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空曠的房間裡，四面都是光滑得可以照見人影的金屬板。

　　兩條4.3米長度的機械臂從天花板上垂下，進入了自檢模式。

　　項鹽穩穩坐在中央的椅子上。

　　身上全是汗珠，神情卻顯得並不慌亂。

　　這時在他面前的光滑牆壁移開，周伊從裡面走出來。

　　周伊並未對項鹽多加關注，只是默默看著機械臂。

　　房間裡巨大的顯示屏上，紅色的圓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監控拍下的房間內的畫面。

　　“我需要一個理由。”項鹽低聲說。

　　“列車事件卷入了上千人，但是末日詩篇的胃口不會僅僅止於此，可能幾萬人的性命正懸在半空。”

　　項鹽搖頭，“這不是理由。”

　　“對你來說不是，對我來說足夠了，即使真的和你無關，這也不過是得知真相之前一個必要的錯誤。”

　　項鹽低頭，沉默不語。

　　“我也覺得我能給出的解釋太冠冕堂皇，所以我下來和你一起做接下來的測試，聊勝於無吧。

　　“儀器采用的是由渾天司設計中結果最精確的方案，這次兩台儀器會按最大頻率發出屬性為【聖潔】的粒子群。”

　　“【聖潔】是挑剔的屬性，只有【聖潔】屬性的元素生物才能在這種粒子之下歡快生存，其余的屬性，包括人的肉身，都會遭受折磨。”

　　“所謂看似強大無比的能力者，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不過和普通人一樣脆弱。比如在這項測試上，我和你承受的痛苦相同，你承受的我也會承受。而如果你是汙染，就會被【聖潔】燃盡！”

　　“如果一切是我判斷失誤……”

　　他的話被項鹽打斷:“我就打你一頓。”

　　周伊顯得有些意外，古怪地看了項鹽一眼。

　　機械臂發出哢噠聲，leya發出冷靜的提示音:

　　“自檢已完成，開始滿負荷測試。”

　　機器臂發出巨大的轟鳴，與之前的十次不同，即使還未開始，項鹽就已經感覺到了濃重的不適感。

　　但是那種不適的來源並沒有敵意。

　　面前的男人平靜地注視機械臂的運作，但是他的臉也已經蒼白了。

　　也符合他所說的同樣遭受影響。

　　在剛剛的測試中，項鹽數次進入冥想狀態中，他總是能感受到自己狀態的奇怪。

　　像是……多了些什麽東西。

　　也許面前的男人懷疑的某種程度上並沒有錯，從末日中生還的項鹽身上確實隱含了什麽秘密，但是這和末日詩篇是否有關，這是項鹽都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項鹽沒有申辯，也許那個男人也出於同樣的理由，沒有問，他只是想把那個東西挖出來看看。

　　隨著某種無形的閾值被越過，房間裡的兩個人都感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老大幹嘛也進去，這對他來說也是危險的啊。”一個工作人員看著監視屏幕失神地喃喃自語。

　　在他旁邊的工作人員道:“咱們就只是懷疑那個小子，不該動用這種危險程度的實驗的。”

　　“切，就算只是有嫌疑，汙染可關乎人命啊！”

　　“你敢拿這話和老大說?我們都布防很久了，怎麽就讓那個邪教組織鬧出事情來了。”

　　“我們主要盯著城裡，沒想到他們利用行駛中的列車，避開了荷魯斯之眼對城區的注視。”

　　“列車那幫人幹什麽吃的?”

　　“嗨，屎到淋頭抱怨個屁，我看啊，要出大事。”

　　“你們倆今天訓練加倍。”張岩池不耐煩地訓斥。

　　他同樣盯著監控屏幕，眉頭緊鎖。

　　在與汙染打交道的次數中，確實不乏成功解決汙染，但是在受害者中埋下了後手的情況。

　　曾經有一次就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那就是花卉博物館事件。

　　一名普通汙染事件裡的受害者在檢查沒有殘留汙染之後，被釋放了。

　　茫然無知的她按照之前的計劃前往花卉博物館。

　　突發的汙染使博物館裡的數百名遊客和花卉產生變異。

　　即使隊長成功處決了汙染源，依然有幾十人死亡，數百人受傷。

　　只不過新聞口徑，換成了恐怖分子毒氣襲擊。

　　之後城區就配上了這種屬性為【聖潔】的粒子發射器，用於檢測深度的汙染。

　　自此之後，再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那個少年，真的是那個組織埋下的炸彈麽?

　　屏幕上，項鹽的指甲用力地嵌入了自己的手背，他感到渾身的肌肉都處在一種疲憊的燒灼感中。

　　這是一種燃燒，濃度極高的【聖潔】粒子和對它們而言汙穢不堪的血肉接觸，如飛蛾遇火一樣，【聖潔】粒子燃燒殆盡，也把它們焚盡的苦嚎留在了血肉之中。

　　通過這種燃燒，往往就能發現汙染事件中殘存的隱患。

　　周伊的情況並沒有好一些，臉色也已經蒼白。

　　項鹽感受到了契機，他在劇烈疼痛中嘗試進入冥想狀態！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一切都處在若有若無之間。

　　像是有巨大的黑暗遮蔽一切，它在一切之外，又在一切之中，猶如夜晚包藏大地。

　　項鹽恍然大悟，一聲難聽的鳴叫在他腦海中響起。

　　周伊仰頭。

　　“滴——”屏幕發出警報，紛亂的數據中出現了一個極速拉高的峰值，隨著峰值的拉高，比例尺放大，之前項鹽與周伊兩人的波形在此刻極速縮小，宛如視角拉遠。

　　張岩池掐了一下大腿，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拉高的波形。

　　如果說正常人面對【聖潔】因子就像一根蠟燭面對著一堆蚊子，那麽此刻的項鹽像是這個房間裡的燃燒彈！

　　之前在測試中只露出一鱗半爪的那個存在，此刻高昂地在屏幕上的波形中無聲地展示著威嚴。

　　屏幕上顯示的房間裡的【聖潔】粒子濃度正在飛速下降，機械臂末端的發射器已經燒得通紅，再也無法維持這種程度的發射。

　　粒子濃度已經瀕臨清空，測試已經無法進行下去！

　　“leya！把波形截取，與汙染庫比對！”張岩池慌忙喊出來，盡管出現這種情況已經證明項鹽身上絕對有問題，但是對比得出汙染的類型和特性也有利於解決。

　　甚至可能直接對比出汙染名稱。

　　他喊得很及時。

　　兩條機械臂很快冒出了滾滾白煙。

　　“結果已記錄，警告，警告，設備需要冷卻，設備需要冷卻。”

　　“返回冷卻。”張岩池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他看向屏幕上的項鹽和周伊。

　　隊長你可離遠點吧，千萬不要出事啊。

　　項鹽低著頭坐在椅子上，一副瘦弱高中生的樣子，但是誰也無法再把他當作真的無害。

　　周伊從褲腿裡拔出匕首，盡管臉色蒼白，但是他的手掌還是攥緊了鋒刃。

　　“先不要輕舉妄動。”他對著耳麥說話。

　　“是。”張岩池揮手，房間裡眾人驚訝的聲音立馬平息。

　　他鄭重地觀察著項鹽，項鹽依舊低著頭， 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周伊感到莫大的壓力。

　　項鹽終於抬頭，眼神疲憊，但很快被平淡取代。

　　好像過了很久一樣。

　　“測試結果出來了嗎?”

　　他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關節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他看著周伊手裡的匕首，撇了撇嘴，沒說話。

　　周伊覺得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詭異的場面。

　　他把匕首收在袖子裡，站直了。

　　“還沒，等leya上傳波形和申請權限，部分數據是高密級。”

　　“好吧，那等等。”

　　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

　　周伊一直盯著項鹽，等一個有把握控制或者擊殺的機會。

　　項鹽皺著眉，按著肌肉呲牙咧嘴。

　　完全看不透！

　　屏幕上浮現出leya發出的文字信息:

　　“權限已獲取。”

　　“正在訪問汙染庫基礎波形信息，密級:A”

　　“成功搜索到相似波形，涉及到更高密級的波形庫，申請權限中。”

　　“權限已獲取。”

　　“正在輸出對比結果……檢測到未知錯誤！”

　　“重新輸出結果:安全。”

　　偌大的熒幕之上，只有兩個字:安全。

　　“查詢波形信息。”張岩池顫抖道。

　　他飛快地敲擊鍵盤，也想手動訪問相關進程。

　　“涉及到密級為“SSS”的信息。”

　　“無法訪問。”

　　“無法訪問。”

　　“無法訪問。”

　　監控室上所有的屏幕上顯示著同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