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獵獵,林木抵擋不住,隻得伏下身子。
韓楚的臉上,在見到這一小隊黑甲人時,終究是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這是他好不容易,攢了多年的家底。
“我本就沒想著這裡應外合能夠功成,這群腦滿腸肥的大戶,撈銀子自然是沒有問題,真要是見血,怕不是存身之念更多些。”
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那掛出來的頭顱就是證明!贛州城中,與我們勾連者無數,就是州府衙門裡面,同樣不少,可為何前些日子,答應下來的內外並舉,今夜會敗,無非就是不敢孤注一擲,我敢肯定,這奪門的人手定然不足,還讓這張貴謨反過來抓住尾巴。”
韓楚這般說著,踱步向前,隨即猛然轉身。
“贛州軍人手不足,寇啟,你之前一次登牆,已經逼出來對方後手,據我估計,除去死傷,對方能動用者不足八百,而且,多數集中在西門,眼下還要顧忌內外呼應,人手更少。”
“勝機已至!”
寇啟聞言,不住點頭,他們這次聚集起來的各路人馬,當有六千,雖說都是些烏七八糟的散兵遊勇,往日乾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轟轟烈烈打贛州城,還是頭一次,但想到城裡有著數不盡的財富,還有香嫩的小娘子,不需鼓動,自會有人不要命的往上衝。
就是這一日一夜傷亡有些大,城下丟了一千多具屍體,士氣大損,若是他沒有盯著在,以及身先士卒,怕不是有些人都要生出畏懼之心,偷偷溜走。
眼下見寨主胸有成竹,他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韓楚走到寇啟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之所以能成事,眼下這威猛無敵的漢子,立功不少,平生所見,能與之匹敵者,並不多,若是......
他忽然想到自家還在吉水的侄子,搖了搖頭。
這事業,當有繼承人才對。
不知為何,今夜的念頭尤其紛亂,心緒難寧,韓楚驅散腦海中的雜念,繼續道。
“寇啟,這隊人馬交給你!熄滅火把,等待時機,先讓前面的人衝上一輪,偽裝撤退之際,你趁機登上城牆,靠著這隊人,只要能守住片刻,此城便可破!”
“寨主,且等我的好消息!”
寇啟扭頭看向這渾身著甲的士卒,頓生膽氣。
......
贛州城往西十裡處。
上百艘大小船隻,載著滿滿當當的大軍,沿著江水一路而來。
只是,這會兒江面上散落著破碎的船隻,隨著波濤上下起伏,讓船隊隻得放慢速度,以免發生碰撞,導致翻船。
行在前方,其中形製最大的船上。
李重績雙手捏在欄杆之上,借著幽幽的月光,看向這波光粼粼,卻毫無生氣的水道,感覺到腳下船隻速度越來越慢,霍然轉身。
“傳令!所有人下船,著甲!”
隨著一陣鬧騰,岸邊一千五百大軍聚齊,當然,能夠著甲的士卒並不多,田雲傑三百士卒因為化整為零,遮掩耳目,所帶甲胄並不多,至於贛州軍,本就是地方軍隊,非是宋金前線,甲胄同樣稀缺,如此,這一千五百大軍,能夠著甲者,不過五百之數,還多為輕甲。
戰事既開,刁珣更顯得沉默,一路而來,除去李重績來主動商議,他在任何事情上均是沒有主動開口。
此刻,亦是閉口不言的站在一旁,僅僅只有韓烈以及宋鞏伴在身側。
魯聽潮這廝,以及手底下從興國縣帶來的兄弟,或是想要建功立業如王五這般穿上官袍,或是按捺不住想要戰上一場如魯聽潮這般刀口舔血還躍躍欲試,一並被編入田雲傑麾下。
刁珣自然知道自己是個不知兵的,靠著官職弄點以勢壓人的活,甚至玩點權謀,還在能力范圍內,只是這打仗,完全的門外漢,他深知,在軍事上,但凡行差踏錯,便是難知生死。
兵敗如山倒,別說他區區一運判,就是昔年的二聖,軍事一敗,都被抓到五國城,戰爭,乃是鐵血之爭,不看身份,不看性別,只看勝敗之間。
敗,萬事皆休,他刁某人如今也只能信了這李副都統。
此前能保持這半數贛州軍的完整戰力,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大努力。
現如今,且穩坐釣魚台,觀其破匪。
李重績尋了個稍高點的山坡,一眼掃過底下的大軍,面色冷峻,眸中帶著淡淡的滿意之色,這一路,養精蓄銳,且在船上就用了晚飯,若說戰力之巔峰,此刻便是了。
他有著足夠的把握,若是贛州城未破,有這樣的大軍,可以掃清叛匪,保州府無虞。
一念及此,李重績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身側隱於黑暗中的刁運判,心裡不禁生出一絲佩服,能夠放權,且做出如此妥當安排的文官,生平罕見。
若是這南朝的文官,都能承認自己非知兵之人,王師北定,估計就不再是虛言。
“此處距離贛州城不過十裡,本將不再多言,且隨我去蕩平叛匪!”
“喏!”
呼應聲響徹雲霄,可見戰意之盎然。
李重績轉身即走,大步邁出,朝著贛州城直接西行而去,因為這船小,根本無法攜帶馬匹,所有人只能步行而去。
皓月之下,排成隊列的大軍寂寂無聲,皆是看著眼前之人的脖頸,緊緊閉著嘴巴,跨步而出。
沉默中只有連綿不覺的腳步聲,越發清晰。
噠,噠,噠。
宛如一條黑色長龍,沿著江水,滾滾向著贛州城,襲卷而去。
……
“撐住!到了天亮,就有援軍!”
城牆之上,翟天壽不停揮舞著手裡的長槍,因為長刀已經砍到刃乏,棄在一邊,只是,面對這狀如瘋癲、源源不斷的亡命徒,即便是動用了最後的預備隊,西面城牆上的防線,依然岌岌可危。
他甚至考慮要將本就人數不多南北城牆上護衛士卒調過來, 但片刻就掐滅了這個想法。
對方顯然知道自己兵力不足,南北城的水道內渡,一直有人滋擾,若是調兵回援,隻消片刻,對方就能發覺,到時候,這城破的更快。
月沉西山,此刻已近子時。
只能期盼援軍來的更快些。
這般想著,翟天壽手中長槍迅捷如龍,點在攀登上城牆一名叛匪的喉嚨間,隨後向上挑起,登時鮮血四濺,屍體跌下,複又砸落身下的一名叛匪。
抬眼看去,各處皆在廝殺,難熬的時間一滴一滴流逝。
不知何時,城牆上爆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呼。
“叛匪退了!”
翟天壽透過被鮮血糊住的眼睛看去,叛匪果然撤了,火把散落一地。
這人,終究還是畏死。
他喘著粗氣,靠在城牆上,不住喘著粗氣,勉強讓自己不要坐在地上,廝殺了十四個時辰,全憑心中一口氣支撐。
呼~
只是,沒等他喘勻,驟然間聽到驚恐之聲。
“敵襲!”
翟天壽猛然站直身子,手中長槍緊緊握住,抬眼看去,卻見叛匪又如潮水般湧來,領頭者正是那贛北虎,其後,還有數十名黑甲人,緊隨其後,速度極快。
頃刻間,已經是躍上城牆,清晰的能看見臉上猙獰的殘忍笑容。
鐺!
刀槍相擊。
翟天壽反應不及,勉強接了一記劈砍,卻無力再接下第二下的橫斬。
頭顱高高飛起!
隨後,身子軟軟倒下,無力的靠在城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