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的布置,和別家略不同。
圍欄下,用麻布搭了擋簾,可以遮擋部分視線。
這種若隱若現的感覺,更是增添幾分吸引力。
“兩位爺,裡面請。”
人伢子見任安停下腳步,當即點頭哈腰,邀請入內。
入內。
便見一排女子,端端正正坐在一條長凳上,身材相貌不一,年齡倒都還小,只是頭上插著草標。
見有客人進來,她們局促起身,個個都低著腦袋。
“都是哪裡的人?”
“什麽價?”
任安挨個看過去,平靜問道。
可憐,自然是可憐的。
但這天下,可憐人太多。
窮則獨善其身。
“回老爺,您看到的這十幾個女子,都是從慈航福地發配過來的。我們是官伢。”
人伢子分官伢和私伢。
官伢是官方背書的人口買賣。
私伢,則是民營。
這倒不足為奇,讓任安震驚的是,慈航福地。
這……這不是傳說中的七十二福地之一嗎?
慈航佛宗,曾是大乾仙朝開國時,立下鼎鼎戰功的修行勢力。
仙朝建立後,分封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慈航佛宗,正是其中福地之一。
這些洞天福地,雖也在大乾仙朝統轄范圍內,但尋常百姓,都不得其門而入。
自己遊歷的那些年,也曾追尋過洞天福地,卻始終沒找到。
完全摸不到門檻。
在自己印象裡,出身洞天福地的人,生來,便該是人上人。
現在,看著這些女子,任安內心巨大的反差。
好似:仙女下凡,當了妓女。
“慈航福地怎麽了?”
任安若無其事問,心跳卻難免有幾分加速。
“慈航神尼意圖謀逆,自立一界,因此被征伐,一夜之間便被平叛。整個福地,修行人格殺勿論,普通百姓,男人充軍,女人賣做奴婢。”
“我們清江城,也被分配一些名額,就是她們了。”
人伢子詳細解釋,言語間頗有些自豪。
“姐夫,慈航福地是什麽?”
李鐵牛呐呐問道。
任安沒回應他,只看向這些女孩兒,又問:“她們可曾接觸過修行?”
人伢子連忙擺手:“那不能,絕對不能,仙籍司都仔細甄別過了,都是普通人。再說,真要是修行人,也不可能被賣到這裡,為奴為婢,早就飛天遁地跑了,您說可是?”
任安點點頭。
心中大概明白,也是。
“什麽價格?”
“價格都是一樣的,每個五十兩銀子,貴是貴了點,不過賣身契是終身的。”
五十兩,確實不便宜,城中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不過五兩。
不過,普通的賣身契,二十年居多,算是給這些賤籍,留個念想。
而慈航福地的這些女子,算是“俘虜”,連賤籍都不如,只能終生為奴為婢。
“我要三個。”
“錢你自己去稱,我先選人。”
任安打定主意,隨手丟出一條小黃魚。
一兩黃金十兩銀,這根金條,一百五十兩肯定綽綽有余,還有得找。
人伢子一驚。
謔!
出手好闊綽的爺,一買就是三!
當即歡天喜地,前去秤錢。
任安則是看向這排可憐的女子,拍了拍李鐵牛的肩膀:“你先選一個吧。”
鐵牛呲牙咧嘴,想笑,卻又故作矜持,強忍,努力一本正經。
眼神掃了一圈,糾結許久,終於伸手指向一個。
白白胖胖的,倒是很有福相。
這些“奴婢”,其實從身材和面相也看得出來,平日至少是沒挨過餓,面目白皙,身材豐腴者居多。
顯然,慈航福地,哪怕是底層百姓,吃穿用度這方面,也要比青江城周邊的窮人好很多。
福地,到底有多福?
任安真的很好奇。
“你們,可還想家?誰還記得,回慈航福地的路?”
心中一動,任安貌似無意的問。
正在秤錢的人伢子,聽到這話,回頭笑道:“老爺,沒有慈航福地了,這福地,已然被朝廷收回,賜給了長生真人,現在叫長生福地。”
任安這時卻看到,中間一個女子,朝自己輕輕眨眼。
嗯?
她似乎知道些什麽,只是限於場合,不敢多說。
“你……叫什麽?”
任安伸手指她問道。
這女子抬起頭來,姿色倒是一般,不過眼神清柔,瓜子臉,很乖巧的感覺。
她看一眼人伢子,人伢子回頭:“說話!老爺問你話呢!”
她這才雙手合十,緩緩開口:“小女禪名靜玉。”
“禪名?”
任安微愣。
人伢子立馬解釋:“慈航福地曾是尼宗,以此為風尚,從出生,倒大都隻取禪名,甚至沒有姓氏,這……這不是扯嘛?沒有祖宗的東西!老爺若是不喜,自給她重新取名便是。”
任安點頭。
“她算一個。”
又掃了一圈,隨便選了個身材頗豐滿的,禪名慧琳。
人伢子找了錢,把三人的賣身契蓋了公章,交給任安,便算是結束這場“罪惡”的交易。
任安特意交代,靜玉,慧琳,賣身契上的主人,寫自己。
至於另外一個,貝香,則賞給鐵牛。
……
來時兩人。
走時,五人。
李鐵牛頗有些手足無措。
幸福來得太突然。
不敢想,姐夫花五十兩銀子,給自己買了個媳婦兒。
不過,五十兩,這要是在村裡,都能娶好幾房了。
任安卻是安然。
在城中雇輛馬車,五人坐上去,回村。
“仙朝攻打慈航福地,你們可曾親眼見過?”
馬車開起來後,任安便隨口打聽。
三個女人相互對視,卻一時還怕生,不敢多言。
“盡管說。”
“靜玉,你說,你方才朝我眨眼。”
任安點了她的名。
她遲疑片刻,輕聲開口:“見……見了,佛母被一劍斬落,天地下起一場血雨,天上到處都是朝廷的天兵天將,將太陽都擋住了。聖地裡,堆滿了屍體,血流成河。然後就開始抓人,www.uukanshu.net 有反抗的,全部當場斬殺。我們都被抓走。”
她眸中已有淚光,不由雙手合十,默念經文。
“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距今多久?”
“去年冬天的事兒。”
現在已是深秋,馬上入冬,看來這都一年了。
青江城,倒還真是窮鄉僻壤,這麽大的事兒,現在才聽說。
“去慈航福地的路,你可知道?”
任安又問。
靜玉嘴唇微抿,更小聲道:“知,知道的。距離這裡,朝廷轉運,要走六個月左右,途徑青州,幽州,涼州,見雪山,轉北,進沙州,從東邊出,再過瓜州,瓜州境內,有三色海,慈航福地,就在三色海中。”
任安:……
這麽遠?
西天取經啊?
不過,這條線索,對自己倒是極其重要。
之前雲遊七年,都沒得到任何關於仙門的確切地址。
現在,總算是知道仙門哪邊開了。
原來是個海中的小島。
“慈航福地,是什麽樣子?”
任安追問。
靜玉道:“福地,除了聖地,還有十八座佛城,每城有一尊女羅漢。我生在迦葉城,自小學習經文,喂馬。”
“你們呢?”
任安看向其他兩人。
慧琳道:“我生在摩訶城,從小學習經文,製香。”
貝香道:“我……我在聖地,為各位尊者,抄寫貝葉經。”
嗯?
貝葉經?
聽上去,倒像是什麽修行法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