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寢宮內，落日余暉自窗而入，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趙王雍面前坐著一名青年，細致地向趙王匯報。

　　“稟大王，秦大夫薑諾言自相國一案後，每日與相國子循遊蕩於市井，與遊俠草莽為伍，似有招募門客之意。”

　　“哦?”趙王低吟道，“這人倒是饑不擇食，連尋常草莽都收為門客，他的那些門客中可有能人異士?”

　　青年沉思了一會，如實報道:“此人府邸中，常來往者有相國子循，護衛白起，還有…..草莽周莽。”

　　“循弟和那白起我都知道，那周莽又是何人。”

　　“尋常草莽而已。”

　　“這我就放心了，”趙王眉開眼笑，“看來此人在秦國根基尚淺，也許我們能以利誘之，你先退下吧。”

　　十多天前，薑諾言門前潑皮聚集，趙王得知後加強了對薑諾言的監視，讓人每日匯報薑諾言的現狀。

　　等到那人退下後，偌大的趙王寢宮內只剩下了趙王一人，他翻開前線傳來的戰報，一遍又一遍地閱讀。

　　在秦趙聯合下，軍隊勢如破竹般擊潰了匈奴和義渠等國，前線捷報頻傳。

　　但這不是最讓趙王欣喜的，真正觸動趙王心境的是果真如薑諾言所言，匈奴人有塊豐饒的養馬之地。

　　“只要能拿下那塊寶地，破中山，拒強秦將不是問題。”趙王喃喃道，暗自發狠，等空下手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心腹之患中山給滅了。

　　雖然中山整體實力不如趙國，但最近卻趁著趙國境內空虛常常騷擾邊民，這讓趙王如何不恨！

　　“唉，可寡人實在想不明白，這薑諾言到底是如何得知那塊寶地的。”

　　放下戰報後，趙王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一塊逐漸完善的地圖上。

　　趙國臨近匈奴都沒發現那塊寶地，薑諾言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以他的年紀，總不可能一個人深入過匈奴境內吧。

　　“罷了，只要拉攏了薑諾言一切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再糾結下去也沒用，趙王現在要把精力放到胡服騎射上。

　　檢驗一支軍隊最好的辦法就是拉到實地去操練，在與匈奴人的戰鬥和與秦軍的對比下，趙軍最主要的缺點暴露無疑——機動性。

　　草原人可不會和你兵對兵，將對將地擺開整型打，他們只會像麻雀一樣騷擾你。

　　雖然趙軍掠地之勢無人能擋，但也因為匈奴的騎射騷擾損失頗多。

　　但讓人疑惑的是，秦軍好像沒遇到這樣的問題，根據使節的情報，秦軍的騎兵能奔襲一整天而不腿酸疲乏，追擊起匈奴人來也是百發百中。

　　而這一切，都歸功於兩個小東西——馬鐙和馬鞍。

　　使節告訴趙王，馬鐙為騎兵們提供了落腳休息的地方，加強了騎兵在馬背上的穩定性，這才導致秦軍騎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如今趙王已經命人按照使節送來的圖紙仿製了一批馬鐙和馬鞍，試過一番後效果果然非凡。

　　越是如此，趙王越是想不明白為什麽秦國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好東西，甚至連不久前的丹陽戰場上都沒聽說過。

　　這也多虧薑諾言保密工作做得好，楚國見過馬鐙的人都很乖巧地沒有說出去。

　　“難道是薑諾言帶來的?”趙王背上發寒，如果真是薑諾言帶來的馬鐙，那恐怕對方隱藏得還真夠深的。

　　“難道寡人胡服騎射也是他計謀中的一環?”趙王越想越覺得心驚，好像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一般。

　　“我真是自己嚇自己，哪有人能神到這種地步。”平複心情後，趙王釋懷地笑了，沒想到自己一介王侯能被一個小人物影響了心情。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朝著門外走去，呼吸了一口。

　　“來人，召公子成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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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大王召下臣何事。”公子成進入宮殿後行禮道，望向眉目生輝的趙王。

　　“大王最近心情很不錯嘛。”公子成暗道。

　　“叔父免禮，寡人召叔父進宮是有大事相商。”

　　趙王拿起案台上畫有馬鞍和馬鐙的帛書，遞給了公子成。

　　“想必叔父已經知道了這兩樣東西了吧。”

　　公子成細細端詳了一下帛書，點頭道:“沒錯，下官前些日子確實看到過工匠們在打造這兩樣東西，將士們用過之後讚不絕口。”

　　趙王心喜，公子成見過這兩樣東西就好辦了啊。他一定也察覺到了馬鐙和馬鞍將引領戰爭發生歷史性的變化。

　　趙王站起身來，試探性地問道:“寡人聽聞，胡人的衣服更加適合騎馬，如今馬鐙馬鞍出現，寡人想要學習胡人的服飾，不知叔父有何見解。”

　　公子成聞言，再拜叩首:“臣鬥膽，請大王勿行此倒逆之舉。”

　　“中原諸國，是天下智者雲集，天下財貨寶物匯聚的地方。聖人在這裡施教，仁義道德在這裡傳播，詩書禮樂在這裡得到運用，精巧的技藝在這裡得到創新。”

　　“所以，沒有受到教化的蠻夷才會來學習中原之人的操行，四方蠻國才會以中原的道德為模范。”

　　“而如今大王居然要舍棄這些寶貴的東西，只為了騎馬的便利而去學習蠻夷的行為，這是背棄大道去索取小利啊。”

　　趙王扶起跪在地上的公子成，解釋道:“叔父此言差矣。”

　　“服裝最初的用處，就是為了遮羞保暖，也就是說服飾本就是實用之物， www.uukanshu.net 而隨之產生的禮儀，也是為了讓大家做事有一個共同的規范。”

　　“我聽聞，聖人會根據所處環境因地製宜，既有利於民眾生活，也有利於國家富強，所以甌越之民紋身斷發，大吳之民黑齒繡額，這都是因為他們國家所處環境不同而為了方便產生的啊。”

　　“於國有利，則法可易，於事有便，則禮可改，儒家的人都師從孔子，不也在禮的觀念上分化出很多流派嗎，難道能說流派不同就不是遵循禮嗎?”

　　“如今的趙國西接強秦，樓煩，韓;中有中山，東接齊國，賴以為生的黃河，薄洛之水都需要與人共享，更別說還有燕國和北邊的胡人在虎視眈眈了。”

　　“況且我們缺少舟楫，臨近黃河，薄洛的百姓常常因為缺乏防禦被中山掠奪得苦不堪言。”

　　“但如果能胡服騎射，再加上馬鐙馬鞍的幫助，我們就能依托騎兵進行快速的換防，這才能夠保護住百姓的性命。”

　　“況且中山引水灌鄗邑之仇至今未報，只有進行胡服騎射能夠加強軍隊的戰鬥力從而去報仇。”

　　“寡人希望叔父能從實際考慮，不拘泥於舊法，使我趙國擺脫貧弱，勵精圖治！”

　　公子成聽後，知道趙王心意已決，再次叩首:“下臣愚笨，不知大王雄才大略，怎麽還敢妄議大王的決定呢。”

　　“叔父快快請起，寡人明日欲著胡服上朝，希望叔父能夠支持我，只要貴族士人都穿上了胡服，我想黥首們也不會拒絕的。”趙王微笑著扶起公子成，斬釘截鐵道。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