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濟南城都指揮使司內，現任都指揮使趙吳鉤還在辦公，一名下屬進來匯報道“指揮使，方才京中錦衣衛來人，說是咱們都司有人勾結京中左衛將京營裝備偷販給倭寇。前來調查此事的欽差馬上抵達北門。”

　　聽完下屬的匯報，趙吳鉤眼珠一瞪，顯然也是被驚得不輕。偷販京營軍備本就是死罪，對象還是倭寇……搖搖頭，略一感慨自己手下那群不知死活的東西，他連忙問道

　　“可打聽到欽差身份?”

　　“是那京中中軍右斷事王烈。還有錦衣衛姓封的千戶不日也將啟程前來。”

　　“可帶了天子節杖……等等，那王烈可是九省統製王子騰家中子?”

　　沒等下屬回話，趙吳鉤繼續說道

　　“算了，叫上陳同知、馬張兩位僉事隨本官前往北門等候欽差。”

　　小半個時辰後，濟南城北門外，王烈便見到了趙吳鉤和其余三名最低都是正三品的大員。

　　“哈哈，早就聽聞王天使乃少年英傑，為官時間雖不長，可這鐵面無私的名聲倒是無人不知啊。今日有幸配合天使辦案，實乃我山東都司上下之福。”

　　“趙指揮使客氣了。烈初來乍到，還得靠諸位大梁股肱合力才能肅清軍中貪腐敗類，不負陛下皇恩。”

　　王烈說著，向趙吳鉤遞上了一份名單。

　　“趙指揮使，這是那京中左衛的蛀蟲交代出的名單，還請指揮使派幾個人帶帶路，某將其捉拿歸案後好盡快提審。”

　　趙吳鉤拿過王烈遞上來的名單，見其中官職最大者也不過就是個從九品的庫大使、副使，臉上笑容更甚，痛快的應下了王烈的請求，找來幾名吏員分別帶著錦衣衛們前去抓人。

　　至於王烈，則是在趙吳鉤的親自陪同下，來到為他準備的院落裡落下了腳。

　　此後幾天，王烈除了第二天去了一趟錦衣衛外再沒出門。安安靜靜的模樣不像是什麽奉旨查案的欽差而是個來養老擺爛的官場老油子。

　　至於錦衣衛不停的人員調動，由於再沒捉拿一人，也沒有在都指揮使司內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

　　倒是離海岸線十余裡外的一座島上的木屋內，幾名身材矮小的倭寇聚集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留守在之前據點的人收到了那梁朝傳來消息，說是那邊派來個欽差調查軍備一事，讓我們這段時間安分一些最好撤回去先避一避，你們怎麽看?”倭人頭領田山居一看了看身邊小夥伴們問道。

　　“田山君，我看完全沒有必要。咱們瞞著岸上的人拋棄了原來的據點換到這裡，不就是為了躲避那些梁人。總不能那什麽欽差還真有神通能夠查過來?”

　　“再說，最近不知怎麽，梁人的戰船經常出沒於附近的海域，若是真的聽他們的話撤走，咱們肯定帶不了多少人多少東西。到時候再被下面這些蠢貨瞅準時機把財物偷走那我們這些年不都白忙活了?”

　　“喲西，生田君說的很有道理。那些愚蠢的梁人就算查到之前的據點將那裡翻個底朝天都不可能找到我們！”

　　本來還有些萌生退意的田山居一一聽撤退時不能帶著太多金銀財寶，當即打消了撤退的念頭。只是吩咐著手下停止一切活動，調回留守原來據點的倭寇老老實實潛藏在現今棲身的小島。

　　如是風平浪靜到第八天，封千戶帶著李二憨的百戶所抵達濟南城，才總算是讓王烈踏出了所居的院落。

　　“李百戶，賊寇的巢穴可是找到了?”

　　“自然。其余九個百戶所已先行一步海邊準備船隻。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就可突襲賊巢。”

　　“好。”見封千戶和李二憨兩人的模樣，王烈便知道那一夥倭寇除了兜襠布是什麽顏色還尚能保密，其余一切應當都在錦衣衛掌握中。

　　所以他並沒有多嘴問一個千戶所夠不夠之類的問題。

　　暫且敲定了行動時間，封千戶帶著王烈前往都司見了一面趙吳鉤，將今晚行動的打算說與他聽。

　　婉拒了趙吳鉤主動派兵協助的好意，王烈只是問他要了幾個熟悉環境的士兵作為向導。

　　第二日下午，帶著都指揮使司派來的兩名向導，一行人抵達了海邊與早就等候在此的九個百戶所匯合。沒來得及休整，封千戶便將十名百戶和王烈叫到一起進行戰前任務分配。

　　“王斷事，今日黃昏後我們便開始行動。到時還望斷事能夠帶著二憨的百戶所登島後遊走於大部隊左側，協助主攻部隊對島上進行圍剿。”

　　“千戶放心，烈定當不辱使命！”王烈並沒有覺得封千戶將自己打發到側面打醬油有什麽不對。

　　說的難聽一點，他王烈不過就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孩子，頭一次經歷戰陣，沒給他扔船上讓他封鎖海域已經算很給他面子。

　　分好了各自的任務，王烈略帶興奮的和一會要合作的李二憨商議了些細節，待到黃昏準時上了船。

　　隨著封千戶一聲令下，一行人幾十艘船只在逐漸降臨的夜幕掩護中朝倭寇們藏身的島嶼進發。

　　臨近靠岸，負責封鎖水域的部隊先行駕駛著船隻離開隊伍，待到夜色中傳來響箭的尖嘯聲，船隊驀然亮起火把。

　　早已準備好的弓箭手張弓搭箭，一根根火箭落在岸邊，頓時將整個海岸照的透亮。

　　以封千戶的船隻為首的強攻部隊借著岸上的火光以及箭雨的壓製，強行靠岸登陸。

　　人影閃爍間，王烈踮起腳發現岸上為數不多的倭寇身上穿的果然是自己在京營經常看見的款式，便知這一次確實沒找錯地方。

　　“舉起火把，準備上岸！”見先頭部隊輕易的在岸邊站穩了腳跟穩健的往裡推進，王烈向後面吩咐了一句以後自己也拿起一根火把，還沒等小船徹底靠岸，就直接跳進淺灘。

　　嘰裡呱啦的聲音響徹海灘，那些放哨的倭寇終歸還是將敵襲的消息傳遞了出去。主攻部隊剛剛鑽進島上的林子，迎面便與前來支援的倭寇碰在了一起。

　　“李百戶，烈想要直接從側翼殺進去，你看如何?那些倭寇裝備上京營的盔甲武器，會不會對兄弟們造成威脅?”

　　見前方大部隊已經接敵，王烈指了指左翼問道。

　　“盡管放心！不過兩百余賊寇，別說現在正面有千戶的部隊吸引注意力，哪怕只有咱們這百人也無甚可擔心的！”

　　本來王烈打算若是這百人強插側翼有些勉強，自己就按照封千戶布置下來的任務，老老實實的在側面戰場打醬油看戲來著。

　　但很明顯，李二憨並沒有將島上的倭寇當人看。

　　在李二憨的排兵布陣下，王烈和吳嘯犬兩人站在了負責衝陣破陣的“箭頭”身後，組成了第二梯隊，趁著島上的倭寇被正面戰場六百人的隊伍吸引的功夫，悄悄摸到側面發起了衝擊。

　　大部隊烏泱泱一群人在倭寇們慌亂中引走了絕大部分注意力，毫無防備下，從側翼突襲的這百人差點將倭寇的隊形從中腰斬。

　　“砰！”揮舞著手中的圓頭錘，王烈照著面前倭寇面甲狠狠敲下。

　　京營的盔甲防禦砍刺的效果確實很好，出發前權衡一番王烈選擇了圓頭錘來靠鈍擊造成傷害。尤其是王烈從小練武力氣很大，一錘下去，一股鮮血甚至直接從面甲的縫隙裡噴了出來。

　　“好！烈哥可真是神力啊！”見王烈一錘秒了一個倭寇，就在身旁的吳嘯犬忍不住就是一個彩虹屁吹了起來。

　　“.…..”王烈嘴角一抽，眼神余光看著將兩個頭盔不翼而飛面部凹陷下去的倭寇像拎小雞仔子一樣拎起來在人群中揮舞的吳嘯犬，一時間竟搞不清楚他這是真的在誇自己還是嘲諷自己。

　　側翼的襲殺比李百戶說的還要容易很多。

　　面前的倭寇能有一米六的身高便已經算是高個子了。在人均身高將近一米八的錦衣衛面前，簡直就和小孩子沒什麽兩樣。

　　他們身上賴以防禦的盔甲也因為身形不符所進行的改造變得有些不倫不類。基本上一錘子狠敲上去，哪怕沒有爆頭，也能把身上鎧甲打的松松散散。

　　很快，這百人就將倭寇的隊形從中殺穿。

　　見前方沒有倭寇，王烈和李二憨一合計，兩人沒有帶人回頭，而是往左邊偏轉，繞到倭寇後方一邊留下二十人阻擊後續三三兩兩前來妄圖加入戰場的倭寇一邊給倭寇們來了一發正義的背刺。

　　配合著王烈這邊的百人前後夾擊，沒用多長時間，連同後續趕來支援的約兩百余名倭寇就被殺了個乾淨。

　　“千戶有令！十人一組，分散掃蕩賊寇營地！”

　　傳令兵的大嗓門在夜色中足以讓所有人清晰地聽見。李百戶也沒含糊，讓受了些傷的錦衣衛退後休整，同時撥了八個人到王烈麾下。

　　帶著九人，王烈鑽進了倭寇的營地中，清掃著躲在屋子內和仍然沒搞懂狀況三兩人聚在一起試圖逃跑或者負隅頑抗的賊人。

　　清掃行動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本就不大且植被並不茂盛的小島在寅時六刻左右就被七百人翻了個底朝天。

　　“砰！”原倭寇營地中心空地上，田山居一僅著兜襠布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趴在一群同樣被活捉的俘虜不遠處，褲襠裡嘩啦嘩啦掉下來好幾塊雪花銀。

　　“王斷事，審問這些賊人的活計就交給你了。被偷賣出的裝備還需要我親自去把關回收。”

　　笑眯眯的在火堆裡添了一把柴，封千戶留下了兩名錦衣衛和山東都司派來的向導，帶著李二憨離開。

　　坐在地上，王烈有些愣神的看著面前明顯是倭寇頭子的田山居一，腦子在飛速運轉著。

　　先前戰鬥中，李二憨曾打量過倭寇的大部隊，確認了不過區區兩百余人。即便後續還有三三兩兩的倭寇沒有趕到主戰場，想來總數也不過三百余。

　　按照口供上所說，第一批便是千余套裝備，後續還會有更多的交易，單憑這些倭寇，可根本吃不下。

　　念此，王烈伸手抓著繩子將田山居一從地上拎起，踹開身旁房屋大門，將田山居一扔到了地上。

　　“嚓”手中火折子點燃了桌上油燈，燈光搖曳間，王烈坐在田山居一面前。

　　“能聽得懂人話?”

　　“能……能！”操著一口蹩腳的大梁官話，田山居一在地上蠕動，看模樣似是在點頭。

　　“從大梁買的盔甲，除了你們自己用，其余的怎麽處理?”

　　“全都運了回去。那裡的大名很需要這些東西來征服其余城邦。”

　　“這樣啊……”

　　事情到這已經明了。除了田山居一這營地裡的兩三百人是為了武裝自己好在沿海一帶劫掠外， www.uukanshu.net 其余的盔甲不過是為了滿足倭國本土村鎮之間的火並鬥毆。

　　對大梁來講，這並不算什麽大事。滅了這一小群倭寇就足以，並沒有什麽繼續深究下去的必要。

　　所以這種政治權衡高於戰場廝殺的案件才會被交到王烈手中作為他的“試卷”。

　　徹底將來龍去脈串聯起，王烈又問了田山居一幾個問題。可能是對生仍抱有希望，田山居一可謂知無不言，竭盡全力的表現著自己的價值。

　　見他如此配合，王烈滿意的點點頭，蹲在他面前面對著他一臉期盼望著自己的目光。

　　“還真是惡心。”

　　毫不留情釘入脖頸的匕首將田山居一錯愕的表情定格。

　　隨手在他裸露的皮膚上擦乾淨手上和刀鋒沾染的鮮血，王烈起身將屋內的衣服床單及門口一些乾草堆在屍體身上。拿起桌上油燈隨手一扔，待火勢漸起，才和沒事人一樣回到篝火旁。

　　背著手繞著被活捉的倭寇身邊走了走，王烈的目光在倭寇們臉上打量著。

　　親眼目睹屋內一切的俘虜戰戰兢兢的低下腦袋，無人敢與身邊的惡魔對視。

　　這也使得王烈花了更長時間才從中抓出來了一人，仿佛當幾米之外的錦衣衛和向導不存在一般，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臉說道

　　“記住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些倭寇的頭領。你曾經跟在裡面那人身後看到過的官員，就是這一場倒賣軍備案的幕後主使，懂?”

　　火光下，那被抓出來的倭寇瞪大著眼睛看著王烈帶著鮮血的臉龐，點頭如搗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