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水泥坊以後，墨家在薑諾言的暗中支持下又開設了這一造紙坊。

　　造紙的工坊內彌漫著黃白相間的水汽，為整座工坊營造出了神秘的氛圍。

　　在高溫蒸煮下，混著石灰的竹子在高溫蒸煮下發出刺鼻的臭味，一旁的紙漿池裡面的臭味更加嚴重，連最能吃苦的工人都不得不用厚厚的麻布把自己的口鼻遮擋得嚴嚴實實。

　　然而正是這些散發著臭味的漿狀物，在不久後會成為知識的載體。

　　“怎麽樣，我都跟你說了這坊中的不好待吧。”薑諾言的聲音透過厚厚的布料模糊的傳了出來，在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水霧中擴散。

　　嬴荷眉頭微蹙，用力把臉上的柔軟黃色面巾裹緊，嗔怒地伸出纖細的手指向著薑諾言小臂拍去:“你還幸災樂禍！”

　　“嘿！”薑諾言轉身一閃，避開了嬴荷的手臂，轉而握住了那雙柔軟潔白的手，“哪有你這樣做娘子的。”

　　“還沒結婚呢。”嬴荷被薑諾言一說，落日般的紅色染上雙頰，把薑諾言的手一甩，但轉而又靠了過去。

　　“走吧，我們再去看看紙張是怎麽晾曬的。”薑諾言牽著嬴荷的手，帶著她往室外走去。

　　毫不誇張的說，自從來到蜀地，嬴荷出門的時間比她過去的日子裡加起來還要多。

　　她的這個未婚夫不僅對所謂的傳統絲毫不避諱，還主動帶著她觀摩世界，了解民情。

　　不用擔心被護衛帶回，不用擔心回家後受到處罰，這位久居深閣的貴族女子第一次如此地從容地看到了世界的千姿百態。

　　與此同時，她對身邊的那名男子越發感興趣。

　　她感覺薑諾言和籠罩在水汽裡的工坊很相似，你剛看清一處想要前往另一處時，來時的地方又被水汽重新籠罩住。

　　等你再回去時，那個地方卻已經發生了改變。

　　“不過好在，我有足夠多的時間去了解他。”嬴荷心頭一暖，她感覺到自己對薑諾言的情感在逐漸升溫。她也開始理解了為何薑諾言執意將婚禮推辭。

　　一走出坊門，柔和的春日把之前在坊內積累的陰霾一掃而空。

　　在灑滿陽光的碎石院壩上，一張張木架上均勻平整地鋪滿了黃白的紙張。

　　這些紙張上稀疏地點綴著黑色小點，但若是用於書寫的話還是沒太多影響。

　　坊外的味道大大減少，嬴荷取下了她的面巾，肆意地呼吸著帶著紙張氣味的空氣。

　　“這些就是紙張嗎！真是新奇。”她走到一台木架旁邊，伸出手小心地戳了戳紙張，心激動地直跳。

　　這東西，恐怕連父兄都沒見過吧，如果他們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怎麽樣，還不錯吧。”薑諾言不知道從哪兒抱來一卷已經成型的紙張，把它送到了嬴荷的懷中。

　　“你手上的紙是用楮樹製成的，你剛剛摸的是用竹子製作的。”薑諾言望著欣喜的嬴荷，笑著向她解釋起來。

　　“哦！怪不得，摸起來都不一樣，用竹子做的感覺更......脆！”嬴荷點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除了這兩者，還有其他東西可以製紙嗎?”

　　“當然有，麻、桑、藤、楮與竹，這五種都可以製紙，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的，不過都比不上這五種用得好，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原來如此，”嬴荷點了點頭，抬起頭來朝著薑諾言微笑，深黑的雙瞳在太陽底下閃爍著明亮的光，“都說我未來的夫君是位通才，果然名不虛傳，如果這紙張推廣開來，也就不用一棟屋子一棟屋子地儲存文書了。”

　　“我看以後啊，一棟屋子的竹簡只需要一個箱子的紙張就能儲存了。”

　　薑諾言牽著柔軟溫潤的手，報以一笑:“可不只是這麽簡單，你想想，如果造紙的技術全面流傳來，那麽記錄學識的成本就會大大降低，到那時候，竹簡書籍就不再是商賈貴族的專屬，更多的人能通過紙張上的文字接觸到更多的聞所未聞的知識。”

　　“知識將通過紙張這一載體，傳播到大江南北。”

　　“更多的人嗎......”嬴荷摩挲著手上的楮樹紙，眼底裡抹過一絲憂傷。

　　出身王室，她雖然也有讀書的權力，可她並不能像兄長那樣想讀什麽就讀什麽，所受到的教育也止步於認字這一方面。

　　雖然兄長會偷偷帶出書給她看，可這也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顆不甘的種子。

　　薑諾言的余光捕捉到了嬴荷眼中的異常， 他又補充道:“當然，我說的更多的人，不止是男人，我期待的是每個有志於學習的人都不再因為讀不到書而煩惱。”

　　“唉，”嬴荷長歎一聲，把另一隻手搭在薑諾言的手背上，“此事談何容易啊......”

　　“難也得做啊。”

　　“為什麽?”

　　“因為大家都是人啊。不同人之間雖然因為能力的殘差而導致地位有差別，但我不希望有能力的人被埋沒。正如秦國推行的軍功制度一樣，我想為普通人提供一條除去打仗以外的出路。”

　　嬴荷握住薑諾言的手又緊了幾分，擔憂地望向薑諾言:“你怎麽這麽篤定這條路能走得通呢。”

　　“很簡單，”薑諾言用另一隻手捋了捋嬴荷細長的秀發，盯著她那雙秋波般的眸子說道，“因為終有一天，如血般的戰國會結束，人們會重新回到和平的日子裡。到那時候，這條出路的優勢就會漸漸凸顯出來。”

　　薑諾言神情堅定，連嬴荷都被他感染了，眼神裡的擔憂轉變為欣喜:“看來我們的薑相已經有計劃了咯。”

　　“當然，你未來的夫君可不是什麽只會亂竄的無頭蒼蠅。”

　　“哪有這麽說自己的，別忘了，我可是你未來的娘子！”

　　“哈哈，比喻，比喻......你知道嗎，再有一個月，墨家開設的學堂就要正式收徒了。”

　　“就是這個工坊裡面負責造紙的墨家?”嬴荷臉上露出驚訝，覺得手上的紙沉了不少。

　　“沒錯，就是這個墨家，我已經把文書都批給他們了，到時候我們也可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