉升的機會也比較多。
當年王顯就是在樞密院內閣學士的位置上做了十年,數次外放機會都被他放棄了。終於熬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為當今皇帝辦成了一件事,這才一步登天,坐上了檢察院稽查處郎中,之後他得到皇帝的青睞和賞識,官運亨通,順風順水,不惑之年便達到了有些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琉璃疏閣裡,已經有人站在鎏金蟠龍鼎前。王顯一進來,快走幾步對此人道:“屠大校,你怎麽來了?”
鎏金蟠龍鼎前的這個人正是羽林暗衛第二鎮統製,屠天驕!這個身材頎長,頭戴一頂綴著黑色紗簾的鬥笠的神秘人,用平緩有力的聲音道:“王大人,為何要將事情全部攬下來?你我都知道,羈押沈雲到底是誰的意思!”
王顯走到鎏金蟠龍鼎前的案幾前坐下,苦笑道:“我等皆身為臣子,有些事不擔當下來,難道還讓上面那位出面承擔嗎……算了,這事略過不提,你親自前來可是出了什麽事?”
屠天驕隱在面紗後的臉看不出表情,聲音依舊是不急不緩:“我來是想替陛下問問,近衛軍團歸期和抽取十州乙等軍團軍費用以修整黃河大堤的事處理的怎樣。”
王顯笑道:“請回告陛下,拜東方棤所賜,今日他這麽一鬧,樞密院和度支司的奏折都沒有引起太多朝臣的注意,如今這事已經交到內閣來批注。相信很快就能安排好!近衛軍團至少還要延期兩個月才能歸來, 至於修整黃河大堤的事,想必也不難。某掌管樞密院,只要度支司那裡沒有異議,隨時能夠批下!”
“兩個月?應該夠了!”屠天驕緩緩道,“在這兩個月之內,陛下不想看見益公殿下出現在京畿,更不能出現在朝堂……原因王大人清楚吧?!”
王顯點頭:“明白。胡公最多還有半個月就能抵京,他與益公、渤海侯乃是至交,若是讓胡公與益公在此刻同時回京,那麻煩就大了!”
“嗯,正是此理。不過王大人,三日後就舉行三司會審,會不會太倉促了點?要知道,涼公可不想介入渤海家族的世子之爭!”
王顯蹙眉:“沈雲若倒,涼公之孫不就能順利繼承渤海侯之位嗎?再說,沈慕私自收納重犯家眷,陛下已經對他頗有不滿……”
“王大人!”屠天驕突然打斷,“聖心難測,陛下聖意豈是你能隨意揣摩!莫非渤海侯是你派人行刺不成?”
王顯驚道:“屠大校不可胡說。某一心忠於聖上,豈敢作此大逆不道之事?萬請屠大校明察!”
屠天驕冷哼一聲,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句話:“王大人,伴君如伴虎,你若還想高升一步,千萬別胡亂揣摩聖意!陛下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隨意揣測的!”
王顯驚魂未定,看著屠天驕離開的背影,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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