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塾。

　　因為陸雲的話，所有人陷入了沉思，就連先生都有些感慨，他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也沒想到這個答案竟然會在一個少年的身上得到。

　　知進退，明得失。

　　這六個字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到底有多難，又有誰可知。

　　掏出腰間的塤，摸著上面的孔洞，先生莫名的感慨了起來。

　　塤這種樂器，古老而又悲傷，最適合懷念過去，

　　“各位小友，藏器之謎，三位小友已經解釋，我就不再重複。今日之課，到此為止。今日後我將離開此地。離開前，送各位一曲。能悟得幾分，憑各位思量。”

　　“先生！”

　　少年們還想挽留，但先生卻伸手阻止了他們。

　　雙手按在塤的孔洞之上，先生已經閉上眼睛，開始了離別前的最後一曲。

　　塤的聲音很悠揚，很深遠，同時帶有一絲淡淡的悲傷。

　　那一道道音波隨著塤擴散開來，仿佛帶人進入了那遠古的崢嶸歲月，炎黃血怒，逐鹿中原，神農百草，大禹治水，一代又一代領袖的披肩斬棘，一代又一代知識的傳承與更替，這一幕幕仿佛電影一般印入眼簾。

　　隨著音律擴散，這些畫面又產生了不同的變化。

　　此刻在陸雲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名男子。

　　他看不清這名男子，但直覺告訴他，這就是自己。

　　男子行走於大漠，行走過草原，去過東極海，來過雪山巔，他似乎漫無目的，但他又似乎總有自己的方向，他的右手沾滿鮮血，但他的另一隻手卻牽著一名女孩。

　　這種奇怪的組合讓陸雲困惑不已。

　　這時，先生的聲音竟然在陸雲的腦海中出現，

　　“俠，不為利往，憑心而行。睡醒長嘯，飲酒歡歌，見花浪漫，見美思慕，見弱鋤強，見不公而執劍，見好友而喜悅，世間黑白，隨心隨性隨行。”

　　這神奇的一幕讓陸雲頓時大吃一驚，‘先生！’

　　陸雲實在想不通，這是怎麽做到的，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武功。

　　沒人回他，曲依舊未散，那悲涼的聲音，依舊在持續。

　　男子依舊在行走……

　　相同的曲目，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出現的場景同樣不同，大部分人都是大同小異，唯有一些人才出現奇怪的變化。

　　比如:廉符。

　　隨著曲目的深遠，他的臉上特別痛苦，口中喃喃著:“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燕丹的腦海中，出現的是一個場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嬴政的腦海中，其獨居於王座之上，四周卻空無一人，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最後是冰兒。

　　冰兒的腦海中，唯有一場雪，一場很大很大的雪，穿著紅紗的她在雪中失去了笑容，成為了雪。

　　千人千面，萬象幻生。

　　此刻書塾外面，一名鷹顧狼視的陰翳男子帶著一群手下緩緩靠了上來。

　　而這時，先生也終於睜開了眼睛，露出深邃而滄桑的眼神，他口中的塤，也終於停止了。

　　曲終，意味著人散。

　　男子逐漸靠近，看到了地上的陸雲三人，眼中露出一絲驚訝與陰冷，

　　“小畜生！你竟然還沒死！命夠硬啊！”

　　這道聲音，將陸雲驟然驚醒，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人，這個他要手刃的仇人。

　　“趙鷹，這裡是書塾，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趙政攔在陸雲的面前，那凌厲的雙目，毫不畏懼的看著趙鷹。

　　“切！”

　　隨意吐了口口水，趙鷹雖然顯得很隨意，但卻也不敢胡作非為，畢竟這裡有不少權貴的公子哥，他可得罪不起。

　　拱手抱拳，趙鷹非常客氣道:“先生，偃公子有請！”

　　公子，王侯之後，而名偃的公子，在這邯鄲城內，也僅有一人，那就是太子:趙偃！

　　先生並未答應，而是環顧書塾四周，眼中有一絲留念，也有一絲感慨，

　　“罷了罷了。本就該離去，何須留念不舍。”

　　聽到這話，趙鷹微微側頭，示意手下將書塾圍住。

　　然而，先生只是走到了陸雲的面前，將手中的塤交給他，順便摸了摸他的頭，溫柔道:

　　“小友，送給你了！你的俠道，老夫很喜歡。”

　　陸雲雙手握住塤，疑惑道:“先生，您怎麽知道?”

　　先生笑道:“此曲名為問心，傳承自上古時期，由人族大巫所譜，具有神鬼莫測之能。老夫也只是古書上看到，略懂一二而已。”

　　再次摸了摸陸雲的頭，先生在他耳邊給他留下了一句話:“目暗心明，萬物皆明！”

　　言罷，先生笑著站起來，看了一眼冰兒，歎道:“癡兒，要學會放下啊。”

　　最後，先生遞給趙政遞一本書，這才踏出了書塾。

　　“先生，公子有請！”

　　趙鷹攔在先生的面前，原先恭敬的表情，此刻卻有些不善。

　　先生雙手背在身後，視若無睹的徑直向前走去。

　　對他而言，此間事了，自當逍遙人世間。

　　眼看先生敬酒不吃吃罰酒，趙鷹也不收手，抽出蟒鞭甩出。

　　“先生！”

　　書塾中的少年紛紛發出驚呼。

　　有人已經掩蓋住雙目，不忍看到先生遍體鱗傷的一幕。

　　然而，下一秒！

　　臆想中的慘叫卻沒有發生，有的只有一聲劍鳴。

　　“這是！”

　　在場眾人盡皆大吃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

　　一柄雪花長劍在先生的手中驟然出現，此刻盛夏，但先生的四周卻是飛雪連天。

　　陸雲感覺到周圍的異樣，立刻小聲問道:“怎麽了?先生受傷了嗎?”

　　趙政詫異道:“陸雲，你敢相信！先生竟然是一個劍道高手！已經達到了劍氣外放的層面！”

　　“劍氣外放?劍道高手?”

　　陸雲有些懵逼，他覺得這個世界又不認識了，劍氣這東西，不是小說書裡面的嗎?現實中，真有這東西?

　　此刻趙政亦有些興奮，激動道:

　　“不敢信吧?我也不敢相信！我只在竹簡上看到過某些介紹:說某些劍客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級！有些人可以硬抗戰車而毫發無損。還有墨家擁有那飛天遁地的機關術，簡直神乎其技。我一直以為是書上的誇繆之詞， www.uukanshu.net 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與此同時。

　　邯鄲某處。

　　“飛花盡，雪域行，霜楓落，青浮萍。未曾想，多年之後，竟然還能看到這柄風雅之劍！”

　　書塾遠方的趙家宅院高樓涼亭之上，馬服君趙奢與平原君趙勝此刻亦有些唏噓不已。

　　而此刻城內眾多高手亦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看向那個方向，在那裡，一道劍氣衝天而起。

　　書塾這邊，趙鷹此刻已經看傻了眼，癱倒在地上。

　　他做夢也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先生藐視了他一眼，嚇得趙鷹立刻磕頭饒命。

　　皺了皺眉頭，先生一臉嫌棄道:

　　“你不配死在這柄青霜劍下，滾吧！”

　　聽到敕令，趙鷹立刻帶著其他人慌忙逃竄。

　　看了一眼遠方的涼亭，深深一躬，先生這才朝著遠方漸行漸遠，口中吟唱道: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君上曰:三年未立，無所為也，留。遂曰:非遂不欲，時機未至。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聽到這段話，趙政歎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而陸雲此刻也隱隱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有些遲疑道:“先生該不會姓毛吧?”

　　趙政笑了一笑，摟住他的脖子，道:“當然！劍指楚王，威逼王庭，除了毛遂先生，還能有誰！”

　　……

　　一盞茶以後。

　　曾經的書塾再也不複往昔盛況，而曾經的少年，即將各奔東西，開啟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