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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瑕》(21)緣分
  當陽光失去了灼目、空氣少了分乾涸,忐忑的文德爾小朋友在早晨坐進了包廂,目送灰蒙蒙的珀伽從窗外遠走,隨火車穿入鋪列鐵軌的綠野,奔向了陌生的春天。

  在他的印象裡,這還是頭一回搭乘飛機、汽車以外的交通工具。原本,他是打算試試旅館招待推薦的臥鋪大巴,可格林小姐卻說,大巴的環境和安全性不甚可靠,建議他考慮搭乘航班或列車出行。

  在看過共治區航空票的高昂售價後,他隻猶豫了大概一秒,便決定試試火車的乘坐感是什麽樣。因為要在名為莫加厄的城市下車,要在火車上待足二十小時,買坐票是不大可能的;為了照顧格林小姐的習慣,加之價格實惠,他就買了兩張包廂票。

  包廂裡,是兩張軟鋪一張桌、兩雙拖鞋一袋茶;空間不充裕,也不算窄;空氣裡沒有霉味,全是清新劑的香;拉開窗簾,飛馳的風景一覽無余。若要讓他評價,他會說這間包廂的裝潢,是不多不少、正正好。

  但他說出口的,卻是些好奇的問題:“伊利亞姐姐,共治區的機票,怎麽會那麽貴啊?”

  這會兒,格林小姐正脫了棕色的高登靴、把白襪搭上床欄。她不緊不慢地把枕頭和棉被墊在腰後,坐在軟鋪上,讀起了在候車廳買的雜志,說:“共治區的機場很少…可能吧。”

  見她開始看書,賽爾是點點頭,不再打擾,也從行李箱抱出要看的書,進攻那些由數字、符號和字母構成的理化知識了。

  這些天,跟著格林小姐到處跑委托,他的學業是有所擱置。不過,他本來就學得快,在溫亞德的時候,又清閑得很,已經讀完了預定一學期的課程,攻入第二學期的范圍了。自學之余,他不忘請教艾斯特,弄些習題自測,以檢驗學習的成果。核對答案後,不錯的成績證明了,他的腦袋瓜還是一如既往的靈光,沒有被異鄉的瑣事磨得愚鈍。因此,他的學業是沒有落下,只能說進度不如預期,被不好對付的少女給稍稍拖慢了吧。

  中午很快來到。

  太陽升到最高處時,合上雜志的格林小姐,拆開了塑封袋,穿好一次性拖鞋,走到少年的身前,饒有興致地看他在草紙上演算,逐一寫下那些難題的答案。

  沒多久,他放下筆,閉著眼睛、十指交叉,把掌心向外地打直了胳膊,狠狠地舒展了肌肉指節,把酸澀驅散。拍拍腦袋後,他才發現,格林小姐不知何時來觀看自己的進展,剛想說些什麽,便聽那靜謐的氣息輕拂而來:“文德爾,你喜歡數學?”

  一言一語,都把少女的溫度送來。他不禁想起在學校的時候,總愛按著他打理長發的艾斯特;以及在海灘和莊園的時候,總是纏著他不放的阿納塔;還有走在路上的時候,時不時按著他的頭,把他的頭髮薅得一團糟的班布先生。在欣喜的同時,他松了口氣,握緊拳,暗暗打氣——這半年下來,他和格林小姐的距離,終於是拉近了些。

  所以,他不好意思地撓著臉蛋,憨憨地笑了笑:“數學?嗯,伊利亞姐姐,我什麽都喜歡啦…”

  “哪樣都喜歡?”

  “是的啦,像、像是物理啦、化學啦、生理啦…”報起感興趣的學科,他是掐著指頭、如數家珍,比下廚備菜還歡快,“歷史啦、文學啦…只是,班布爺爺隻拿了理工的教科書給我,沒有…”

  “嗯,朝晟的語言真難懂啊,和博薩人一樣的象形文字,”格林小姐俯低身,湊近了些,有意無意地擋住少年的視線,對著書頁上的文字,如是感歎,“數字和符號,卻是標準的格威蘭用法。文德爾,你不好奇,這是為什麽嗎?”

  “呀?這不是公製嗎?”

  他的驚訝並非偽裝。在中學的時候,老師還特地強調過,自第一帝國崩潰後,大地的數學符號與制度經歷過無數次變遷,直到數百年前,工業的萌芽從格威蘭的灰土裡萌發。在見證第二帝國的騎兵與聖恩者,是如何在格威王國的槍炮炸藥前潰敗後,各國皆是向格威蘭人學習,取來他們的先進經驗,慢慢鋪設軍工廠。而格威蘭人的度量衡制度,也在這個過程中成為了大地通用的公製,以靈能與祈信之力外的事物,實現帝皇時代都未曾完成的奇跡——真正統一了大地的度量衡。

  可格林小姐的說法,是讓他扶膝正坐,聽得比上課還認真不少。

  時間、時間,貧窮的人想擁有更多的時間去賺錢、去休息,換來一個不那麽辛苦的中年,和一個幸福的晚年;富有的人想掌握更多的時間去享受、去分析,感恩帝皇賜予的眼光和福氣,最好把資產禁足再翻上一番。而禁足於王庭的少女,獨不缺時間。那些貴族的禮儀、淑女的修養,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她常愛請迦羅娜老師講授學校的知識,免得成為奧蘭德先生希望中的一竅不通的花瓶。閑暇之余,她還會請舍麗雅小姐幫忙借閱圖書,了解一些塵封在王庭中的歷史,讀那些過去的人和事。

  朝晟的度量衡制度,本是與格威蘭大不相同的。是朝晟的建立者、議會的元老祖仲良,力排眾議,把梁人古老的度量衡制度廢除,改用從灰都學來的新標準。

  當少女說起隱秘的往事,虛無的聲音又浮現在少年的耳邊,蠱惑著、誘騙著、催促著他的本源…

  命他開啟視界。

  一切的一切,要從數百年前的梁國說起。祖特使奉焱王之命,攜聖器「焱刃」穿越博薩,途經格威蘭,抵達聖堂與武神的奎睿達家族共治之地——聖城。按計劃,他應該在聖城之前受到熱烈歡迎,踩著鮮花、面朝煙火,將蘊含恐怖破壞力的聖器送給聖堂的沐光者,換取一個焱王渴求的秘密。但奎睿達家族莫名發難,在聖城之外截殺使團,奪走焱刃,放他逃竄。

  與愛人茉亞·伊迪布蘭逃至灰都康曼城後,祖先生憑借毒辣的眼光和陰損的口才,成為了當時的奧蘭德大公、日後加冕為王的莊士敦一世最信任的幕僚。

  不幸的是,祖先生被王庭深處的賢者相中,成為賢者的學徒——一個要繼承賢者的記憶或靈魂,失去自我的“新身軀”。可賢者看護的珍寶、相傳由舊日的真神遺體所製造的原初之岩、亦即林博士奪來的初誕天晶,覺醒了迷蒙的意識,幫助祖先生欺瞞賢者,帶著朋友和愛人逃出了灰都,回到了旅行的原點…

  大梁的都城,永安。

  對祖仲良來說,遠遠地望一眼永安的繁華,已是夠了。他可不願走入那城牆,萬一被好事者認出,報給了焱王,有十萬個腦袋也不夠掉。

  不,如今他手握初誕天晶,又何懼之有?焱王遠不及賢者,他能逃的脫賢者,還怕製不服焱王?他是擔憂天晶又當牆頭草、和焱王暗通款曲,玩一出臨陣易主,還是…

  恐慮曾經?

  曾經,他也是永安城內的富家寶貝,爹疼娘愛、衣食無憂,有仆役跪地上給他當馬,有丫鬟抱鋪蓋給他暖被窩。但四歲那年,他們家的男丁女娃,盡被神宮的甲士羈押。

  鬧市之中,大刀揮落,溫熱的血灑在他的臉上,父母的頭滾在地上。年幼的他被流放,在南嶺的濕林瘴氣裡啃蟲食草,摸著髒泥爛土,藏在大片的叢葉之間,悄悄地去偷果子,卻被巡守的木靈逮到了。

  在梁人的傳說中,目生獸瞳的木靈都是妖怪;還說木靈不分男女,專勾那些好色之徒的魂,把他們騙回去當奴隸使喚。可抓到這矮冬瓜後,穿著黑紗的木靈是念了些晦澀的話,放開了他。這木靈蹲下身子,隨手扯了張闊葉,摘了枚果子,好生擦了擦後,遞給了他。

  他不敢接,也不敢跑,就站在原地,和木靈怔怔地對望。

  木靈是擠眉弄眼,拿手指比劃個不停。但見他還是呆愣,木靈無奈地歎了口氣,把果子咬了口吞下肚,又遞給了他。

  這下,他敢接住果子,放在嘴裡啃咬了。甘甜的果香,充足的水分,還有那爽脆的味道,讓他狼吞虎咽,猶如發狂。這時節,紅彤彤的果實,比拗著娘親的意思,使喚仆役偷捎進門的冰糕還香。

  等他吃完果實,把果核咬在嘴裡,為了刮光果肉、險些崩了牙後,木靈向他伸出手,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要求、沒有講話,用憐愛的目光,把意圖無聲地傳達——

  要跟我走嗎?

  他把果核吐到手上,四下張望後,把濕漉漉的硬籽扔在了果樹下,又把掌心在樹皮上抹了幾道,像隻瘸了腿的小狗那樣,一點點挪了過去,把指頭搭在了木靈手上,無聲地回答了——

  走吧。

  木靈的村落,與朝晟的時代是大不相同的,與其說是村落,不如說是城寨木堡。對的,木堡,由生滿利刺的灰白樹木所圈成的堡壘。這活木頭連成的牆,是鋼斧也劈不開的堅韌;那搭在樹上的房子,由木梯和鐵索橋連結,修得老高;齊天的樹木下,是蔥翠的草;草叢外,是踩實踩光的石子路;石子路旁,坐著些擺攤的木靈。

  木靈們兜售的商品,多擺在亞麻布、掛在竹架上。有放光了血,還冒著尿騷氣的新鮮野豬;有剛摘的、還沒擦乾淨泥巴的菌子野菜;還有堆在布袋裡的乾菇乾菜,以及一些風乾的肉塊肋排,

  這裡看不見梁人,全是留長發的木靈,雌雄難辨。多數木靈是挑了些蔬菜和菌子就走,少數的木靈會在乾貨前逗留,拿一些回家。賣鮮肉的,少有顧客賞光,只能擰開葫蘆似的水囊,喝兩口泛香的果酒,抽刀剝皮,把獵物大卸八塊,裝進背囊後,用與身材不符的力量和巧勁,直往樹上跳;掛乾肉的,倒是有不少顧客來看,譬如領著人類孩童的木靈,就扔了幾枚銅板,拿了條一指粗細的肉干,叫店家用刀鍘成幾段後,給到這躲在身後的男孩手上。

  男孩想咬斷肉干,卻怎的也嚼不動,只能把肉慢慢抿軟,一絲絲啃下來,含在嘴裡。

  淡淡的鹹味,不少的香料,輔之以風乾的味道,讓他的口水越嚼越多,喉嚨越吞越乾,肚子也越吃越餓。等啃完了,他貪婪地舔著指頭,又惶恐地瞪大眼睛,看向木靈。

  木靈沒說什麽,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頭,背對著他蹲下來,示意他爬上來。這次,他沒有猶豫,小心地樓過木靈的脖子,任木靈用麻繩穿過腿、繞過肩,把他固定在背上,向樹上攀爬。

  他偷偷地向下瞥,見地面越離越遠,估摸這棵樹足有十幾人那麽高,不由收緊胳膊,閉著眼睛,死死貼著木靈,不敢動彈分毫。他聽到,木靈輕笑了聲,在某處停下,又蹲著解開麻繩,把他放開了。

  在頭頂傳來溫暖的觸感時,他睜開眼朝下望,一把抱住了木靈的大腿,才沒軟了膝跪下。現在,他們立著的地方,是環樹而支的木板,離地足有二三十人遠。邊緣處,只有一圈圍著藤條的欄杆。要是沒留意,或是風大了沒站穩,定然從內滾落,實打實地砸進泥巴裡,連入土都免了,直接下葬。

  等他緩過神、松開胳膊,木靈抱起了他,慢慢走向修在另一株樹上的房,把他在屋裡放下。他這才敢睜開眼,好奇地踩踩腳,觀望從未住過的樹屋。

  這裡的木板鉚得牢靠,踩著只有輕微的異響。屋子分上下兩層,他們在的這層,鋪著毛絨絨的獸皮,放著桌椅碗筷,儼然是待客的廳堂。

  不等他往二樓望,一位掛著黑紗的木靈就從樓梯爬下了。驚呼之後,他瑟縮在兩位木靈的中間,被揉著頭,安放在木椅上。沒多久,木靈便燒起水,從櫃子裡抱出木桶,兌好水後,拿著草木灰和麻布,把他扒了精光,也不管他怎麽掙扎,強行幫他洗了個澡。

  在幫他擦洗時,那位後來的木靈,還捂嘴竊笑,給他的小鵲鵲偷偷地彈了兩下。等他學會木靈的話了,他才知道,那是沒見過梁人小孩的木靈姐姐一時調皮,無傷大雅。

  等他解釋完,他的妻子抱臂於胸前,笑得是難以捉摸:“哦,所以…我該哪般稱呼她?用梁人的話說,該喊姑子還是姐姐?祖,說來看看吧。”

  祖仲良雖是牙關打顫,卻是熱臉賠笑,把躲在懷裡哭的木靈擁得更緊了些。是的,在這南北交界之地、在這死屍鋪地的官道外、在這血氣腥濃的驛站內,他正摟著一位衣衫襤褸的木靈,解釋和懷中人的關系,解釋為什麽在與押運囚奴的馬車擦肩而過後,偏要妻友幫他個忙,一路尾隨至此,愣是殺光這裡的活口,把這木靈救下。

  見說得口乾舌燥,妻子也沒有罷休的意圖,他遂把主意擱在了牛兄弟身上,可正踏著一位官兵腦袋的牛兄弟,是吹了口哨,明擺著置身事外,看他們夫妻倆要如何喧嘩。

  半年前,他是隨了祖仲良的意,與之結伴而行,往南方走動,盡量遠離高深莫測的焱王。他是清楚焱王本事的,那滔天白火,那滅世蠻力,那金剛之軀,縱使神宮的三百禦天士勠力同心,也要在眨眼間魂歸上天。

  倘若天武在世,神宮的焱王,便是忠心不二的王;倘若天武已死,神宮的焱王,便是行走天輿的皇。灰都的賢者鞭長莫及,再說,一個不問世事、連傳承亦成困難的老頭,哪管得了這方土皇帝?哪管得了年輕力壯的焱王?

  因此, www.uukanshu.net 跟著祖仲良走,是他最好的選擇。這一路上,他們是足吃足喝。沒事了,仗著禦天士的尊位,喝令守城門的放行,在客棧下榻;缺錢使,就打聽打聽哪有土匪惡霸,殺上門去,搶他一筆回來。半年下來,他們慣於此番生活,也不多問祖仲良緣何去往南方,隻管打、隻管殺,煩心的,一律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事有不妥。祖仲良是換上木靈的語言,好說歹說,把懷裡的姐姐勸了開,才拉著愛妻跑去聞不到血腥氣的房裡歇腳,把那些年的老底抖了乾淨。

  早先,他告訴茉亞,兒時,孤苦無依的他受一戶木靈收養,認了乾爹乾姐,好讀書識字,學著開弓拉箭、調毒配藥,記掛著練出本事,回永安去找焱王報仇雪恨,不成功便成仁。可他沒有說明白,他非要到永安的原因,可不止尋仇那般簡單,更要緊的,是乾爹要把女兒許配給他,留他在寨裡過活。

  茉亞是靠著木牆,閉目微笑:“哦,意思是說,我該喊她當姐姐?是嗎,祖?”

  “我這不是跑了嗎…大姑子,大姑子就好。”

  禍到臨頭,他還是明白怎麽說話最討巧。他萬般發誓,此行,他僅僅是想回南方,憑本事報恩還情,告訴乾爹,他已出人頭地、他已是本領非凡、他已有賢妻在房,好讓乾爹把姐姐嫁了,別再乾等他了。

  誰知道,事情成了今天這樣。

  茉亞拈了束銀絲,看向紙窗外的木靈,若有所思:“今日重逢,你是天晶之主,她是籠中囚徒。緣分,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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