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是列車門開的聲音。

　　一隻黑貓輕巧地跳上來，身形瘦長，它慵懶地穿過木木站立的人們，不經意地四處嗅嗅，最後走到項鹽面前，嗅了嗅項鹽的手，停住了。

　　它鼻子抽動著，琥珀一樣的眼睛看著項鹽。

　　最後它伏下身子，歪著頭，用腦袋蹭著項鹽的手背，享受地眯起眼睛。

　　項鹽這會兒倒是驚魂未定，不敢有什麽動作。

　　咚——

　　厚厚的鞋底砸在列車的鐵鑄地板上的聲音。

　　少女的聲音從車門開啟的地方傳來:

　　“羅網司第十二小隊實習乾員秋糖報告，時間:7:26，執行一度折疊任務。

　　初步判斷為不明汙染物泄露，【黑貓】已起到鎮壓作用。”

　　叫做秋糖的女孩大概十四五歲，一頭齊耳短發，稍顯凌亂。一側別著一枚巴掌大的楓葉發卡，精致的圓臉。

　　穿著一件鐵灰色的夾克，上面繪有蛛網圖案，隱隱發光。

　　她一邊敲擊著藍牙耳掛，一邊從背包裡抽出了一柄沉重的長鐧，鐧身四方有脊，雕刻流雲。

　　“嗡——”女孩轉動鐧柄處的機關，機關發出細微的嗡鳴，隨著行走和朝向的方位變換不同的頻率。

　　“咦，我貓呢——啊——”

　　“卡住了卡住了——”女孩慌忙把長鐧豎過來，“怎麽這麽窄啊。”

　　“咦，小貓咪~你在這裡~欸，你是誰，怎麽進來的?”女孩舉著長鐧，繞開過道上的那根巨大的肢體，懵懵地看著項鹽。

　　“我……買票上來的。”項鹽也懵懵的。

　　“那你怎麽沒被汙染呢，那麽大一個汙染呢！”女孩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女人，用長鐧戳了戳，當作指著她。

　　“貓貓?”女孩眼神示意黑貓，然而黑貓卻只是回頭喵了一聲，繼續蹭著項鹽的手。

　　秋糖乾脆蹲下來，把長鐧擱項鹽身上:“幫我拿一下。”

　　“好。”項鹽隻好乖乖拿著，看起來這位少女雖然不太靠譜，但是肯定不一般。

　　秋糖敲擊藍牙耳掛，面朝牆壁說道:“老大老大，有問題啊。”

　　“啊?”項鹽不知道她說的問題，是指面前的怪異，還是說自己。

　　“說貓，說貓。”秋糖沒回頭，向項鹽擺手，“老大，怎麽我的靈會跟別人親近的啊。”

　　“啊?對啊，有個沒受汙染的也在這邊。”

　　“什麽?這才是重點?”

　　“好吧。”

　　秋糖突然轉頭看向項鹽，粉嫩的一張臉嚴肅起來:“加班了。”

　　她突然抓住貓，雙手捧著，退後幾步，神情嚴肅，然後，丟——

　　貓咪劃過一道弧線，落在項鹽的懷裡，貓無辜地喵了一聲，舔了舔項鹽的下巴。

　　項鹽:“???”

　　秋糖似乎也沒準備好該說什麽，兩人尷尬地對視。

　　“你好，項鹽。”項鹽乾巴巴地開口。

　　“你好，秋糖。”秋糖乾巴巴地回應。

　　秋糖撓撓頭:“這樣子就說明你不是汙染了，不過貓貓隔你這麽近應該是已經可以判斷……但是標準流程……”

　　“了解了解，謝謝謝謝。”項鹽已經胡言亂語了，在想什麽樣的組織，雇傭未成年，見面就扔貓的……

　　“啊。”秋糖似乎感覺需要解釋一下:“這是我的標準流程……不是羅網司的……他們不扔貓……貓貓也不是貓，是【夢】屬性的夢貘……”

　　“了解了解，女俠看看那房間裡吧。”

　　不太能聽懂的項鹽掐住貓貓的肚子，順勢站起來，雙手把它遞給女孩:“給你。”

　　“貓貓，好像咱有點丟人。”

　　少女小聲對黑貓說，黑貓喵了一聲，安逸地看向別處。

　　“怎麽你還說是的，我恨你。”少女憤恨。

　　項鹽裝作無事發生，站在女孩身後。

　　“既然你是平民，我就給你解釋一下吧。”少女驕傲道，試圖挽救剛剛的脫線形象:“根據偵察兵的報告，8月30日早6點，D48號列車發現汙染跡象，汙染形式為陷入噩夢不能醒來，疑似為集體進入一度折疊事件，危險評級:C——媽耶，怎麽那麽大的藤蔓。”

　　少女示意，項鹽把長鐧交過去。項鹽都覺得沉重的長鐧，少女卻隻用一隻手接住了，豎舉著，幾乎碰到車廂頂部。

　　長鐧指向藤蔓，流雲的紋路原本只有末端發著淡灰色的光，這時光芒大漲，並且層層往下垂流。

　　深灰色。

　　淺黃色。

　　深黃色。

　　光芒停在長鐧中間的位置，發出淡淡的紅色。

　　“這下不止兩份報告要寫了，老大。”少女發出哀鳴，“加班會長不高的。”

　　“喵嗚——”黑貓似乎也表示哀悼。

　　秋糖放下黑貓，握著長鐧，往底下砸去，厚重的長鐧在車廂底部砸出一個大坑，渾黃的光芒在車廂底部蔓延，卻繞開了面前的房間，一瞬間過道上的所有“人”都動了，頭頂的女人也嘶嘶作響。

　　四周滿是關節的摩擦聲。

　　但秋糖並未在意，此時黑貓又叫了一聲，他們行動一滯，任由渾黃的光芒將他們包裹，然後消失。

　　“看起來很厲害，但是不過是【夢】而已。”秋糖解釋道。

　　“接下來就是這個了。”站在房間面前的秋糖拍拍手，丟下長鐧轉身直接走了，黑貓快走了幾步無聲地跟在後面。

　　“這個?”項鹽問道。

　　秋糖回頭，看著項鹽，滿臉疑惑:“走啊，那個不是實習生可以處理的了。那可是二度折疊！老大很快就會處理的。”

　　“噢。”項鹽跟上去。

　　走到車門的位置，令人驚訝的是車門外並非是站台，也非任何常規的景象。

　　純白的霧氣像是厚實的牆壁一樣堆砌在列車門口。

　　絲絲縷縷地漂浮著

　　“我們不在現實?”項鹽問道。

　　“在啊，就算是基於【夢】，我們也在現實，一度折疊也是現實的一部分，不過確實和平民所知的世界完全不同就是了。”

　　少女回答，黑貓蹲在她的肩頭，發出喵嗚的聲音，似乎是表示認同。

　　“一度折疊是什麽?”

　　“老大會告訴你的啦。既然你沒有被汙染，跟我一起走吧，穿過迷迭海。”少女一隻手抓住貓咪，縱身起跳，衝進霧氣中。

　　“好吧。”項鹽歎了口氣，也效仿少女的動作跳起來。

　　他在空中再次回望了一眼車廂，發出紅色光芒的長鐧立在車廂裡，渾黃的光芒在房間門口形成了一個厚實的結界。

　　等等。

　　鱗片刮動鑄鐵的聲音傳來，一隻翠綠的蛇飛快地爬行，盤在長鐧旁邊。

　　視線被白霧淹沒。

　　霧氣並非由水汽組成，撲在臉上也不覺得冰冷。

　　眼前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更加看不見秋糖，隻感到失重感。

　　這時在他側邊，黑貓無辜地叫了一聲，跳到他身上，項鹽忙用手臂抱住。

　　四周的白霧隨著墜落漸漸稀薄，看得清四周了。

　　在墜落。

　　四周是琉璃般的蒼穹，乳白色的霧氣在空間中流散，底下是如鏡般的深藍大海。

　　除天與海，再無別的東西。

　　“嗚呼——”少女在他不遠處的下方大張著雙臂墜落，楓紅的發卡隨著發縷飄飛。

　　貓咪在他懷裡安靜地閉上眼睛，尾巴豎著晃來晃去。

　　項鹽抱緊貓咪，不讓它飄走。

　　兩人接連墜入深海，海面之下，是高樓的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