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對於朱文玉與賽義德達成的條件並沒有干涉,基盧瓦一帶糧食產量極少,馬達加斯加倒是有不少稻米出賣,但這裡的阿拉伯人、波斯人顯然更青睞小麥、麵粉,故此糧食在這裡也極為緊俏。
若是能從蘇伊士購來大量的糧食,祁家商行絕對是有賺不賠,不過他對於朱文玉為何要向賽義德購買鐵料和馬匹還是十分不解,最後還是想到,“這是賈斯伯第一次單獨與外商商談,就由他去吧”
朱文玉十五歲那年,他父親賜給他一千枚金幣,他從未使用,終於用其中的五十枚將賽義德那柄短銃買了過來,同時還有一些火藥和彈丸。
當朱文玉正要從林濤的府邸離開時,一人叫住了他。
“埃米爾,請留步”
在祁少丹埃米爾的府邸,有兩個常年與他形影不離的仆人,都是中國人模樣,都沒有胡須,那葉希.阿卜杜拉年級稍大,為人忠厚樸實,常年都待在埃米爾府。
還有一人卻大部分時間待在林濤的府邸。
那人叫楊能,年級比祁少丹還小一些,聲音尖利中帶著沙啞,面相陰冷,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
但朱文玉卻知道一件事。
如果說葉希是自己父親須臾離開不得之人,那麽楊能就是他能在這裡穩住局面的人。
如果說葉希是忠仆,那麽楊能就是一把利刃。
到了此時,他顯然知道了這兩人原本的名字。
那葉希的原名叫葉希賢,楊能的原名則叫楊應能,前者本就是朱允炆在潛邸時的太監,而那楊應能卻是朱允炆上台後安插在泉州市舶司的監軍太監,或者叫司監。
他也是整個福建省錦衣衛的真正頭目,否則,以朱允炆、葉希賢兩人是無法順利從泉州登船前往非洲的。
還有一件事。
他記得以前曾見到有華商稱呼他外公林濤為“馬倌兒”,以前沒覺得什麽,但現在想起來有別有意味。
“倌兒”顯然不是福建人的稱呼,而是中原、江淮一帶的俗稱,而他也聽過林濤與人用漢語說話,現在想起來那根本不是福建話,而是江淮一帶的官話!
於是,他真正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建文帝的皇后姓馬,是光祿寺少卿馬全之女,也是鳳陽人,林濤的真實姓氏多半姓馬,還多半與馬全家族有所關聯。
至於他為何改姓林,又何以讓大明官府查無所查的蹤跡跟隨建文帝前來非洲,還能大大方方繼續以泉州華商的名義繼續參與貿易,最大的因素就在泉州市舶司的前監軍楊應能身上。
朱允炆、葉希賢逃離南京城後先是前往武昌一帶,又返回九江經江西抵達福建,此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以上,在泉州市舶司任職的楊應能有充足的時間做出一些安排。
既是忠仆,又是一柄利刃。
利仆。
否則光憑朱允炆一人豈能安然離開大明?
而對於楊應能來說,他是朱允炆的嫡系,否則也不會在年紀輕輕之時被他派到最肥的泉州市舶司擔任監軍,還統管一省的錦衣衛,這樣的人永樂帝顯然是不會重用的,他也只能自救。
剛才說話書的就是楊應能。
朱文玉慢慢轉過身來。
一個三十多歲,穿著一身阿拉伯人袍服的中年漢子出現在眼前。
只見他身材瘦小,但顯然十分剽悍,多半學過武功,雖然瘦小,站在院子裡卻是淵渟嶽峙,臉上一臉狠辣陰鷙之色,不過在看到朱文玉時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
“楊伯”
朱文玉不敢怠慢,按照慣常稱呼向他施了一禮。
他在葉希賢面前可以大大咧咧,但在此人面前卻不敢有絲毫怠慢,雖然此人不過是他朱家一名太監而已。
連祁少丹在他覺醒之前也讓他如此稱呼,顯示了他對此人的高度重視。
“埃米爾,你剛才與那馬穆魯克人的談判在下也聽到了”
朱文玉心理一凜,當時只有他與賽義德、林濤三人在場,他卻藏在哪裡?
“哦?”
他依舊不露聲色。
“埃米爾,請隨我來”
朱文玉跟著他走近了第二進院落的一間房舍——林濤的妻妾兒女全部住在第三進。
一間寒舍。
確實是一間寒舍,除了一張掛著蚊帳的床,一張堆滿了帳本的八仙桌,一個衣櫃之外便別無一物。
不過在床鋪一側卻掛著一把刀,那刀朱文玉也是認得的,他父親身邊也有一把。
秋水雁翎刀。
還有一張弓、一壺箭,他小時候也跟著父親習練過刀劍箭術,長到十五歲時也只能拉動五十斤的小稍弓。
但楊應能此弓看起來烏沉沉的,顯然是一把至少一石力的開元弓!
以前他雖然多次見過此人,但並未多看幾眼,現在跟在他身後,那雙垂在身側、筋骨突出、老繭累累的大手顯然讓他驚到了。
在八仙桌旁坐下後,楊應能為他倒了一杯冷茶。
“埃米爾,在下從你與賽義德的商談中似乎看到你對火槍、馬匹十分在意?”
祁家有今日,一大半功勞要歸在此人身上,以前的朱文玉顯然是視若無睹,但現在的他卻有更多心思了。
不過,二世為人的他終究變得機警起來,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並未馬上回答楊應能的問話。
楊應能見狀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經意的笑意。
那是一絲似乎有些欣慰的笑意。
“埃米爾,你的事主人已經告訴我了”
朱文玉心理一凜。
“哦?什麽事?”
“做夢的事”
朱文玉心下大駭。
“此事父親顯然並未同母親、外公、葉希賢講過,卻告訴此人了,顯示了此人在他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不過他嘴上依舊只是一個“哦”。
楊應能說道:“那火槍在下以前也見過,確實比明軍的好用,如果能做成長銃製式,就更加厲害了”
“還有馬匹,埃米爾為何要向馬穆魯克人購買?我們這裡也有馬市,阿居蘭蘇丹國也有,都是極耐濕熱的大食馬,為何舍近求遠?”
見他一下就瞅見關鍵之處,朱文玉也不隱瞞了。
“楊伯,既然你知道了我的事情,那麽也沒有必要隱瞞了。是的,想要在此地立足, www.uukanshu.net 必須要擁有一支軍隊,還要擁有一支艦隊”
“具體說說看”
“我見過大明的艦隊和士兵,說實話,若是憑著現在的武器,就算我現在擁有五萬大軍,也不是他們對手”
“於是你就想到了火器和馬匹?”
“也不全是,明軍也有火器,但都是簡單的鐵銃和三眼銃,使用不便,射程、威力也不強,但這樣的從葡萄牙王國得來的火槍顯然既方便威力又大,若是做成長槍威力更甚”
“明軍軍艦也有火炮,但我看其多為短粗類型,炮口普遍不大,既笨重又只能裝填較小的鉛彈,威力也不大,當然了,在這西洋洋面肯定是沒有對手”
“便想用大馬士革的鐵料製作新式火炮,新式火槍,木骨都束和馬林迪的馬匹都是乘用馬,不是戰馬,而馬穆魯克王國可是打敗過蒙元帝國的王國,其戰力,特別是騎兵顯然極為強橫”
“我用五匹公馬和五十匹母馬交配,再過三年,便能收獲一支至少有二十匹戰馬的騎兵小隊”
“大馬士革鐵料聞名這一帶,可以鑄造新式火炮,若是將其用在槳帆船上更是一大利器,不過需要重新建造船隻,這裡的工匠太少”
“而蘇伊士既然有奴隸貿易,他們的奴隸來援無外乎兩個地方,一個是地中海西端的塞浦路斯,一個則是大馬士革附近的基督徒,其中肯定有不少工匠”
楊應能點點頭,“埃米爾,我雖然不知曉什麽塞浦路斯、大馬士革,但對於您的任何計劃都會無條件支持”
說著他從床下搬出一個陳舊的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