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都縣。
翌日凌晨。
宋鞏父子早早的出了門,只是片刻之後就回了小院。
原來是給刁珣帶了兩個燒餅,作為早飯。
“刁員外,你且耐心等會,我先去打聽些情況,若是無礙,到了夜間,再往江邊妓館一行。”
“好。”
刁珣也不客氣,本就是昨夜定好的計劃,而且,事到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互相之間隻說有用的信息即可,虛頭八腦的客套是能免則免。
等到院門關上,刁某人獨自靠在水井邊的石質欄杆,三兩口就將燒餅下肚,暗自想著,韓烈若是順利的話,這會兒應當已經和王五見上面了。
同處於危險境地,在吉水,乃是被動應對,現如今,則是主動入局,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刁某人不再是孤家寡人一名。
當初剿匪酬功,宋澤任吉水主簿,如此一來,王五便不好同在吉水,朝廷也要考慮底下人是不是抱團甚至於排外,加上對武人一貫的輕視,便將王五往贛州這民風凶悍之地扔下。
當然,對於王五來說,能穿上官袍本就是意外之喜,哪裡會嫌棄,自然高高興興的上任。
何況他那幫子兄弟,也不是好相與的,自信不怕什麽刁民。
王五出任縣尉的興國縣,距離於都縣,不過百裡,卻沒有水路相連,只能跋山涉水,穿越林間小道,好在韓烈最適應的就是這種環境。
若是順利,今日應該就有些許人手過來。
如此也能有操作的空間,可以放心配合宋鞏破案。
忽有幽幽秋風起,幾片落葉盤旋著跌落入水井之中,蕩漾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刁珣低頭瞧了眼,發現這口井倒是極淺,大概只要蹲在一旁彎腰就能夠得到水面,只是,水面清澈,內裡卻顯得幽深寂靜,並不見底,仿佛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旋即,他忽然想到什麽,笑著搖了搖頭。
這麽大的宅院,甚至可能是凶宅,水井應當是最為恐怖的地方,所以,昨夜未直接飲用這裡的水。
所謂,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這殺人容易埋屍難,深宅大院,水井就是天然的埋屍地。
至於喝水的問題……
且先埋了再說。
不過,在於都待多少時日還不確定,總不能一直從外面運水。
今日一早,宋鞏就已經查探過井水,並無問題。
就是真的有屍體,怕也是陳年老骨。
故此,眼下四個人當中最閑的刁某人,便準備將水井做些清理,至少把飄在水面上堆積起來的落葉給收拾出來。
應當是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有人住,翻到最後,落葉的腐爛味道撲鼻而來,但卻沒有作嘔的生活垃圾味道。
刁珣尚能接受,出了一腦門汗之後,總算清理了七七八八,順手拎起井邊的水桶,準備運送撈上來的落葉,卻不想,腐朽的水桶把手處直接崩碎。
砰,砰砰!
正想找點其他工具的刁珣,忽然聽見小院外,傳來斷斷續續很是猶豫的敲門聲。
應當不是宋家父子歸來。
刁珣心中一緊,馬上有了判斷,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後。
透過兩塊門板中間的縫隙瞧去,卻見門外站著一名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婦人,衣著雖然簡樸無華,為灰白布衣,但眉眼間似乎有著風塵之色,顧盼不足以生輝,隱約帶著魅人的誘惑。
應當是職業的緣故。
刁珣情緒微松,但並不做聲,他判斷應該不是敵人,只是機緣巧合來此,卻不知道,有什麽事情?
見無人開門,婦人神色微愣,放下想要繼續敲門的右手,無力垂下,眼眸中含著淚水,竟是馬上就要梨花帶雨,喉嚨間隱約有著抽泣聲。
嘎吱!
院門被打開。
刁珣站在門後,淡淡說道:“這位娘子,不知道有何事,在我家門前哭泣?”
因為判斷此人無害,且在此哭泣,恐引人注目,刁珣還是決定先安撫一下,當然,並且出於心軟,他可不是那種見了女人便走不動道的。
“你家……”
婦人聞言,卻是在片刻間失神,喃喃自語,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但礙於有男人在眼前,強忍著沒有出聲。
刁珣心下微苦,沒想到,這動靜又大了兩分,弄得好似自己是什麽負心漢一般,眼前女子則是為自己所拋棄。
若是被人瞧見,這種帶著桃色的流言,很容易在市井之間發酵流傳。
“這位娘子,可是和這間房子的主人有舊?”
刁珣暗自歎了口氣,想著大概還不僅僅是有舊,說不定對方還曾經是這間房子的主人,只是世事易變,難以知曉是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
旋即,不等對方回答,便繼續道:“若是放心在下的話,不妨進來瞧瞧。”
“啊!”
婦人微微一驚,面上雖還在灑落淚水,但哭泣已然止歇,猶豫片刻後,方才點點頭。
“那就勞煩小官人了。”
進了門,刁珣跟在婦人身後,稍稍將院門掩住。
“這位娘子,我租下房子不過一日,日常用度還沒來得及備下,無法招待,還請見諒。”
連杯茶水都無法提供。
應該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婦人微微一驚,將右手撫在鼓脹的胸前,轉身見院門並未完全關上,只是虛掩,神色方才緩和。
此時她才留意到面前的年輕男子,面容俊朗不提,只是臉上帶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意, 顯然並不歡迎自己這個不速之客,但眼神寬厚,讓人放心。
“小官人客氣了,無需介懷,是我叨擾了。”
說罷,婦人並沒有朝著院子後的房間走去,而是自顧自走到井水邊,低頭看著井水,歎了口氣,隨即從袖口摸出來一張帕子,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似乎是借著如鏡般的水面看到自己如今的面容,婦人下意識的伸手撫摸著眼角並不明顯的皺紋。
刁珣並沒有走遠,而是從屋裡拿出一把椅子,擺在院子裡面,安穩坐下,曬著稍有些灼熱,但明顯已經是有氣無力的深秋暖陽。
若他所料不錯,房子的主人大概是出了什麽事情,或是人亡,或是失了錢財,總之,境況應該不好。
仔細觀察後,刁珣覺得不遠處伏在欄杆上的婦人,或許並沒有三十歲的年紀,而是有點像長期熬夜的情況,面色發黃,眼圈略黑,故顯得老態。
這年頭,沒有足夠的夜間娛樂,什麽樣的女人才會熬夜?
答案不言自明,大概是風塵女子。
但凡有貧富的區別,就難免出現這種情況……
“小官人,此番是我冒昧打擾了,這便告辭。”
婦人嫋嫋的身姿從水井邊走過來,大概離著刁珣兩丈之地,柔柔說道。
“無妨。”
刁珣感受到一股粗劣的脂粉味道迎面撲來,心下一歎,面上不顯,狀若無事的問道。
“看娘子的表現,應當對這間屋舍有著了解,在下剛剛租住進來,倒是頗為滿意,冒昧相請,可否說些屋舍的過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