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人群不約而同大叫,每個人都向後退。
火光下,絡腮胡大漢滿臉抽動,半邊身子被人攙著。
方臉鎮住場面,臉上青筋暴起,一手指向白行川,卻是顫抖著:
“姓白的,你害得我們家破人亡,還敢傷人——哼,我們都不怕死,我們這麽多人,看你能撐得了多久!”
白行川的手不由一顫,把袖箭握緊了,感到額前冒出一片汗,細細密密的。
他的心咚咚亂跳,雖說這些人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可一支袖箭,的確撐不了多久。
他只能把袖箭對準方臉,挑方臉下手:
“我拿不出那麽多銀子了,你們為什麽······連我爹娘的屍體都不放過!”
“是你不賠我們在先,我們這樣做有錯嗎?”方臉揮著手,指天大罵道。
他瞪著白行川,臉上的皮肉一陣顫抖: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現在,我們家人死的死傷的傷,不讓你賠我們,讓我們安安穩穩一輩子,難道,叫我們都去死嗎?!”
白行川被這些話震得一顫,看著方臉,手中的袖箭微微發抖。
他頓覺進退維谷,人間悲涼,看著眼前一張張悲憤又絕望的臉,不知自己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他不想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對待這些傷亡者的家屬,可是,面對如此局面,眼前的誰又會同情自己?
人群一片黑壓壓的,堵住了院門,無助的感覺包圍住了白行川,他眼裡現出點點淚光,感到一陣絕望與疲憊。
他看著人群,用盡了最後一點的哀求和骨氣:
“我真的沒那麽多銀子,我現在只能把宅子賣了賠大家,再多的話,你們就算打死我,也沒辦法。”
方臉的臉在火光的跳動下一陣抽動,一明一暗的,像是哪裡的野鬼,他靜靜的,像是等待著某種決定。
突然,他鼻子裡呵得笑了一聲,道:
“既然,白大少爺不想拿銀子,那我今天也不要命了,弟兄們,都跟我進去,抬他白少爺爹娘的屍體!”
白行川一呆,絕望蔓延到了全身,他臉上一顫,把心一橫瞪向方臉,舉起了袖箭。
突然,身後嘩啦一聲,廳門摔開。
長安的聲音響起:“契書我來簽!”
白行川一回頭,隻感到手中的袖箭被抽走,他見長安搶回了袖箭,驚叫道:“你要幹嘛!”
長安焦急大喝一聲:“契書我簽!”
白行川頓時被這句話怔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方臉也是一愣,用驚疑的目光打量起長安道:“你到底是白家什麽人!”
長安目光一頓,轉向方臉,一片淡漠:“你不是要銀子嗎,一人一千兩,明日下午給你們。”
“——不是!”白行川晃過神來,匆忙上前吼道,“他不是白家人,他做不了主——”
“——但我有銀子!”長安猛向白行川瞪去。
白行川又是一驚,也是向長安瞪去:“你······你哪來的銀子?你在發什麽瘋!”
長安沒正面回答,反而轉向方臉,伸手道:“把契書給我。”
白行川看著長安呆住了,他有話想問清楚,卻不知怎麽的一下說不出來。
長安神情嚴肅,仿佛真能讓人相信他有辦法,可一個家丁,又能有什麽辦法······
方臉愣住,也是看著長安,半天才緩過神來。
他打量著長安身上的粗布藍衣,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說:
“你簽?呵呵,你一個底下人,想耍什麽花樣,要簽白少爺簽,你簽算屁!”
長安的聲音卻帶著堅定:
“死娘炮,簽了字,明日下午就給你們,你個大老爺們,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嗎!”
“——你!”方臉氣得瞪眼,臉上一片漲紅,卻又道,“那你銀子去哪拿,白家還有很多銀子對不對?”
“你管那麽多乾屁!”長安幾乎是喊出來,“明日下午,銀子自然會給你們。”
方臉一呆,目光望向了白府裡,眼裡現出激動。
身後嗡嗡聲四起,一張張映得通紅的臉,都交頭接耳起來,有人道:
“這白少爺實在是可惡,白家裡,真是還藏著銀子,不得了!”
方臉臉上的皮肉起起伏伏,他湊到絡腮胡大漢的耳邊,嘀咕了一通。
絡腮胡大漢雖受了傷面色發白,卻也聽著,垂著眼,一副仔細的樣子,眼睛一溜一溜地轉著,頻頻“嗯嗯”地點著頭。
商量了幾下,絡腮胡大漢點了下頭,格外用力。
方臉也重重點了點頭,面向長安,高聲道:“那就給你簽!”
說罷,他對身旁的瘦長子示意:“把契書給這人。”
瘦長子聽罷,忙把契書遞給長安,又趕緊低頭,從黑布挎包裡掏出紙板和筆墨,蘸好了墨,遞上前來。
長安並不接過紙板和毛筆,而是低著頭看契書,好似在檢查上面的每一個字。
瘦長子見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好拿著紙板和筆墨,繼續等著。
白行川站在一旁,眉頭皺緊了,滿腹疑慮。
火把的油煙嗆得他喉嚨發癢,他想走近望一眼契書,卻見長安拿著契書,向瘦長子揮了下手。
瘦長子一愣,才反應過來,急忙把筆遞給長安,又舉著紙板,墊在契書下。
火光橙紅紅的,長安握著毛筆,在契書上簽字。
落筆的聲音很順滑,卻聽得白行川心裡惶惶不安。
他湊上前去一看,卻是心口一凜——長安的字筆力遒勁,絕不像一個家丁能寫出的。
他生出一種不安來,整個人直瞪瞪的看著長安。
新來的家丁、袖箭、還債、字跡······
這些事結合到一起,就變得不合常理,讓人生疑。
這個長安,為什麽會到白家當家丁,又恰恰在長安來了以後,白家就發生了這場大禍?
白行川覺得,這中間一定有聯系,不可能會這麽巧合!
恍惚聲中,人群退出了院子守在院外,院子裡一下昏暗、空曠了起來,前後突然的轉換,讓人感覺虛幻得不真實。
長安似乎舒了口氣,渾身一軟的樣子,轉身就往院子裡走去。
白行川回過神來,連忙鎖上了院門,追上長安,要把事情問明白。
可他剛要抓住長安的肩膀,長安就猛地翻過身來,把袖箭對向了他。
“別動。”長安惡狠狠一句,把袖箭口摁到了白行川的脖子上。
白行川又驚又疑,瞪大了眼睛問:
“你······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