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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Builder造夢師》第9章
  當她走過一列列因為她的腳步聲引起輕顫而不斷向地面撒下塵灰的書架,來到那座位於房間中央的巨大木製旋梯面前時,才驚愕地發現這裡的真實尺寸根本就不能用區區“一隅”來形容,更不像是她方才從廊橋上看到的那樣——只不過是無數間面向主教堂的小小鬥室中的一座。她甚至無法準確估量這個房間到底有多高,亦或在何處結束。在她面前,成百上千級暖棕色的階梯渾然形成一頭正在伏睡的巨龍,鼻息安然,雙翼疊攏,似得好夢。在她手中那盞飄搖燭火的照映下,階梯盤旋而上,向她直直地洞開了一片仿佛從未有人涉足的昏暗天地。直到這時,她才真正知道了自己在房間中所處的位置:如果將這裡比作一棵滄桑巨木,那麽此時此刻她就正身處於它那白森森的木心之中,近可叩聽其生滅悲歡之年輪。心至此處,她的靈魂忽然松軟起來,且帶著與房間內混同的金屬與原木的氣質。接著,她充滿虔誠與敬畏地蹲伏在了樹的入口處,成了一隻裝點其枝椏的鷹。

  “就像夢會傾落在每一個乾涸的凹氹裡。”

  “嘩啦”,一捧順著階梯慢慢流淌而下的金色粉塵擾亂了氤氳在鬥室內的寧靜。她聽到有什麽人正從這條金色小溪的盡頭處緩步徐徐、拾階而下,動如影,輕如羽。

  巨大的木製環形階梯上,幾百盞早已凝固失息的金屬燭台隨著那人的腳步聲次第亮起,又漸次熄滅,呼吸著點亮了令人目盲的黑暗隧道。在波瀾的明滅間,她隻感到自己褪盡了肉身華裳,踩熄了靈魂心火,來到了神明的星空下,去初學幻滅。

  看著自己在金色的粉塵照映下顯得蒼白而微顫的雙手,她覺得此刻胸中似有一條黃金流火,正以千軍萬馬都難以抵擋的壯烈攻勢熊熊燃燒自己死寂已久的荒涼心原。她的舌尖褪去了原有的濕潤,她的雙唇失去了正常的血色,她的心臟正狂跳如一隻掙扎著想要脫籠的鳥,她的呼吸裡充滿了陽光曝曬後洋溢在沙礫間的那種燥熱與刺痛,其熱度似能噴出烈焰。她忽然害怕起來,因為她感到自己全身仿佛在發光,在由內而外地散發出灼熱的光芒,“多少來人願焚身為一夢”,她現在不就是這樣麽?她隻記得自己以前貧賤時在滾滾紅塵中、喉間乾渴時想象著面前有銀瓶瓊漿時那種意圖豪飲而後快的神情,卻不曾想過在後來將銀瓶用於賞玩、瓊漿用於插花的年歲裡,自己竟又會湧現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令她不禁感到恍惚,如今瓶仍然鋥鋥發亮,水仍然滔滔奔赴,卻再也引不起她一絲一毫的渴慕,就像一場盛宴上,主人遞來的酒杯越來越豐溢,客人的唇卻越來越薄。同一個個體的生命過程果然如同瀑布為瀑布發聲,深淵與深淵響應,命未盡時,輪回不息。

  當她的腦海中正思緒翻湧、舉棋不定時,一雙碧綠的雙眼忽然透過洋洋灑灑的漫天金雨,直直映入她的眼簾。就像是滿目交錯紛疊的靈羽間,忽然傳出一聲凌空而來的鳥啼,她堅硬的思壁被登時啄破,然後,一個聲音遠遠地這麽喚她:

  “王后陛下,歡迎您在生辰門廷的夜色將盡時來到此地。”

  她看不清楚這個聲音的臉。它的主人正被罩在環形階梯投下的最後一片深金色陰影中。但她記得這個聲音,這種迷途在遠境裡而又飄渺於霧色間的聲音。她曾經想過,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才能擁有這般與秋水換色的聲音;究竟是一些怎樣的日子,才能讓這人的一顰一笑中都藏有一座世界的回憶。

  “我們在白日裡曾有過一面之緣,不是嗎?”她試探著問,盡量斂住心中那頭躍躍欲試的黃金困獸:“可當時司禮並沒有向我通報你的名字。”

  “與一場夢相比,我的名字實在不值一提,”她聽到那聲音輕笑了一下,如清透水面上,起了一絲飛鳥掠過的痕:“我只是異角術街裡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術士,我曾經擁有過一個名字:攸若拉·梅爾珀彌尼,不過在這裡人們都叫我依倫·洛。”

  “依倫·洛。”她讓這個名字在齒間停留了片刻,仿佛噙著一片微涼的青檸,過了一會兒她又將它緩緩吐出:“那麽,依倫,你曾經提到過會給我我的生命,我想要知道該怎麽做才能重複時間。”

  “那麽這就是您光顧我這間積滿塵灰的小小陋室的原因嘍?”那雙半掩在陰影裡的綠眸間忽然生出了一絲她讀不懂的冷金凜冽,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片在莽莽綠林中背叛了那滾滾綠潮的金色葉子,顯得突兀而迷茫。

  “難道我們不能這麽做嗎?”她愕然。

  “你是指重複時間麽?”她注意到起先那絲不耐的金色小浪已倏然埋沒在兩池碧潭中,如同一頭海底潛藏的金色巨龍甫一躍出水面,身上的鱗便化為簌簌翩飛的熔金蝴蝶:“不,沒有人真的想要重複時間,人們想要重複的是時間裡的其他東西。”

  “人們不想這麽做是因為時間如果過於漫長容易使人淡忘很多事情的邊界嗎?”她緊緊擒住了那個人從陰影裡望向自己的目光:“比如虛妄和現實之間的差別?”

  “虛妄和現實?嚴格來說,它們本身並不是在時間裡客觀存在的東西,而是人們臆造出來的產物,目的是用來提醒自己在時間裡存在的方式和姿態。”聽到這話,她不由覺得頰上猛地一熱,其狀如一個學城中答錯了學士命題的小學徒。

  似是猜出了她心中的諸般不解,那雙沐浴在片片金斑中的漂亮碧眼微微眯縫起來:“比方說時間會將往事釀成美酒,而任何一滴酒都回不到最初的那顆葡萄,但虛妄與現實之間的邊界卻可以被反覆推移,它們就像是一把散落的元素,無法構成致密的城池,因而當一個人的生命灰飛煙滅之後,那些界限會成為對於旁人來說毫無意義的黃沙和煙塵。”

  “而那人在生前曾如此珍視它們……。”她愴然地喃喃道。

  “這其中的原因莫過於在他眼中僅僅十丈紅塵成了鮮紅錦繡、區區滾滾陰霾成了餓途炊煙。所以虛妄與現實之間的界限, 無非是甲之珍寶,乙之敝屣;此岸繁華,彼岸沉寂,因人而異罷了。就像一根發迎擊利刃,一滴淚流入江河,對於時間之澤來講它們渺若微塵,尚無能存在千年的源頭,又何談能被人淡忘的支流?”

  聽著這個能將此等苦漿如尋常飲水般娓娓道來的幽婉聲音,她的眼前浮現出暮色中的猩紅堡壘在江山易主後搖搖欲墜的清冷背影,她很害怕,如果自己此刻用指尖觸碰那座堡壘的冰冷牆面,它就會轟然崩塌成一堆塵土。原來,為了逃避現實,人們都活在一座座不斷坍塌的沙城之中,直至被漫天黃沙掩埋而再也醒不過來。

  “那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妄想用模糊這種界限的方式來逃避時間呢?”

  她聽到黑暗處傳來一聲靈敏的輕笑,其聲像一陣夏日季雨穿過叢林,優雅的雨點紛落,從每一棵樹的樹梢至樹心而至地面,雨聲溫暖而孤楚,有著一種拈花一笑的了然。

  “如果有一個不知名的世界在你眼前幻生幻化,時而是一段秩詩,時而變成幽幽的浮煙,時而是一聲惋惜:來自於你一生中最精致的深思,在那裡沒有層層疊疊的生之命題,沒有觥籌交錯的知識酒杯,沒有欲望的邏輯糾纏,沒有生活的樁木打擊,那麽試問——”那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一聲清脆的響指在黑暗中如火石相碰般響起:“又有多少人能在虛妄與現實之間保持清醒而不去觸碰那條橫亙於它們之間的界限呢?”

  聞言,她全身肌肉猛地繃緊,但很快這種心理上的震顫就被她眼前的景象所帶來的震撼完全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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