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祤盤點了一下身上的盤纏,共是一百兩銀子。
這包袱自打她離開香江起就一直背在身上,有那塊從都遠那裡贏來,本該與紅闌平分的那塊銀餅.....以及她存了好久的,本該為了給自己贖身用的銀子。
王府上下沒人知道白祤的這筆私房錢。
既然林恩給她放假,她倒是不介意出去一趟,找找賺錢的門路。
“她要出去?”林恩批著公文,頭也不抬一下。
“是。”
冬生抱拳道,“王爺,讓她獨自出門會不會出什麽事?”
“她的本事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林恩放下筆墨。
“她想出去,便讓她出去。
但你還是要去盯著,別讓她看見,有任何特殊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是!”
冬生從王府出來,看到白祤背著包袱,身影在王府門前一拐就不見了。冬生幾步追趕上去,踏出府邸左右查看,卻發現白祤的身影居然不見了。
“怪了,她的腳步有那麽快?”冬生一躍上樹,打算從高處四下找尋白祤的身影。
“你在幹嘛?”
耳根子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冬生一個激靈差點從樹上摔下去,白祤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嚇死我了!”
兩人下了樹,冬生捂著胸口臉色難看,“不要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身後啊!”
白祤抱起胳膊:“你在跟蹤我?”
冬生有些尷尬的看向一邊:“沒有,我就隨便逛逛。”
“隨便逛到樹上去?”
“呃.....嗨....”
“王爺叫你來監視我。”白祤一針見血。
“跟我走。”
“啊....好吧。可別跟王爺說啊。”
白祤帶著冬生來到熱鬧的市集,這裡醫館,茶樓,賭坊,小吃,一應俱全。但這些吃喝玩樂好像都入不了白祤的法眼,而是徑直來到鐵匠鋪。
要說應聲鐵匠鋪的可是真的閑。他平常的活計也不過就是幫附近的屠戶和農夫磨個剪子整把菜刀,很少有人會找他來打東西。這會兒應聲正打瞌睡呢,白祤已經站她的面前。
應聲迷迷糊糊的:“啊....小姐,是要磨剪子還是買點鐵器?”
白祤說道:“你有兩塊隕鐵。我想買下來。”
“不賣不賣。”應聲擺手道,“一丫頭片子要我家祖傳隕鐵做什麽?那可是先皇賞賜。”
冬聲就在她背後琢磨,還沒到發工錢的日子吧?這丫頭哪來的錢?
“我想要鍛一把劍。”白祤面無表情道。
應聲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鞥,沒那手藝。哈欠~要是我家老頭子還在世的話保不齊可以試試,我這人沒啥出息,這活接不了。”
“隕鐵賣給我。我自己來鍛。”
說罷,白祤從包袱裡拿出一整塊銀餅:“這裡是二十兩銀子,兩塊隕鐵我都要了。”
應聲頓時清醒過來。他哪見過這麽多錢!當時眼睛就直了:“這....這....二十兩只能買一塊!”
“這是五十兩。”白祤掏出一半銀子遞給他,“麻煩你取紙筆墨硯來,我畫一張藍圖給你,還需要你幫我去跑腿。”
“好說,好說!”果然是沒見過錢,應聲笑麽滋兒的就屁顛屁顛將他祖傳的兩塊隕鐵拿了出來。
白祤取來紙筆,在紙上迅速勾畫一翻,便遞給應聲:“麻煩替我跑一趟木匠鋪。”
“這是?”應聲不解的看著圖紙。
“劍鞘。”
只見白祤扎緊褲腿袖口,將許久不曾啟動的不曾啟動的火爐燃起,用泥土捏出模具製范,放入爐火中烘烤定型。
看著白祤嫻熟的忙前忙後的模樣,冬生不由得感到吃驚。她的手是那樣纖細,怎麽看都不像是鍛過刀的樣子,但她的動作為何如此熟練?
熊熊爐火燃起,白祤將隕鐵放入坩堝,架在炭火上進行熔煉。熱浪一股接著一股的卷向街道,四周的鄰裡一個個不由得嘖嘖稱奇:“老應家沉寂了幾十年的爐火又撐起來了!這是又要有寶兵現世啊!”
隕鐵的熔點比一般的金屬要高,就連天網也沒收錄過這塊隕鐵的材質。
白祤將鐵水澆入製范中,待凝固後取出。
白祤一手將火紅的劍胚夾在鐵砧上,一手舉起打鐵的錘子。
冬生見狀趕忙提醒:“喂!鍛劍有很多火花,你小心點——”
打鐵錘重重落下,迸濺的火花雨點般飛濺開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這一錘落在劍胚上,如同落在人們的心上,撼人心魄,耀眼的火花之後白祤的雙眼好似閃爍著紅光,連身形都看不清了。
“小姐,我回來了!木匠鋪的老師傅有現成材料,有銀子都好說!”
興衝衝跑回來的應聲突然愣住了。火花迸濺,錘音入耳,即便他不懂鍛劍,卻也回想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親眼見過爺爺鍛造時的場景。
那一幕格外的震撼。如鍾鳴般的巨響,雨點一樣的火花,他仿佛又看見了先祖們揮舞打鐵錘的身影。
明明她看起來那麽柔弱,揮錘的力道卻恰到好處,纖細的手能爆發出如此強悍的力量。
“回來了,都回來了。”應聲喃喃起來。
鍛造完畢,白祤又將劍胚放入爐中進行淬火處理。
白祤將燒的通紅的劍胚放入水中迅速冷卻,再放入爐中進行回火處理。
接下來就是等待。白祤精湛的鍛造藝術引得圍觀群眾是議論紛紛,大夥無不在猜測這位白發女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人群中響起短促的掌聲。只見有一身著便裝的公子笑眯眯的走出人群,朝白祤一抱拳:“姑娘好手藝。不知姑娘鍛的是怎樣的兵刃。”
“鎮水劍。”白祤面無表情的答道。
“沒聽說過的兵刃呢。看劍身長度,當是把沉重的雙手劍,身為女子,為何不選擇更加便捷的單手劍呢?”
“因為我拿得動。”白祤的回答也毫不留情。
木匠那邊很快送來了劍鞘和組裝用的劍柄組件。
待到劍身冷卻,白祤將方形護手,劍柄和柄頭組裝在劍舌上,以牛皮包纏防止滑手。
白祤踩動磨刀石,開始對劍身進行最後的的打磨開刃。
不僅是圍觀的人,冬生也非常緊張,從這把劍的造型來看,類似於倭刀,卻要比倭刀長,背比倭刀厚,柄也要長於倭刀。她到底在造一把什麽劍?
隨著長劍開刃,白祤把鎮水劍拿到裡屋去包纏牛皮去了。圍觀的人三三兩兩散去,冬生上前打趣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會鍛造。真不知道你到底還會多少手藝!”
“保守起見,應該是沒有我不會的事情。”白祤說這句話沒夾雜任何個人感情,但聽起來是何等的自信。
“民間當真臥虎藏龍。”
剛剛的男人又笑眯眯的走上前來,“想不到在這就藏著一位如此年輕的鍛造大師。像那樣的長劍,沒有幾十年功力的老師傅可不敢輕易下手。”
冬生對這種自來熟的人很不感冒:“究竟是打算誇人還是誇劍,公子好歹交個底?”
“啊,失禮了。”男人一抱拳:“小生乃江湖人,姓關名於塵,江湖賀號塵公子,一位喜愛刀劍兵武的浪子罷了。”
“塵公子,關於塵?!”冬生相當吃驚,“你就是那個聽雪山莊的少爺關於塵?!”
關於塵笑的很靦腆:“過獎了。雖然大家都對聽雪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看的尤比天高,但我胸無大志,亦不善武藝,只能鑽研鑽研兵書刀劍。”
“不不,關公子自謙了才是。江湖上誰不知道鴻河的寶兵是出自聽雪山莊之手!”
兩人相互寒暄客套。白祤聽了一會兒,撂下二人扭頭就走。
“等等!你別亂走啊!”冬生見狀趕緊追上去,關於塵緊隨其後。
“接下來你打算幹嘛?”冬生問白祤。
白祤掏了掏包袱:“把花出去的銀子賺回來。”
“我的姑奶奶那可是五十兩銀子!就這些小商小販,有哪個是出得起五十兩的!”
“有。”白祤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門房上的牌匾,三個燙金大字赫然醒目:高乾賭坊!“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冬生趕緊攔在白祤面前,卑微的就差跪下來求她了:“我的姑奶奶,您幹啥都好唯獨這個地方您可千萬別進去啊!賭坊那都是吃人的魔窟!銀子進去有去無回啊!多少英雄好漢到最後都死在一個賭字上啊!”
白祤卻只是輕輕把冬生扒拉到一邊:“我心裡有數。”
說罷,白祤繞開冬生自己進去了。
關於塵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這姑娘,相當有意思啊。”
賭坊裡亂哄哄一片,有玩牌九的,玩葉子牌的,骰寶的人佔大多數,那些個大老爺們人擠著人,一個個血紅了眼睛,大張著嘴卻不出聲,死死盯著落下的骰子,直到數字落定才爆發出歡呼或是哀嚎。
這些人,連人性都失去了。
白祤四下打量一圈,徑直走到了骰寶桌前。
只見一個男子高舉著菜刀,突然哇的大吼一聲,一刀就將自己的兩根手指頭剁了下來,一時間血流如注,疼的他哇哇大叫。
“拉下去給他止血,再來鬧事就趕出去!”
搖骰的莊家不耐煩的揮揮手。
“下一個是誰?”
白祤站在了人群跟前。莊家掃了一眼白祤的絕美容顏,不由得露出猥瑣的笑容:“這位小姐的賭資天然多余男子呢。”引起眾人哄堂大笑。
白祤甩出五兩銀子:“開始吧。”
“好!”莊家邪惡一笑,單手抓起木杯扣住三枚骰子,在桌上一陣搖晃!就聽骰子在木杯裡被搖的嘩嘩作響!莊家定住木杯,眯著眼睛問道:“賭大賭小?”
白祤不假思索:“大。”
莊家掀起木杯,三顆骰子17點!果真最大!“算你厲害。”
莊家沒好氣的扔過來五兩銀子。莊家再次搖動骰子。接下來的三輪,可以說意料之中的,白祤全部“猜“對,三輪下來賺了十五兩。
冬生見狀趕緊道:“姑奶奶,見好就收吧!十五兩夠賺了走吧!”
白祤卻沒有收手的意思,直接擲出十兩銀子:“小。”莊家大笑:“姑娘好大的手筆!”一陣搖骰,莊家揭開木杯:“大!拿錢拿錢!”
剛剛贏來的大部分錢都給輸了回去。但白祤並不氣餒,接著賭了下去。
同樣不出意外的,白祤接下來的賭運差到極點,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很快五十兩銀子便近乎輸光!莊家樂的合不攏嘴:“洗洗手再賭吧,姑娘,今天的運氣不太行啊!”
冬生冷汗下來了:“丫頭,你可千萬不能衝動啊!”但白祤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緊張或是懊惱的情緒。她將包袱裡最後幾兩銀子扔出去:“圍三。”
冬生差點抽過去。場上眾人爆發出陣陣驚呼!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那可是圍骰,賠率最大的下注!三顆骰子點數必須完全一樣才算數,一般人誰有勇氣賭圍骰啊!“哈哈哈,好!”莊家再次搖動骰子。
冬生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這要是沒中,怕是連白祤自己也要賠進去啊!“開寶開寶!通殺四方!點數是——”莊家揭開木杯,笑容僵在臉上,轉而變得驚惶而不解。場上爆發出陣陣歡呼:“圍三!居然真是的圍三!!”
關於塵站在人群後面,無奈的輕笑一聲,放下了準備取銀票的手。
“這....這!”莊家臉色慘白的盯著三枚三點朝上的骰子,腿有些發軟。
白祤抱著胳膊:“請吧?”
“哼!”莊家氣急敗壞的甩過來幾張大額銀票,“休要得意,有種再來!”
白祤再次甩出十兩:“大。”
“可惡!”莊家瘋狂搖骰,揭開木杯一看,十五點!
“再來!”
接下來的幾局,白祤不再局限於簡單的賭大小,她在寶局上連甩三個圍骰,每一個都被她精準猜中!
那簡直是秦始皇摸電門:贏麻了!
這回輪到冬生樂的合不攏嘴:“一張,兩張,三張.....足足一百兩銀子!我兩年的工錢都沒這個數啊!”
白祤環視一圈,圍觀的人愈發多了起來,他們身上的現銀也所剩無幾。此時若是繼續贏下去,必然高調驚動背後老板,又會是一堆麻煩。自己只是來賺錢的,不想找麻煩,在賺大錢和惹一身麻煩之間,她有自己的權衡。
想到此處,白祤決定收手:“就這樣了,走吧。”後面那句明天再來她是沒說出來。
“站住!”莊家大手一拍,氣急敗壞:“贏了錢就想走?沒這種好事兒!”
他一聲令下,兩人立刻被氣勢洶洶的五六個大漢包圍起來。“連中三圍從古至今都沒這種事,臭娘們兒年紀輕輕竟然還學會出老千!”莊家氣的腦門蹦青筋!
冬生也被氣的不輕:“骰子杯子都在你手裡,你反倒誣賴我們作弊?!”莊家滿臉不屑:“那我不管!要麽把贏得錢還回來,要麽就別想走出這裡!”
眼見五六個大漢一齊圍過來。白祤臉色陰冷:“這是你們自找的。”
她握緊了拳頭,指關節發出了好似金屬碰撞般的哢哢聲。
冬生冷汗直流:“oi!放倒就行了,千萬別殺人!”
“哈哈哈!”人群背後的關於塵突然放聲大笑。
“我還是頭回聽說招財坊有不能贏錢的規矩,要不是偌大的招牌掛在門牌,還以為是哪個不守規矩的野雞寶局,簡直丟盡高乾賭坊的臉!”
莊主明顯不認識關於塵:“你誰啊?不想找打就快滾!”
“叫你們掌櫃的出來。”關於塵冷冷的說道,“我會讓讓你好好認識一下我是誰。”
說話間掌櫃從後面轉出來:“外面怎麽吵吵鬧鬧——啊!!”
一見到關於塵,掌櫃登時被嚇沒了三魂七魄,撲通一下跪在關於塵跟前:“關....關公子!恕小人眼拙!有失遠迎!”
“王掌櫃,問你個事。”關於塵冷冷的看著他。“高乾賭坊曾何時立下過不許贏錢的規矩?”
王掌櫃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已經嚇癱的莊主,轉而對關於塵道:“關公子說笑了,高乾賭坊從沒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規矩!賭客們進進出出不都是為了掙些小錢,哪能不讓他們贏錢呢?”
“哦?可你這位莊家,不但攔住我的貴客,還放話不還錢不許走,是不是該給個合理的解釋?”
掌櫃當即大手一揮:“來人,給我打斷這混帳的狗腿!逐出高乾賭坊!”
剛剛還圍著白祤的一眾大漢架起口吐白沫的莊家,拖死狗一樣拖出了高乾賭坊。
掌櫃轉而又對兩人抱拳:“這位姑娘,真是萬分對不住!想不到我招財坊竟然出了這麽個混帳!
此事錯在我,那家夥是我的連襟,平日裡不學無術,怪我心慈手軟叫那家夥來坐莊,想不到居然得罪了貴客!”
關於塵說道:“擺正自己的位置,聽雪山莊能讓你做高乾賭坊掌櫃,是對你的信任,該如何用人,你當好自為之。”
“是,小的明白。”
關於塵又對白祤笑道:“作為補償,從今往後,高乾賭坊的營業份額有姑娘的一份,只要運作一天,每半月您就能來取十兩銀子。”
“如此甚好,勞您費心了。”說著,白祤露出一個含蓄而又不失甜美的笑容。
關於塵愣住了。他那一直以來都隱藏在淡漠與算計之下的無神目光在那一瞬間亮了起來。
“不費心。”關於塵朝白祤深施一禮。“在下近些日子會在此地停留一段時日。倘若姑娘有任何需要,直接來驛站尋我便好。”
冬生趕緊攔著:“有關公子這份心就很滿足了!時候不早,她還要回府上做工呢。今日之事多謝公子解圍!”
他拉起白祤的手,連呼哧帶喘一溜煙跑沒影了。
待到二人走遠,一道人影出現在關於塵身側:“少爺,不是說今晚就啟程去滄州嗎?不走了?”
“暫時不走了。”關於塵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老頭子囑托的事情之一,大概是有著落了。”
......
“你們去賭坊了?”
面對林恩冷冰冰的質問, 冬生心虛的不敢抬頭:“是.....花的是她的私房錢。而且.....不也贏回來好多嘛。”
“你們還遇見了關於塵?”
“是.....”
“他還把高乾賭坊的份額送給了白祤?”
“是。”
“他還對白祤做了什麽?”
面對蕭然的刨根問底,冬生實在頂不住了:“真沒別的了。硬要說其它的話.....白祤對他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林恩想的有些出神。
說起來,還不知道那丫頭笑起來是什麽模樣。不過,那樣好看的底子,想必笑起來,定是一番風景。
不知為何,林恩突然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不痛快。雖然認識時間不久,可她卻從未對自己展露過一次笑容。而這份美好的願景,居然會被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給搶了先。
越想,便越發的不痛快。
“冬生。”
“屬下在。”
“去和當地縣令知會一聲,一天之內讓高乾賭坊關門滾蛋。沒有別的意思,大乾律法本就不允許寶局存在,本王不過是履行義務罷了。”
冬生愣了,這高乾賭坊可是聽雪山莊名下資產,以往王爺都是睜一隻眼,今的怎會好好要查封高乾賭坊?
“還有,叫白祤以後不許去賭。賭博非好事,來的快去的也快,王府規矩也不容得狂賭亂嫖者。她若想掙錢,便好好表現,王府不是沒有福利賞賜。”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