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院。
樓上樓下,多的是赤膊的漢子以及薄衫隨意遮掩的女子,從各自的門口探出腦袋,瞧著熱鬧。
刀光劍影,鼓噪聲四起,今夜的熱鬧,似乎才剛剛開始。
胡三刀血氣上湧,一張闊臉在紅燈的照耀下,更顯得怒氣勃發,披散開來的長發搭在肩上,恍若來自山上的野蠻人。
他從手下人掌中接過鋼刀,隨手挽出一道刀影,只見長刀筆直的搭在周雲的肩膀上。
“你現在還有什麽好說?!”
胡三刀怒聲喝問,剛剛那種情況,若是找到所謂的奸夫,自然一刀斬下,血濺當場,但眼下既然沒有,不管如何,這筆帳都得算在周雲頭上。
“胡大哥。”
沒想到周雲卻是不閃不避,淡然以對,仍由這讓人汗毛豎起來的鋒利長刀架在脖子上。
“小弟一片好心,可能是手下人眼花看錯,汙了嫂子的清譽,我這邊賠個不是。”
聞言,站在窗邊的吳依依卻是臉色一白,猛然間再次捏緊了自己的手指。
都已經淪落風塵,哪來的什麽清譽!
分明是指桑罵槐,甚至是明著諷刺。
胡三刀眯了眯眼睛,神色極為陰冷。
“周雲,你莫非覺得我手中的刀不夠利?”
說著,他手中刀又朝前遞了點位置,在對方的脖頸之間,流下一道血痕。
“胡大哥手中的刀自然是吹毛斷發,一身武藝也是驚人,但,若是大哥覺得小弟錯了,那便取了我的性命罷,且用於賠罪。”
周雲閉上雙眼,竟然帶著從容赴死的決斷。
但他身邊的人卻是不幹了,揮舞著手裡各色武器,群情滔滔。
“胡大哥,莫要衝動,周雲也是好心。”
“就是,不妨殺了俺,是俺敲的門。”
“殺俺,是俺看見的那個俊俏小郎君進的屋子,說錯話了!”
“……”
胡三刀面色一變,因為他發現,自己這邊的手下人,都開始搖擺不定起來,這刀,砍與不砍,似乎皆不可行。
一時之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這時,人群外傳來稍有些陰柔的男聲。
“三刀,把刀放下,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人群隨著話音慢慢分開。
咚,咚,咚。
只見身著褐色衣服的瘦弱男人踏上樓梯,一步一步,不急不緩的走上來,就這般站在胡三刀以及周雲身子中間。
“放下!”
瘦弱男人瞥了眼橫在空中的長刀,眉頭微微皺起,隨即淡淡出聲,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
“王賀年……”
胡三刀牙齒緊咬,像是野獸怒吼般,從喉嚨裡面蹦出來三個字。
他清楚此事王賀年必然知情,如今看來,便是主謀,也有極為可能。
眼下大事將近,於都位置極為重要,寨主在這個時間節點派對方來,擺明就是想摘桃子,攫取功勞。
這容不得自己不去多想,前幾日知縣溺亡,這麽大的事情,他還是隔日才知曉,若不是手底下有些兄弟撐著,現如今自己早就被架空。
事到如今,這周雲殺之亦無用,說是陷阱也不為過,明面上只是誤會,殺,今夜難以善了,極大可能火並,自己也許就是被亂刀砍死的下場。
他左右看了眼,自己帶的人,明顯沒有對方多,而且,心思浮動。
“胡三刀,莫非是第一天認識我?”
王賀年轉過身子,盯著對方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刀,放下,交待,我會給你。”
聞言,胡三刀筆直著身子,不願意低頭,胸脯起伏不定,眼神中燃起熊熊怒火,只是手裡的刀,還是慢慢抽了回來。
只有刀口上染的鮮血,凝聚在一起,沁出血滴,落在地面,接著一刻不停留的滲入木板當中。
活命還是丟面子。
胡三刀最後還是選擇退讓一步。
“王賀年,你說的交待?”
就這樣算了,同樣不成。
周雲暗自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只有他知道,後背已經濕了一大片。
見狀,王賀年的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笑容,背負雙手,說道。
“來,給胡頭領一個交待!”
“喏!”
周雲身後走出一名黝黑的壯漢,只見他伸手從身邊人的掌心奪過一把長刀,旋即面不改色的將自己的左手壓在船艙木牆之上,右手猛然間揮動。
長刀劃過,兩根沾血的手指隨即跌落地面,伴隨的只有一聲悶哼。
船艙之內,先是寂靜,隨後滿是喝彩之聲。
“胡頭領,是我眼睛花了看錯,向你賠不是。”
黝黑壯漢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粗布,眼睛不眨的裹在尚噴湧出鮮血的傷口處,咬著牙說道。
“這交待,你可還滿意?”
胡三刀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忽然拱手道。
“此事了結!”
說罷,他一個跨步走進吳依依的房間,合手關上房門。
房門之外,不論是哪方人馬,還是看熱鬧的,都搖著腦袋散去。
結束的過於突然。
“柳娘子,此番牽連到你,是我考慮不周。”
胡三刀強自在臉上堆起一絲淡笑,安慰著說道。
吳依依垂下腦袋,藏在袖擺裡面的手仍然緊緊捏著,經過剛剛這番鬧劇,她也明白了,原來這夥人,竟然大概率是熟識的,那胡……大哥,做的是什麽樣的生意?
她不敢往細處想。
“無妨,眼下無事就好。”
吳依依沒有抬起頭,語氣似乎是一如既往的柔弱。
胡三刀點點頭,眼神變得放松且溫柔,沉吟了片刻,好像是下定了決心:“此番遭受排擠,這於都是待不下去了,且等我幾日,我們一同去贛州府城可好,我已經看好一處房子。”
若是以往,吳依依說不得將會如何歡喜,只是今日,她完全沒有這種心情,猶豫片刻後,只是乾癟的吐出一個字來。
“嗯。”
胡三刀以為對方大抵是今夜受了驚嚇,才如此表現,於是往前踏出一步,準備摟住眼前的美人行安慰之事。
但吳依依卻是身子一抖,表現出抗拒之意。
見狀。
胡三刀伸出的手就這樣僵直在空中,臉上略帶一絲尷尬,旋即,眼神中湧出暴虐,無比冰冷。
沉默片刻,他走到窗戶邊,將窗戶打開,吐出一口濁氣,強行忍住了想要撕碎一切的衝動。
嗯?
他的喉嚨間忽然發出一聲驚疑。
遠遠的,胡三刀瞧見。
月光下,一艘不大的木船漂在江面,上下起伏間,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