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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花》第2章.青山2顧
  玉兔西落,朱雀東升。朝陽如輝,晨光漸濃,不禁也在敲打睡夢人的眼眉。路小芸漸醒了過來,理了理頭髮,睡眼惺忪。一見蓋在身上的錦袍,心下一暖。

  在旁的莫公子道聲:“師叔安好。”

  路小芸見他眼圈微有一層黑色,笑道:“你人可真好,快些將衣服穿上,別叫著了涼。”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將錦衣送還給莫羽。

  “師叔,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嗎?”莫公子問道。

  “嗯,我還要去趟河間府。將“這個”交給河間濟世堂的吳醫生。”說著,邊從懷裡那出那隻裝著千年人參的小匣子。

  莫公子道:“好啊,在下家便在河間,不如正好請師叔到舍下作客些日。”

  路小芸道:“嗯,你是說你要帶我去你家嗎?好呀。”又道:“不過吧,我還是想說,如果你真的認我為師叔的話呢,便在心裡這麽叫就是了。說不定我還比你小,叫著也不大好聽啊。我姓路,還是叫我路姑娘吧。”

  莫公子道:“是,在下記住了,見過路姑娘。”

  路小芸白了一眼,心念聲“呆子”,“那我們便就走吧。”

  二人便朝著山路,往回河間府的路上而去。這日天氣漸漸放晴了,但山間小雪卻也依舊似停非停的下著。白雪皚皚的山林中,銀裝素裹,林海如雲,太陽漸升起來了,將溫暖投向大地。陽光照在白雪上,於樹蔭間反射出美麗的光亮。忽而山林中傳來幾聲鳥語聲,婉轉清脆。樹林中的積雪與冰墜似乎漸漸開始融化,形成道道水簾。草木初露新綠,空氣清爽寧靜,令人心曠神怡。莫公子見此,有心欣賞美景,便不禁放慢了腳步,吟道:

  “昨夜白雪紛飛絮,今曉晨光照萌生。

  銀裝大地還素裹,留待萬物始作春。”

  路小芸道:“哇,你真厲害,還會作詩。”

  莫公子笑道:“慚愧,姑娘謬讚了,只是見此美景有感而發,算不得什麽文采。”

  路小芸沉吟道:“嗯,美景倒是美景。不過呢,人命關天...”說著拿起了手中的人參匣子晃了晃,“吳醫生的小兒子還尚在病中,你我早一刻回到河間,那小兒便少受一刻痛苦。”

  莫公子一愣:“抱歉!”說著,又加快了腳步,雪白的山路中一位美貌少女,一位英俊少年一前一後兩條白影,向前而去。二人在於路途中也談論了些同門武功與訣竅。未曾想,雖出自同門,但無論內功心法與招式,卻是截然相反。雖說萬物相生相克,而此時二人以所學相談,竟一時全無投機處。莫公子心道:“世間雖說陰陽兩儀相克相生,若到極處,也可相互轉換。而若真要將練至那般地步,又談何容易。太師父的境界,實叫人覺得可敬可畏。”

  二人在路途上共行了兩日半,夜晚在半途一酒樓中住了一夜。於第三天午後回到了位於南國疆界邊的河間府。剛一進城門,便有一位眉目慈祥的老先生迎來上來,滿臉滄桑而又世故模樣,衣著樸素而又不失體面。身後還跟著兩位年輕的小子,也是一般衣裝。見到莫公子身影后,招手,喊到:“公子,老朽在此恭候公子多時了。”莫羽笑道:“陳伯,近日可好嗎?少羽不過離家些日,怎勞您管家親自到城外相迎啊?”陳管家道:“好好,公子哪裡話,可折煞我。只是莫公近些天以來公務繁忙,又些許日子未曾見到你了,不覺有些時常掛念,我這估摸些日子,想來公子也快回來了,便帶了阿福阿泰守在郭門,來迎你回家了。”莫公子道:“如此,我即刻便回家,見過父親。”

  陳管家道了聲“好”,注意到莫公子身旁的少女,不禁問道:“嗯,敢問...這位...姑娘是?”說這話的時候竟不禁愣了一下,而一旁的阿福阿泰更竟是一時看得呆了。

  “哦,這位姑娘,她是我師...”

  “我姓路...是莫公子的朋友,在路上結識的。”路小芸搶道。

  “哦,好好,原是公子朋友,不妨也請到府上一坐吧。”陳管家道,說話時隻道以為二人甚是相配,神色中露出一絲喜悅。

  “公子請,路姑娘請。”身後兩位仆從道。

  “正有此意,只是...”

  路小芸玉指在莫公子背上戳了戳:“公子,要不你暫且先回家吧。我先去把這藥送與了吳醫師,便去找你。”

  莫公子笑道:“嗯,自然,但姑娘既到此,豈還勞你親自動身。”又轉身說道:“陳伯,能否叫人幫路姑娘把這個,送交到城西濟世堂的吳醫生那去。”說著從路小芸手上接過那隻人參匣子,遞給陳管家。

  陳總管應承:“是,那老朽親自送去,公子也好早些回吧。”

  “我們走吧。”莫公子轉身對路小芸道。

  “嗯。”路小芸重重點了點頭,心中莫名地極是放心,立即便答應了。

  待到得莫公子家門,卻見得紅牆綠瓦,門戶細琢。古樸而氣派,朱門上一塊橫闊匾額,上書“河間莫府”,卻是黑底金字,煞是威風。聽侍從道了一聲“請”,跟隨步入院內,景色也同樣清美淡雅。假山亭台,花卉草木也是應有盡有,錯落有致。映入眼簾,不覺令人神怡。莫公子道:“且先帶這位姑娘去客房休息吧,但請我見過爹爹後,便來陪客。”說完打了招呼後,暫時與路小芸分道。

  “嗯,我等你。”路小芸應道。

  侍者道聲:“姑娘且隨我來。”...路小芸隨侍者越往深處走,風景愈是宜人。路小芸不禁對侍從道:“沒曾想這府邸,還真豪華呀。”侍從笑道:“嘿嘿,可不是嘛,小姐需知,這座府邸可不比那些普通達官的宅院。早先本是皇家行宮,後來先帝爺為褒獎莫家上下功業而親賜於我家老爺的,那自然是風光無限呀。”

  莫公子自步入院落中一段長回廊,卻到得一處辦公官邸,卻是莫太守辦公的衙門便正好與自家住處相連。門外一副對聯:

  “為政不在多言,須息息從省身克己而出;

  當官務持大體,思事事為民生國計所關。”

  進到裡邊,河間政通人和,開言納諫,而高台上折本堆疊。一名青衣男子正埋頭翻閱和批複這些各種的公事折文。男子雖正當四十五六歲年紀,須發卻是已花白了好些,星目口方,劍眉凌然,外貌溫和而又有幾分清正威嚴,想來年少時應也是位頗為英俊的美男子,卻正是莫公子的父親,河間太守莫引流。莫公子喚道:“爹,近來可好嗎,孩兒今日便回來了”

  莫引流見兒子到來,喜不自勝,起身道:“哎呀,哈哈。羽兒回來了,幾日不見,可想煞爹爹了。”

  莫羽笑道:“因一些瑣事,未能時常見至親,實在慚愧,孩兒也是時常想念的。”

  莫引流笑道:“哎,哪裡話哪裡話。回來了就好哇,近些日子,也常聽人說你在江湖上處處行俠仗義,也是頗有威名,只怕都快把我這老子的風頭都壓下去了。哈哈。”

  “哪裡,全憑父母生養,才有孩兒今日的呀”

  莫引流欣慰的點點頭:“嗯,這話也沒錯。哦對,回家後可見過你母親沒有?她也甚是時常想念你,好男兒志在四方,卻也要時常見見親人啊。”說著,一邊又坐回了案台上,提筆忙碌了起來。

  “是。孩兒謹記。”

  似是公事實在繁忙,太守又一時沉下了頭,道:“嗯,羽兒啊,近日邊疆事況日趨緊迫,我這尚還有好些公務要處理,不能耽擱,待的晚飯時咱家人再好好一聚。”

  “是,孩兒告退。”

  ......

  另一邊,侍從引得路小芸進的客房後自行退下,客房內當中一張古樸典雅的圓桌與三張椅子。上邊一莊青花釉瓷的茶具。西邊一方放滿書的小櫃。牆上掛著一副秀美的水彩畫,畫的似是“蒼松迎客”,但見筆酣墨飽,淡逸靈動,確有名家之風。只是路小芸卻不太懂丹青之道,沒怎麽在意。靠窗的地上小案上放著幾盆茶花,紅白相間,清新淡雅。東邊則是臥床,兩邊懸著典雅精細的紗帳。路小芸喜歡花卉,便對那幾朵茶花細細親近把玩一番,過了一會,聽得一陣細細敲門聲。

  “進來吧。”卻見一襲白衣的俊秀身影,正是莫羽。

  路小芸笑道:“這是你自己家,怎麽還敲門呀。還有哦,沒想到你們家居然還是南國的名門望族呢。”

  莫公子笑道:“姑且算吧,然要上承皇恩,下安民心,既是榮幸也是負擔啊。”

  路小芸搖搖頭:“這些我就不太懂。”

  莫公子一笑,也不置詳解:“姑娘,可喜歡這些花嗎”

  路小芸道:“嗯,是啊,女孩子家應該也沒有不喜歡花的吧。”又沉吟片刻道:“嗯,也不怪,你們南國江河沃美,水土豐饒,花也長得這般漂亮可人。”

  莫公子道:“若是喜歡...”忽然呆了一下,道:“姑娘此話怎講?”。

  路小芸一愣:“嗯?我說錯什麽了嗎?”

  莫公子道:“姑娘方才言道“你們南國”是什麽意思?你不是南國人嗎?”

  路小芸道:“不是啊,我家鄉在北國遼東。”

  莫公子驚道:“什麽?你怎麽會...”

  路小芸委聲道:“你該不會因我是北國女子,就嫌棄我了吧。”

  莫公子正色道:“不,只是...姑娘你當真是北國人?”

  “是啊,我為什麽要騙你。”

  莫公子一時怔住,退後得兩步,尋思“為何師父卻從未向我提過這位師叔是北國人氏這一事”。正色道:“既是如此,姑娘可知北國近日又即將往南下進兵,與我趙國開戰?”

  “這...這我不知道啊...”路小芸詫異:“喂!你該總不會疑心我是北國的探子吧?”

  “不不!”莫公子道:“在下對姑娘為人甚是敬佩,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以避忌諱。不知可否還能請姑娘先且暫居寒舍幾日。待戰事過後,再隨姑娘心意決定去留,期間,我府中眾人必保護姑娘之安全。”

  路小芸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在下不敢與姑娘為難。”莫公子道:“但此時正當非常之時,姑娘既入我府上,只怕會有庸人以此借題發揮於姑娘不利,於我家族也亦非好事。”他所說也並非虛言,莫公子的父親確為封疆大吏。也是當今世道少有的清正官員,而時局黑暗,貪官汙吏橫行,卻也不得不防有小人惡意中傷。而路小芸自小遠涉江湖,也向來獨來獨往慣了,並不通這番道理。

  路小芸委屈道:“唉,我確實是北國人,可我不會乾預你們的事的。”

  莫羽道:“北國自與南趙締約以來而雄踞江上。兩國雖有和約,卻仍幾度燃起戰火。如今又欲揮兵南下,勢必侵我南疆,屠殺百姓。在下事先本不知姑娘祖籍。須知...姑娘在此,對家父來說也是一件麻煩。”

  路小芸道:“你隻道南北兩國世代有仇,而我根本不想管南北是不是又要打戰,更用不著避諱,我不是壞人!我不會害你的!”

  莫公子道:“縱使在下與莫府上下對姑娘人品堅信不疑,而旁人若知曉師叔是北國人,只怕到時也會需提防有人流言中傷。還請屈尊...”

  路小芸道:“我最恨別人把我扯進無關的紛爭,我便自是我,不用別人來管!你若覺我是個麻煩,我走便是,保證不讓人知道。”說完轉身便欲離去。其實路小芸並非不願呆在莫府,她幼時曾被一個權貴囚禁九年,只是越聽的莫公子所說,反生抗拒,但越是留她,反而越生去意。

  莫公子一驚,隻道她異域女子,性格古怪。但下意識間便又是想挽留她,卻不知怎麽說:“師叔留步。”

  路小芸望他一眼,“你既叫我師叔還要阻攔我。是想打架嗎?”

  莫公子一愣,道:“小侄本無此意,然若能得師叔賜教武功,便是小侄榮幸。”

  路小芸本去意已決,見莫公子攔他,說“打架”本是想嚇他一嚇,也並非故意此時擺“師叔”的架子。只是想讓他退開,哪知他竟不退反進了,當真“不識趣”。淡淡笑了下:“好啊,那便讓我來領教你師父的靈霜劍法和天霜寒氣!”

  其實莫公子卻沒這個意思,只是心中不知為何極不願她離去。說道:“望師叔手下留情。”隨即出了房間,取了一把劍,立了個半圓的起手。

  路小芸引劍出鞘,冷冷道:“那你進招吧”。

  莫公子將長劍挽一禮後,擺了個起勢,隨後青光閃動,倏地刺出,指向路小芸手中寶劍,出劍奇快,因以禮起手有意相讓,而故意先擊路小芸手中長劍。路小芸自若持劍擋格,“錚”的一聲,雙劍相擊,嗡嗡作響,震音未絕,雖是相讓,雙方卻也用得了七八分力氣。雙劍又互碰的幾回,但見劍光霍霍,已對拆了數招。兩劍皆是迅捷凌厲之至,似銀龍飛舞,江流奔騰。莫公子所承的靈霜劍法與天霜寒氣同傳自太虛真人一門,為其早年所創,中年而成。劍法集眾家所長,精妙而凌厲,甚至陰險,有時總能從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出奇製勝。而內功性呈陰寒,冷意襲人,運功時講究心平氣靜,巍然不動,附於劍器之上,更增寒冰劍氣,練至極致時,幾可觸水成冰。內外二者相輔相成,凌厲而外,心靜而內,極是精巧。

  而路小芸的劍法乃是她各處所見巧妙招式結合自己喜好自創,雖同樣也有許多精妙之處,但若隻論劍法比起莫公子卻還是要遜色些許。她拜於太虛子門下時,太虛子已是近古稀之年,傳她的劍術甚少,早年也曾有人刻意傳過她專門對敵劍術,卻也沒認真學過。師父卻是傳授了她兩儀功、四象引這兩門高深的內功心法與氣勁發力的內力掌法。那時師父認為,修習內功更能益於修身養性,也可改善先天路小芸體弱多病之體魄,較之外功招式作用要好許多,雖與心靜如水的天霜寒氣內功屬性截然相反,兩儀功卻也是講究不火不蘊的武功,五氣朝元,道法自然,氣勁悠長。藏蘊火而內斂。靜時如山林無聲,動若霹靂弦驚。

  二人轉眼間,“叮叮鐺鐺”的拆了近百招。而每每單以劍術相抗時,路小芸的劍術往往被莫公子“雙龍出水”,“履霜冰至”等精妙招式逼得無措。而往往至此,莫公子長劍碰及到路小芸長劍上所附的深厚內力時,即便劍法上佔的上風,長劍便如受一股怪力,再也無法靠近她。而同時,當路小芸以伴有渾厚內力的各式劍法擊向莫公子時,其劍勢往往被其以更高明的劍法化去避開。只是二人功力相碰頻頻之時,莫公子胸口與丹田每每不時一陣微痛,好似平靜的冰面上扔下一株火苗。總體路小芸稍稍佔些上風,而她心中卻以為隻道自己劍術華而不實的弱點,莫公子有意讓她。而莫公子心中卻也想到是:師叔武功似大巧若拙,而只是故意相讓。

  忽然間,路小芸圓舞長劍紅光一閃,卻是頃刻間收劍還鞘,一時右手挽袖一擺,隻道兩儀功是越戰越強之內功。掌心運起內勁,一聲嬌喝,兩陣氣勁分左右猛然傾瀉襲來。直指對方長劍,頓時凜凜狂風怒吼。莫公子一驚,劍尖似碰撞一股巨力氣流,立時提氣招架。長劍“砰”的一聲接住一股巨力,頓時覺胸口一悶,四肢也一陣發麻。而連院內幾株靠牆的本已經樹葉落盡的大樹,竟也一陣搖曳,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卻是路小芸一招傳自師承的“六陽鳳鳴掌”的一招“氣動山河”,內勁可令掌風傳出百步之外。路小芸知自己劍法上實不如他,還令他“相讓”,心中若有些慚愧。二人所長,一在劍術而一在氣勁。莫公子擋下那掌後,好在他自己也是內力深厚,卻也同樣不禁被推開了二丈遠。

  隻道勝負已分,莫公子抱拳道聲:“謝師叔喂招。”路小芸身姿一收,默然不語,轉身出門離去...只是心中有些生氣,卻也莫名說不上為什麽。甚至有些生自己的氣,恨自己為什麽明明不願,卻沒來由要爭這一勝。

  莫公子站在原地一陣唏噓,但見她不快的樣子,又只怕是方才自己言語有些不慎而冒犯了她,才鬧得如此。然自己的本意卻也是想保護她的啊,不禁一陣神傷。

  路小芸離了莫府,心中卻是一陣愁雲不散。心中無聊,在大街上閑雲漫步,卻是引得路人紛紛注目,一者因她容貌美麗,二者卻因她內力深厚,輕功甚佳。又正逢心中悶悶不樂,輕功頻發絕地而自身不覺,行速甚快,令路人驚歎。忽然間想起一事:那陳總管將人參送往吳醫生,不知此時吳醫生他那小兒病症如何了?想到此便即刻往吳醫師所經營的濟世堂而去。自己早年剛學成出遊時,便不慎染得舊疾複發。而當時她身無長物,又是人人自危,而無人援手,她孤身一人舉目無親,正是後來吳醫生收留並照料了她一段時日。以此一節,讓路小芸感激於他良久。

  來到濟世堂門外往裡看,只見掌櫃吳念慈來回踱步歎息,面上茫然失悵的模樣。路小芸心感不妙,在門外輕輕喚了聲:“阿兄?”

  吳掌櫃一愣,接著一驚:“啊,是路女俠來了,你可來的正好哇。”說著連忙將路小芸請了進來。“夥計,快上茶。”

  路小芸奇怪:“嗯?出什麽事了嗎?你兒子病怎麽樣了?”

  進得門內,吳醫生長歎了口氣,卻忽然向自己拜倒,道:“還望女俠再伸援手,救我那小兒性命。”

  路小芸連忙去扶他:“阿兄別這樣,快起來,發生什麽事了?”

  吳醫生這時傷心道:“小兒...唉,小小年紀便命途多舛,本來托女俠之恩,拿回那命根子,而莫公家的陳大夫也確將寶參代送到我這,我招待答謝後便開始準備為小兒溫火煮藥,哪知醫館卻突然闖入一女賊。臉上系著圍紗,夥計問她,她也不答話,便一陣翻箱倒櫃,收得一些各類藥材,確實,當下世道亂,那都缺藥救命。哪知她又見得那我正要下作藥材的千年人參,也不由分說的就強搶了去。那女賊一身青衣,手中彈射銀針,我與手下夥計中了她銀針後身體便一陣僵麻動彈不得,敵不得她,眼睜睜看她去了。”

  路小芸一驚,怒道:“光天化日,竟敢這般橫行欺人。”卻又聽得“一襲青衣,手中彈射銀針”,似乎是“天地針”門下的特征手法,“天地針”一派最早由百年前的一個妙手名醫所創,雖是醫者,而居無定所,遊歷於江湖各地治病救人,又習以銀針為暗器法門,打抱不平。行事亦醫亦俠,江湖上也是頗有美名的,路小芸卻也聽師父提起過。

  吳醫生接著哀求道:“萬望女俠出手相助。小人,感激不盡啊。那些個雜七雜八的東西尚且不打緊,而那寶參卻是在下小兒的命啊”

  路小芸道:“阿兄別擔心。我在這裡就肯定會幫你,何況人命關天。那女賊強搶了藥材後往又哪兒去了,你可知道嗎?”

  一旁的夥計道:“那女子留下話,說她知道江湖規矩,說她住城外清風山。至於她拿走的藥會在明夜子時之前悉數歸還。她自恃武功高強,我們問她也沒有理會我們。只不過小少爺哪裡等得到明夜子時啊。”一邊又將那女子大致的身形外貌說了遍。“她既說會如數歸還,或許也不是為財。只怕是仇家請的江湖人要故意難為我們小少爺。但我們老爺平日樂善好施,為人女俠也是知道的,我們實在猜不到會有什麽仇家,因為什麽緣故。”

  “當真?”路小芸聽得“清風山”一詞,不禁一愣,那清風山正是當初恩師晚年隱居和傳授自己武功的地方。

  “正是這麽說,但只怕還她早有準備。萬萬還請小心呐。”吳醫生道。

  “好!且不管她說的真假,敢在我面前自恃武功高強,我這便回清風山找她!”說著茶也沒喝,握了長劍便又出了門,往城北而去。

  聽得身後吳醫生道:“女俠恩義,吳家上下感恩戴德,沒齒不忘!”他知路小芸年紀雖輕,然武功卓絕,當世高手間只怕也少有對手,是以路小芸雖常念舊恩喚他為“阿兄”,自己卻也是萬不敢當。而若有她幫忙,這等江湖糾紛之事,應是自然可以化解。

  河間府城北正是重巒疊嶂,群小山聚集之地。而清風山也正是這群山中的一座,路小芸隻身來到故居山腳,卻見雲霧迷蒙,層巒聳翠,一切景色與當年也幾乎無恙,然正當積雪初融,影影綽綽的群山就像是一個睡意未醒的仙女,披著雪白的蟬翼般的薄紗,脈脈含情,凝眸不語。林間寒意漸去,春意闌珊,又是木生新翠,百花含苞,顯得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還真道是那人所說的“銀裝還素裹,留待始作春。”但忽然間又想起自己這番回故居,卻不是為懷舊而是來抓賊的,又不禁皺起了眉頭。

  路小芸順著山路往上走,冬季的山林間自然人煙稀至。因自己也只是聽說,不曉得要找的人在何處,每到一處便一邊喊著:“有人嗎?”。怕打草驚蛇,也盡量隻道自己是過路的行人。慢慢的走著走著,漸漸回到了以前與師父一起隱居的故地。一片較大的半山腰平地,一條小石鋪成的道路,幾間古樸簡約的小木屋,旁邊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花叢,只是正逢冬末還尚未盛開,若是在花季時節,這個花叢中的花朵各式各樣,五彩斑斕,放眼望去燦若雲霞,卻是自己年少時最喜歡最深刻的景色。再往花叢過去卻是一條潺潺流水的瀑布與溪流,溪流方向中間外凸出半個月牙,也不知是人為所致還是自然天工,月牙另一邊圓邊處水面露出一塊圓石,而地面的相對的大致地方也正好是陷下一個與圓石大小相當的圓坑。使得這溪流流向外凸的一部分卻是與岸邊地面正好構成太極兩儀的圖案。周圍還有許多高大挺拔的樹木,其若仔細觀察這些樹木的種植的地點,卻會發現正好是與那水岸兩儀對應了八卦的方位,不覺令人讚歎。只是許久未有人打理,卻有些蕭條,但忽然卻見木屋內竟還有冉冉炊煙。不禁有些奇怪,便放開了聲音喊了聲:“這裡可有人嗎?”

  忽然從木屋內走出一名身著青衣的女子,清秀標致的鵝蛋臉,雙眸似水,嬌容照花,隻二十歲年紀上下,身材窈窕,貌美可愛中還似有幾分豪族的貴氣。路女俠不禁一怔。也若非她的身著外貌與濟世堂仆人所描述甚是相符,實在讓人不願相信那盜藥女子是便她。青衣女子出來見到路小芸也有些驚訝,似有些警覺:“姐姐府上何處?來此有何貴乾?”表情甚是謙卑,但似乎並無待客之意。

  路小芸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頓時換了個聲音:“我還想問姑娘家住何處,於我師尊故居處做甚?”

  青衣女一驚,強笑道:“姐姐可是說笑了吧?這裡一直是我家人在住著。”

  路小芸一時想到吳醫師小兒性命垂危。話音如鋒一轉,叫道:“你扯謊也不臉紅嗎!那河間盜藥的賊婆娘就是你吧?”

  “這位姐姐,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路小芸提高了聲音,道:“少遮掩!吳大夫已經和我說了。”

  青衣女眉頭一緊:“是...是又如何?我不是叫你們明晚上戊時之後方才來找我的嗎?你們這時就來了,既便能令我就范,東西我也絕不交還!”

  路小芸愣了一下:“仗著自己會些武功,便橫行霸道搶人財物,你也不覺自己丟人嗎!”

  “便是我搶的又如何,我自敢做敢認,又不怕你們來尋我的麻煩!”青衣女子回道。

  敢做敢認?路小芸心想:我若是不拆穿你,只怕你至今還是胡攪蠻纏抵賴罷。冷冷說道:“真是沒羞沒臊,也不怕辱沒了你師門的好名聲。人家也是醫生,平日裡懸壺濟世,而如今他兒子身染重病,你卻搶了他小兒的救命藥材,令他無藥可下,你這與殺人又有什麽區別!”

  青衣女一時面紅:“哼,我的事與你何乾?家道中舛,我與弟弟遭人追殺而四處漂泊,弟弟為護我被人重傷,我尋遍這邊關百裡的數十家醫館藥鋪。卻無一願為我弟弟醫治,我雖身無長物,然那些大夫郎中卻是寧可為了那點的醫藥銀子而見死不救...不過也就一群衣冠禽獸!”

  路小芸道:“那你倒是還自覺有理咯?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拿了別人東西還是替天行道?”

  “是便怎樣?若說懸壺濟世,除了我師父師祖。如今世上的這些個庸醫除了斂財害人之外,還有什麽本事?那些個好藥材與其留於他們去騙人賣弄,還不如給了我!”

  “你!”路小芸啐了一口,心中惱她狡辯,將曾對自己有恩的人也無端說成是活該一般,瞬間原本二人相距兩三丈的距離,便輕功閃到了青衣女的身前。

  “住口!”

  “啪”的一聲,卻是給了她記響亮亮的耳光。罵道:“厚顏無恥,你自己做了壞事,還有理滿口狡辯!”青衣女沒來及反應,給摔出幾步之外,臉上火辣辣的疼,像被刀刮了一樣。一時捂著臉沒再說話,咬著嘴唇帶著有些幽怨的眼神瞪了眼路小芸。

  二人也不說話的互相對視了一會,路小芸想到“她”似也並非一開始就是壞人,自己那一耳光打的嚴實,可見對方武功並不甚高,同是女子,一巴掌打在對方的臉上,不禁覺得有些重了,怔了怔,又輕聲對那女子道:“總之,你...你快些把你拿的那些個東西還給我吧,我就不糾纏你了。好不好?”說著一邊半蹲下去把手給她,想扶她起來。

  青衣女轉頭,不理會路小芸伸來想扶她的手。冷冷的問道:“你又是那郎中的什麽人?他相好?他妹子?還是他是你爹啊?”

  路小芸道:“我尋你來此其實也並無太大惡意,只是那醫生是我朋友,他如今確需那些藥材去救他患病的兒子。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同你計較這些個身外之物。”

  “並無惡意?好啊!”說著,坐在地上的青衣女卻是忽然間莫名的笑了笑。路小芸一開始見她摔倒在地,未曾怎麽留神自己,卻是突然間只見自己兩邊肩膀的肩前穴上,一邊各一枚銀針扎了進去,一時間隻覺身體僵硬絲毫不能動。或是因為自己放松警惕而沒注意她何時發射的銀針,但驚奇的是:以自己的深厚內功,碰上這天地針的銀針暗器竟也能著了道!不禁一時對這一武功有些摸不著底。忽然又覺自己小腹處一陣痛楚,卻是青衣女起身後趁她身體不能動,對著路小芸小腹一記重重的一拳。

  “哼,自小連我爹娘都沒曾打過我耳光。我還你一拳,這下你我便算扯平了!”青衣女說道。一邊又退後幾步,道:“但那千年人參和些個藥材,我卻是不會交給你的。青鋒為救我與大內侍衛戰成重傷,待我用它們將我弟弟青鋒的傷治好,再來向你們請罪,要打要殺還是送官府,也由你們處置!”說著也不再理會僵在原地的路小芸,回木屋而去。路小芸在身後道:“同是芸芸眾生,你弟弟的性命便是性命,那吳醫生小兒的命難道就不是嗎?!”

  青衣女道:“這我不懂,但我絕不會讓我弟弟死,也不怕為此承擔惡名!”剛回頭間,忽然覺身後一陣強風呼嘯,一回頭,震驚路小芸頃刻便已經用內力衝破了穴道上的麻痹,長劍一挺,指向自己咽喉。連忙也取了隨身長劍,回身閃避招架,幾個回合後隻覺自己輕功雖自認很好,但對方武功極高遠在自己之上,同時從懷中又摸得十幾枚銀針,盡數向她灑去,但都還未待近她身,便都讓她以內力震飛。青衣女心中一驚:她師父傳於她的麻沸針,乃傳自神醫華佗的藥麻秘方。雖亦非毒物,無異無害,但卻是能麻醉閉穴的不傳之秘。任是武功再高強之人,被麻沸針刺中雙臂穴道,也會麻痹不能動至少半個時辰,而在絕不會在這麽短時間內頃刻恢復!難道她武功竟能瞬轉身體受針穴脈,不受其影響。

  兩三招後。路小芸還未出力,便已將青衣女子鬥得無招架之力了。青衣女心中吃驚,然表面上仍是很淡定。“你想殺死我嗎?”

  路小芸把劍一收:“我不想和你鬥架,但我數到三,你若不交還東西,就別怪我無禮了!”...

  只見那女子連忙用身體擋在了門外,沒有說話而臉上盡是楚楚可憐的哀求。“一!二!...”路小芸還沒等“三”說出口,便一邊搶先一步欲進入木屋內搜找。

  “讓開!”

  青衣女搖頭,輕聲哭道:“不要,請不要...”路小芸輕輕地把她推開,破門而入。卻見床榻上正躺著一個昏迷的受傷少年。莫約十八九歲年紀,清新俊逸,相貌堂堂,外貌也是頗為英俊,但劍眉緊鎖,肌膚煞白,卻令路小芸一時看得心軟愣住些了。破門後,她呆了半晌,也並沒有去“搜查”。路小芸原本就是嘴上說的凶,然心中也不忍心去傷害這年輕二人。一時間呆呆的望著床榻上的受傷少年,默然不動,不知在想著什麽。而青衣女子趕忙回到那名叫“青鋒”的少年床頭,極是服侍呵護,倒是不敢再強硬,對路小芸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傷青鋒,一切錯都在我,如今我何家除我姐弟二人外,均以受戮,他已成我何家唯一的香火了,求你不要為難我們。”

  ...

  忽然間,似乎聞到房中一股濃鬱的煮藥的味道。路小芸一驚:“你都已經在溫火熬藥了?”

  青衣女面色一紅,卻還是小聲答道:“是,即便你非得要回藥材,卻也不能了。不過事成後,待我弟弟康復,我甘願領罰,任你們處置。”

  “唉——”路小芸重重的歎了口氣,“料你原本就沒打算交還,倒只是為拖延時間,還同我狡辯糾纏。”心中卻不知如此該怎麽辦,把她煮好的藥帶回去嗎?還是回去同義兄交代這邊的情況。

  忽然卻聽得山腰間有人喊道:“路女俠,路女俠...”聽得乃是吳醫生呼喚自己的聲音。忙趕出門去看,卻見吳念慈正從山腰喘著大氣上得山來找自己。連忙去迎:“阿兄,我在這。怎麽了?”青衣女也跟著趕了出門來,卻見正是那自己得罪的“郎中”。不禁突然有些害怕。

  待的吳念慈有些慌張地上得山來,卻是告訴路小芸:“路女俠,小兒...小兒,已經...已經過世了。”路小芸一驚,張開了嘴,卻沒說出話,沒想到幾個時辰前,雖然是病中,但尚還是一個熟睡在榻的小家夥,怎麽會突然而喪了命?若是自始至終沒有耽擱他吃藥的時間,會不會也絕不至如此。想到此不禁朝青衣女子瞪了一眼,而此時的青衣女子卻是咬著嘴唇,低頭不語。

  而又聽得吳念慈道:“女俠莫惱,我並非來訴怨。小兒自他母親生他時便是早產,而從小體弱多病,女俠今日出門前我尚且估算他至少也還能撐過兩日,未曾想卻是不久便早早地棄世而去了,恐怕也是天意...好令他早脫苦海...免得塵世受苦...”

  路小芸見他眼圈泛紅又覺他話音甚是悲傷,上前扶他:“阿兄節哀,莫傷了身體啊。”

  吳念慈點點頭,又望了望正站在路小芸身後的青衣女子道:“嗯,這位姑娘且寬心,在下吳念慈,乃河間府一位坐堂醫。我此番亦並非來結怨。只是...想問些事情...姑娘府上可是姓何?可是撫遠大將何將軍家的女公子嗎?”

  青衣女子小聲答道:“正...正是。我姓何,小字月華,何謙正是家父,爹爹在朝中遭陰險的小人誣陷,冤死獄中。雖然朝廷已為家父平反。但如今我倆仍被暗中的奸人追拿。何家僅剩我與弟弟二人,而弟弟在途中也是為保護我才身受重傷...”

  吳念慈道:“原是如此,我方才從一些同道口中得知的。且帶我去看看令弟吧。”

  何月華一愣:“是...先生請。”說罷,便領的吳念慈往木屋中去,明明是自己大為得罪的人,卻也不知為何,何月華對這吳念慈卻感覺到一種讓人說不出的可靠感,真聽話般領著他進了木屋內。

  吳念慈進得木屋,看了看躺著床榻上的何青鋒,先是點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也沒有上去為其把脈之類的,又看了看灶台上的在熬的藥,打開蓋聞了聞,回過頭對何月華道:“令尊何忠公身前一生為南國各地抗擊敵侵,立下無數功勞,四海百姓皆知,但為朝廷奸臣所害,實令人痛心...二位既是我趙國忠良之後,如令小兒去世而來換得這位公子平安,卻...卻也不枉。只是...隻盼兩位日後還請常行正道,磊落光明。如此...小兒在天之靈亦能瞑目。”何月華默然點頭,不知此時該說什麽,既感激而又慚愧。吳念慈又道:“路女俠,也...也還望您也別再難為這位姑娘了...兩位...告...告辭了...”隻道是獨子去世令他萬念皆灰,說話著也漸漸顯得十分費力的樣子,也不再看那姐弟二人便轉身下山而去。路小芸見他獨承喪子之痛,黯然傷心。不禁也為他一陣心疼,身後喚了聲“阿兄”,但他卻似乎是沒聽見,未待他走遠便又追了上去想安慰他。

  此時吳念慈卻忽然回過頭道:“路女俠且留步,我不要緊的。只是,我觀那公子身上之傷應是被武林高手的掌拳擊身而導致的內傷。傷了元氣,縱有那千年人參作補藥似也不太足夠,若能以女俠內功疏導為其調養,想必可以助他更好痊愈。”

  路小芸睜大了眼睛,奇道:“你...你...就一點不恨他們嗎?”

  吳念慈道:“人之生死各有天命,何況醫者治病救人本就是天職。小兒已然早喪,抱怨也是無益。只是我此時思緒如麻,無心醫人,若女俠有心救助於他其實也不枉算功德一件。唉,人生不稱意十之八九,得饒且饒吧。”說完便下山去了。路小芸望著他一時清瘦憔悴了許多的背影,感慨不已,心道:“如此心腸,那天地針與之一比,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回頭望了望姐弟二人,何青鋒尚且還在昏迷。而何月華守著她弟弟,神色上無限的心疼憐愛。

  路小芸心中因惱何月華盜藥而令吳醫生的小兒喪命,雖既不願傷人,卻是也極不願耗費內力去幫忙救治那何青鋒。然既是阿兄親口所托,便還是在何青鋒進藥之後,雙手握住他雙掌,為他輸送內力治傷,安神撫痛,和緩藥效。卻也實是千年人參的救命藥效驚人,另兼一旁路小芸以體內純正深厚的蘊火內功源源不斷的輸送真氣為其和緩內傷。何青鋒原本身受重創傷及內髒經脈,卻是也漸漸一時睜了下眼,看了看姐姐,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又注意到姐姐身旁的另一個容貌極美的姑娘,不禁一愣,有些呆住。然大病初醒,卻是一時口中還說不出話。

  路小芸看他醒了過來,冷冷的說了句“你醒了?”同時以猛藥和內功灌輸下見他蘇醒,那便是起了效果,應無大礙,只需再靜療些時間罷了...想到此轉身來往門外走了出去。她猜想:這弟弟醒過來之後,姐弟倆一定得寒暄問暖的說好多話,自己也不願聽,聽了也生氣,便出了房門來到屋旁的那條玉龍般的瀑布前散心。

  適逢積雪寒冰漸漸消融,瀑前水流極為湍急,嘩嘩的水聲卻是正好隔斷了屋內那姐弟倆的互相寒暄的話音。這些天原本還是為報舊恩而幫吳醫生去找尋追回那千年人參,來回奔波數百裡,卻沒想到最終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不禁皺起了眉頭...

  清風山於這一眾群山中雖非其中之最高,然風景卻是其中絕妙,溪流瀑布,山林峻嶺應有盡有而布列有方,又正逢嚴冬初晴,遠望山雲如畫,鶯轉上樹,風景卻是絕美,然此時於兩年前卻也已物是人非,再美的景色不禁也顯得有些孤寂。回想曾經恩師在世時於此對自己武功及為人的孜孜教誨,雖時年不算很長,卻感慨萬千。正回憶間,忽然卻聽得身後一個溫柔的聲音道:“感謝姐姐的救命之恩。我姐弟無以為報,還請受我們一拜。”一回頭,卻是何月華牽著已經站起身了的何青鋒來向自己道謝。何青鋒也抱拳行禮道:“多謝...這位姐姐救命之恩,在下...感激...感激不盡,以後...若有吩咐,在下一定...萬死不辭。”似是因大傷初愈又似因驚豔路小芸貌美,說話有些結巴。

  路小芸一望他倆,卻是不太領情,道:“我可受不起你們拜,何況救你們的也不是我,是那河間濟世堂的吳掌櫃,若不是他寬容,依我的性子,你們要死要活,鬼才懶得管。”話說到後面,眼神稍怒,讓姐弟倆不禁打了個冷顫。二人倒也識趣,道了聲“是”,對望了一眼便訕訕的退開了。只是何青鋒有些不明之前所發生的事,偷偷地多望了路小芸幾眼。聽見路小芸在身後說了聲道:“此處是我師父的故居,暫且借給你們調養,裡面的各般物事,你們不可怠慢。”姐弟倆又是一驚,又恭敬的道了聲“是”,便小心走開了。

  叫他們走後,路小芸繼續在原地獨自發呆著。二十年前的某一日:還是在自己的北國家鄉遼東的一些偏遠地區一帶,突然爆發了一場非常奇怪而可怕的瘟疫,史稱“天煞”。一旦染疾,患者四肢會不時麻痹無力,甚至失去知覺,而頭腦也會變得神志不清,劇痛入髓,幾欲炸裂。發病時期,症狀會一日會強於一日,而身體表面則除了消瘦之外卻又幾乎與普通人無異,沒有絲毫的傷口或印記。病症之怪令許多名醫也束手無策,許多染“天煞”者患病後十天半個月內身體便會一直這樣的痛苦扭曲,煎熬難忍直至死去。但更奇怪的卻是:若是有染病後,經歷十幾日巨大痛苦之後,卻幸得不死,依舊活了下來的人:症狀便會慢慢緩解消散,逐漸直至康復。而且這樣的人,於康復後身體更會變得大異於常人,全身關節各部都會變得異常靈活迅捷有力,四肢力氣也比之前大的多,仿佛一下子變得天生神力,更有許者,原本只是一農夫或一儒生,但在得“天煞”而有幸不死後卻是直接一躍成為了一方武林高手,稱霸一方。但往往這些能活下來的卻也是少數,百不存一。而故此流傳中將此疫稱之“天煞”——天煞孤星之煞。之後又過了一年半載,可能因為地方偏遠且人人自危的情況下,最終死的死活的活,瘟疫肆虐了一段時間後倒是漸漸也平息了。但又過了一些時日,北國皇室中,卻是有一個皇族對這場瘟疫充滿了極大的研究興趣,為的是想利用“天煞”患病康復後人的身體會變得異樣的特點,而擴充自己的幕後武裝勢力,培養為己一派效力的死士。之後在北國境內的許多偏遠疆界地方捉得了千余童男童女,有的是孤兒,而有的卻是殺了他們的父母而強搶了去。在此期間做了一系列恐怖而邪惡的實驗,令天煞在他們手中加工後,還變得具有控制人思想意志的功力。將這些孩子全部身染此毒,而後那些活下來了的孩子,便控制他們的思想,並由專人傳授他們劍術及武功,作為以後政治紛爭中以一當百的殺人工具,最終總共捉來的一千五百三十二個孩子,最後活下來四十一個,而路小芸便是這其中的之一,卻也是這其中唯一的女童。在後來被那權貴拘禁圈養的日子裡,受盡權貴和身邊人的凌辱和虐待,人情冰冷,生活黑暗。而後的一次機緣讓她在幾個心地純善的奴仆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自己的過去和曾經在她和同伴們身邊發生的事。更是心懷去意與對權貴的仇恨,後來趁著一次機會,便靠著“天煞”留下的靈活身體與渴求自由的意志逃離了虎口,直至往南逃而來到了南國邊界的清風山。但途中卻遭到了來自帝國的追殺,而身受重傷,後來卻是被正好隱居在此的太虛真人所救,並傳她武功與為人之道。雖然童年黑暗,但遇到師父後,師父對她卻是極好,令她第一次感到人情溫暖與為人之善。再後來靠著自身的特殊資質與太虛真人門下學成的武功後,便發誓要為父母親人與那些孩童的死去找那權貴報仇,曾辭別過師父一段時間,而重回那童年的噩夢之地,哪知那個權貴以及其黨羽卻已經被他的同胞宗親所戮,死於了宮廷鬥爭。心中因此一陣空虛遺憾,回想到童年之事,則發誓雖是北方人,然此後終身不再踏入北國疆土一步,回到清風山後,再見太虛子師父時,卻見恩師已是風中殘燭,時日無多。大限將至之際,師父臨走前將他畢生修煉的內力以四象引盡數轉移給了路小芸,教導她心中不必常懷仇恨,應多行良善。而太極之道,上善若水,道法自然。以後,你就會懂了。

  回到現狀,方才為救治那何青鋒的內傷而傾瀉了大量內力,路小芸忽然間身體卻也覺的很是疲憊,抿了抿嘴,感覺嘴唇也有些乾。原來的旁邊那間故居房屋,已被那姐弟倆借去療養身體了,自己不屑去見到他們,便找了一乾淨地方坐了下來休息。眼皮漸沉,周公稍至,卻是漸漸睡了過去...

  待醒時,已是第二日午後了。奇怪的是:醒來後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了故居木屋內的床榻上, 何月華與何青鋒二人也已不見了蹤影。原是昨日何月華見弟弟身體在調養下漸漸康復了,便想也與弟弟青鋒離開此處了。而出來見到路小芸時,隻道她不願與自己姐弟計較,而在外面休息,心中很是慚愧,而在離開前將路小芸抱進了房間,好生服侍了她休息後,留下字條而去,上寫“多謝俠女姐姐不惜內力為青鋒療傷,救命之恩,此生不忘。”路小芸一見淡淡一笑。卻見一旁下面還有另一張字條“廚房內還有一些食物,以備姐姐用。”

  這時,她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已有一整日未曾進食了,不免肚中饑餓,看到此條倒是一喜。心道:“算你們還有點良心”。便去廚房尋吃的去了,但找遍廚房裡外上下,空無一物,不禁又是臉一沉,小聲地自言自語道:“騙子,根本就沒有。”

  而原來原本何月華確實是留了一些食物給她的。但前一日時,何青鋒也剛醒,也急於補充些身體體力,一時心軟便也讓弟弟分食了些,哪知他身體初恢復時,也實在忍不住太餓,臨走前竟吃了個完。但字條卻仍在,令路小芸不禁鬱悶。

  忽然便想到了那個自己的“師侄”。心想“:那天本來是高興的去他家玩,卻沒一會便和他鬧得不愉快而從他家裡出來了,雖然自己和他的一些看法有些相左,也只是因為或許他不太了解,而且也並未曾虧待於我。倒是自己有些太任性了,沒想過他的難處,而現在自己有些無處可去,便去給他道個歉吧,他應也不會怪我了。”這般想著,便立刻收拾收拾了一番衣裝,準備往城內莫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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