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離開了洛雲宗,回到了白雲城。
孔武已經先他一步到了。
孔武向來是雷厲風行,剛到白雲城就不知從哪拉了一大批人,聚集在白雲城縣衙。
孔武仍舊穿著他那套勁裝配龍紋、長褲配小刀的打扮,墨鏡下的眼睛反射著正午的陽光,卻不如孔武本人來得耀眼。
他手下的那一大批人穿著黑色的長筒衣服,衣服將他們的身體襯得筆挺,平添幾分肅穆的氣質,脖子上掛著的黑色頸帶長直整齊,垂在黑色長筒衣服內的白色內襯前,宛若一柄長劍,黑白分明。
這批人站在縣衙跟前,臉色緊繃著,聽孔武在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講,他的口才十分了得,在台上講得滔滔不絕,大意是儒門已經病入膏肓,我們才是拯救儒門的救命藥雲雲,說到激動處,不僅聲音拔高,還用力捶打桌子,令人實在無法將他和儒門弟子聯系起來。
孔武邊上,是一個穿著白雲城縣令官服的中年男人,他的氣度威嚴,保留著三分矜持和三分得意,那中年男人身後是一個穿著白色囚服、蓬頭垢面、後脖子插著寫有“白雲城罪人”牌子、被龜甲縛五花大綁的男人,看樣貌依稀是曾經的白雲城縣令。
在孔武身後,白雲城縣衙上“清正廉明”的牌子已經摘了,換上的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南北一統”、“驅除妖魔”四個掛軸,隱隱約約還能看到縣衙裡似乎還擺著一個點燃了三支粗香的香爐。
王小虎路過縣衙時,恰巧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口號喊得震天響,在台上慷慨陳詞的孔武眼睛尖,一眼便看到了台下的王小虎,竟直接停下了演講,朝台下走了過去,在王小虎錯愕的眼神中,一把攔住了王小虎的肩膀。
“我孔武身為儒門扛把子,能在儒門立足,拜夫子碼頭,靠的就是三樣東西,夠狠,講義氣,兄弟多!你們跟我辦事,最要緊是認得什麽人是我孔武的兄弟,什麽人是我孔武的敵人!
“這位,就是我孔武的兄弟,王小虎!往後你們走到街上,或者去到哪裡,見到他,都要給我低著頭,恭恭敬敬的喊一聲‘虎哥’!聽見沒有!?”
“聽見了!”
回應的聲音震耳欲聾。
“聽見了為什麽不喊‘虎哥’?”
“虎哥!”
“大聲點!沒吃早飯!?”
“虎哥!!!”
聲音幾乎將縣衙的屋頂掀開。
這一刻,王小虎有種錯位的熟悉感,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他和孔武到底誰才是混幫會的。
這種熟悉感拉近了他和孔武的距離,也讓王小虎感覺到了一種源於地位差距的“被重視”的感覺。
孔武是儒門修士,修為深厚,逼退正道聯盟的飛舟更是體現出了儒門在人界的地位以及孔武在儒門的地位。
這樣的人熱情待你,還喊你做兄弟,和其他人都不同,你是否會受寵若驚?
現在王小虎便處於一種受寵若驚的狀態。
好在孔武並沒有糾纏多久,拜了一場稱得上奢華的大宴,拉著王小虎喝了兩杯,就放王小虎走了。
剛從江雲那裡喝了一頓的王小虎在孔武這裡又喝一頓,累加的酒精已經讓王小虎感覺到腦袋有些暈眩。
他帶著滿身的酒氣,被孔武支派的幾個穿黑色直筒裝的小弟送回了小刀會。
傍上了洛雲宗這條粗大腿,如今的小刀會欣欣向榮,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有新上任的儒門老大關照,小刀會也將一直繁榮下去。
只是現在在王小虎看來,如今的小刀會仍舊是一派草台班子的風氣,上不得台面。
王小虎隱隱感覺,這種風氣或許會給未來的小刀會帶來隱患,他很早就有改進的心思,但卻不知從何下手。
王小虎和小刀會的這幫兄弟感情很深,所以王小虎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小刀會覆滅。
或許……把小刀會交給孔武,才是明智的選擇?
不是和江雲的兄弟情不夠深,也不是江雲能力不行,實在是……
江雲接任小刀會副會長的這段時間,在小刀會的幫眾面前露過幾次面,做過幾次決策?
江雲看不上小刀會這個小勢力,和小刀會的人也沒什麽感情基礎,王小虎心裡也清楚。
當初求江雲做小刀會的副會長,也只是為了給小刀會找一個靠譜的後台。
現在改投孔武門下,只要不和江雲為敵,也算是好聚好散,往後自己跟在孔武身邊做事,只要能說得上話,適當的時候也能給江雲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回到在小刀會的臥房,王小虎攥緊了拳頭。
在他身前,放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江雲送他的靈獸蛋。
另一樣是孔武送他的親手釀的酒。
盡管已經權衡好了利弊,王小虎仍舊沒有做出決定的決心。
就在王小虎陷入天人交戰時,一道身著輕紗、青絲如瀑、身段柔美的倩影緩緩走進了房間。
“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吃一些我做的醒酒湯吧。”
她輕柔地走到王小虎身邊,將手中端著的羹湯放到王小虎跟前,輕輕挽起了發絲,朝王小虎露出了溫柔恬美的微笑。
王小虎抬頭朝那溫柔麗人望了一眼,隨後很快躲開了眼神。
“謝謝嫂子。”
他低下頭,杓起一口羹湯送入口中。
這輕紗麗人是前任小刀會會長的妻子。
那五大三粗的漢子,妻子卻溫婉端莊,體貼疼人。
也難怪在前任會長臨死前會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剛過門的妻子了。
“你似乎在為一些事情苦惱?”
輕紗麗人朝王小虎湊得近了些,吐氣如蘭,微敞的輕紗下,綻開了一片炫目的白光。
這表面溫婉端莊的女人,內裡卻熱情如火,一如她藏在樸素輕紗下火爆傲人的身材。
王小虎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兄弟遺孀的身份,讓王小虎在心裡鑄了一道牆,下意識便偏開了身子。
“沒什麽,一些小事。”
他有些不自然地回應。
“若不是什麽重要的事,興許可以和我說說?”
或許是王小虎的態度表明的東西讓輕紗麗人看懂了, 輕紗麗人坐正了些,恢復了那端莊的做派。
她卻不知,這一本正經的端莊,比刻意的撩撥還要勾人。
王小虎壓下躁動的心情,將目光轉回桌上的蛋和酒,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出聲問道:
“如果你現在跟著的人面臨困難,他無微不至地對你,但他就連自己都自顧不暇,未來也是一片未知,在這個時候,一個地位、權勢、能力都遠遠超出了你的人,他對你完全沒有圖謀,但卻不遺余力的追求你,而且還會給你現在跟著的人提供幫助,你會選擇繼續跟著舊人面對未知的未來,還是跟著那個追求你的人,開展一段新的人生?”
這問題問得太有傾向性,差點讓那輕紗麗人以為問的是自己,好在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
她蹙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隨後朝王小虎無奈地笑了笑:
“這個問題,我可能幫不了你。”
沒等王小虎失望,她又柔柔一笑:
“不過在我丈夫離世的那兩天,我就想好了如果我遇到這樣類似的問題,我會怎麽做。”
“你會怎麽做?”
“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
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覆蓋在小虎的胸口,令王小虎的身體觸電般一顫。
仿佛火星落入了油桶,這一刻,對視著的二人眼神中仿佛綻放出了熾烈的火焰。
太陽漸漸落山,王小虎臥室中的油燈燃盡,在熄滅前,綻放出了最後的余光。
一閃即逝的余光中,兩道交纏在一起的身影映在了單薄的紙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