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半山腰,偌大的乘涼亭中,一牌匾格外醒目,“垂逸亭”三個字躍然亭上。一雙修玉般長的手指擺弄著棋盤,對面坐著一位龍鍾的樵服歲老,二人樂此不憊。“王爺,您又堵死我啦。”
老人苦笑著,將被吃的棋子向面前的人推了一推,隨後攤了攤手。
“哈哈,阿翁休怪,本王無奈之舉,只是今日棋興好,也是‘棋幸’,不知阿翁今日給本王釣了多少?還肯交給本王嗎?”
老人眼中湧出了些許光芒“那是自然,看,今日新釣的大黃鱸,還有兩條草魚。”青年笑了笑,同時用手搓了搓下巴:“那今日就有幸一品阿翁手藝啦。”
老人正欲脫下漁裝,卻用一停“喔對,今日有信使來訪,說是有大喜事,太子今日生辰,好像是,許常平將軍也要班師回朝。”
青年的雙眸頓了頓,敏然大喜,靈光乍現般開了口:“哥哥過生辰,本王竟然差點忘了,做弟弟的自要好好籌備,阿翁,把我昨日射獲的裘葛帶上,同時替我寫封祝生信。”
老人欣然道:“好嘞。”老人剛要下亭,卻又被叫住“哦對了,再寫一封。”
“夷賊休走——”營帳前朔風如同餓瘋的鷹在蒼穹黑下裡盤旋嘶吼,令人暗懼悶忿。攻下南梓本營的最後一站接近尾聲,許常平卻不見悅色。
時間來到前一日,南梓三郡失守,將士們熱血蜂湧,許常平眸前映穩色。南梓諸國本是處於疆漠,三郡兩都的南夷小國,曾為大懿的附屬國,國主歷來為眾郡守共舉的大薩滿,只是如今這薩滿是脫離郡守指認,坊下口口傳為南梓先祖的滄海遺珠,一十四歲男童而已。
“本將軍今是降了你,有何等要說的嗎?”許常平端坐大帳前,慢悠悠的拚了一口隨身壺罐裡盛好的酒,身邊下士正在幫他更衣。再看面前,只見一被幼鹿厚袍包裹的是一張稚嫩的臉,這孩童還在好奇的東張西望,可這張人畜無害的面容上卻有一雙詐綠的眸子。
只見這少年猛的張開雙臂,發出喀喀的聲音“懿……嘻嘻,無人,玉,璞玉,殘、殘……”然後霎時之間,只見綠色的眼睛映出了慘烈的鮮血,少年無聲倒地。
懷中方才就發現異樣,隨即一粗帛也隨之掉了出來,帛中包裹的正是一塊殘狀璞玉。
“殘狀璞玉?”這粗帛上無字,可把上之殘紋拚湊在一起,正是懿朝的國鳥,青首白翎鳳凰。這殘狀璞玉與我大懿有何乾系,許常平百思不得其解,便將此意留到了太子的生辰宴與自己第一場慶功宴上。
“這這這,殘狀璞玉…?將軍這是何意,璞玉乃純美無暇之物,殘狀?雙喜之日莫不是煞了風景……”百官嘩然,紛紛百喙如一。
陳紊爻看了看許常平,他溫情的看著這位摯友,卻總感覺好像今日像是見到了另外一個人。“犬子喜頑,鬥膽替陛下開面,不過恕臣直言,將軍,玉此物乃純美無暇之器,殘狀本意便有所歧,不知將軍之意為何?”
丞相陳義憲率先開口。許常平沒有作聲,只是看了看底下的文武百官,皆表露出了不解之眼神,他的桃花秀眸微微低垂,只是似思非想。
“既如此,那臣便向陛下,太子殿下,向眾臣公提前把這面解了。”
許常平還是那般言之侃侃,一雙虎牙若隱若現,“這玉確實為純美無暇之物,且溫潤有方,自在下看來,此殘狀璞玉意為‘慈君’。”
許常平頓了頓:“諸位煩請暢想,若陛下收到了一塊純美絕倫的璞玉,以陛下成美愛玉的雅好,自然會珍藏,可陛下會思量再三,最後為了親子之情將此玉削去一片,賦予太子,
這是慈君的表現,且更甚是疼愛,正所謂‘唯有親子情,一步一回顧’不知在下此意,可好?”此言一出,殿內先是不做些聲,後是稱讚不絕。
“好啊!早聞將軍不止弓馬為大材,更飽學文書,今日得見,良感頗深,此意甚妙,甚妙啊!”皇帝與太子也先是愣了愣,後是符齊炎龍顏大悅,頻頻大喜,喜得左眼角間的黑痣隨眼睫抖了三抖,竟不覺發出來咳嗽,太子隻好撫著父皇的背照料。許常平於是退下,與陳紊爻恰好對視一眼後,回到了央國公一家身邊。
……
“我所料不錯的話,垂清今年有二十五歲了吧”陳紊爻徐徐開口,相府前的榆柳更加高旬了,幾處枝丫正在招手般搖擺著,陳紊爻不覺擺了擺弄。
“鳧乾果然時刻記著,你我同齡,可我還是比你小了三個月。”許常平背著手同陳紊爻漫步相府門口,又輕手拍了拍陳紊爻黑色外衣裡白裡衣上的敗葉。“可需禮物?”
“不必,有鳧乾兄此心便可歡欣。據說陛下要在三日後我的生辰為我大辦慶功宴,你知道的,陛下總喜歡挑喜處疊加的日子,嗐,我才剛剛軍用有所展露,陛下便命我征南梓, www.uukanshu.net 又加此殊榮……”
“陛下也是對你厚愛,不光是站在姨父的角度,也是對你的能的賞識,對了,央國公那邊回去了嗎,不能剛回來就來我這啊。”
許常平笑著攬了攬陳紊爻的肩,言道:“早去過了,宴會過後就回去了。”
“央國公和夫人可還安好?”
“一切安好。”“那盈白呢?”
“嗐,亦如舊般,我這‘阿妹’只怕是越長越如公府千金咯。”
“哈哈,想來盈白才二十三就充當太子太師,已經很受用啦。你做長兄的自然也面上有光。”
許常平看著陳紊爻,他的這位摯友的眼睛果真如坊間傳言,孕水而柔和,如新生之嬰,讓你無從防備之心。
陳紊爻頓了頓聲色,小聲道:“今辰於生辰宴上,你選什麽面不好,為何偏要選此般生僻的面來開?莫不是出什麽事了?”
許常平停了笑容,雙眸寒光乍現:“看來還是鳧乾兄心謀存得當,實不相瞞,此是源自我征南梓的邪門事,這般……”
許常平於是與陳紊爻共進相府之間,細細說了前兩日在疆漠的見聞。“我覺得,看來我們該去新宮鎮尋位人了……”陳紊爻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許卓黎才剛沐浴完,當窗理著自己的雲鬢,同時不自覺暗暗抱怨:“終忍煞於我,不必束起,還是此般更舒服。”此時床邊一陣西風傳來,暗生涼意,許卓黎梳罷發縷,便起身欲要關窗,卻看見一封卷起的信紙,想必是信鴿所至,慢慢拂手攤開,又只看見上面明晃晃的三個字——驤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