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你猜。”
“年齡?”
“你再猜。”
“家庭住址。”
“猜不到嗎?”
項鹽坐在巨大房間裡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冷冷地盯著前方的黑色熒幕。
熒幕之上只有一點紅光,像是呼吸一樣微微閃爍。
在監控另一端,穿著紅色風衣被叫做老大的男人周伊對著畫面中的項鹽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看,多不像一個高中生啊。”
一旁的工作人員用儀器反覆掃描著一堆衣服,這時他抬頭道:“報告隊長,無汙染存留。”
張岩池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老大,真和他有關嗎?”
周伊扭過頭來,是一張年輕而陰柔的臉。
他保持著笑意,眼睛眯成一條縫,給人的感覺在和煦和冷酷之間跳躍。
“汙染檢測怎麽樣?”
“沒有問題,我用腐朽之實檢測的,除了果實顯得格外興奮以外,並沒有發生【根植】現象。”
“那就用機器再測一遍,不,十遍,每次完成後自檢一次,標準流程。leya,按我說的做。”
周伊敲擊三下自己的藍牙耳掛,在他左側的監控屏幕此刻點亮,一個女聲回答:
“好的,將執行汙染檢測,次數:10,請您注意此項操作對測試者的身心健康影響。”
房間裡,黑色熒幕上出現了同樣的字句。
項鹽冷冷地盯著那些字句,他根本不知道什麽末日詩篇,他也不信任這些人。
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自己走上列車,一個準大學生,買了一張票,睡了一晚上,然後一連串的遭遇。
在一些記憶裡,自己在毀滅的末日生活了二十年。
臨死之前抓住了一隻烏鴉。
轉眼醒來,又遇到滿車廂的詭異事件,奇怪的黑貓和少女。
穿越雲霧和大海,再次醒來依舊在車廂之中。
經歷了一輪煩人的調查之後,又是一輪煩人的調查。
如果末日是二度折疊,那麽目的是什麽?
烏鴉又是什麽?
靈?
自己捕獲了它?
在自己身體裡?
和末日詩篇有關?
末日詩篇是什麽鬼?
項鹽沉心感受自己的身體,在他末日的記憶裡,他為了排遣寂寞,學習過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當然沒有互聯網,“很多”,也不是太多。
冥想就是其中的一種。
項鹽閉上眼睛,略顯粗重的呼吸漸漸收斂,心跳也減慢了跳動。
他觀想無盡的虛無。
在虛無中,他感受著任何異樣。
項鹽搖搖頭,睜開眼睛,剛剛的嘗試並未帶來什麽結果。
這時他注意到頭頂的天花板裂開了,兩條巨大的機械臂伸進來,造型簡約,通體乳白,只有段落處露出黑色的線材。
機械臂的末端,是一個造型古怪的裝置,有點像衛星鍋天線,但是是橢圓的。
伴隨著輕微的嗡鳴,機械臂也微不可察地抖動。
項鹽感覺到了一陣酸麻。
……
“隊長,南區、北區、東區,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折疊事件,蘇飲和蘇羊申請讓我們支援,我們確定不去嗎?”
張岩池顯得有些急躁。
“不。”周伊面沉如水,劈裡啪啦地翻動著眼前的資料,“現在西區最危險。”
“列車事件已經在後續流程中,一度折疊嵌套二度折疊確實很危險,但是隊長你不是輕松解決了嗎?”
“給你。”周伊用兩指夾住一份圖表,扔給張岩池。
張岩池疑惑地接過來,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這……怎麽可能?這二度折疊的空間曲率數據太微弱了……”
“沒錯,那個二度折疊只是某處折疊的投影,真實的部分是一個龐然大物。
我只能看到一角,那是一度折疊和另一個折疊的投影重合的部分,一個藤蔓叢生,散播汙染的列車房間。
列車上的折疊只是一個龐然大物的一部分,真正的儀式在別處發生。”
“我去……”
“我發現了這個。”
周伊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支鋼筆,上面滿是鏽跡。
張岩池接過去。
筆身描繪著抱著膝蓋端坐的骷髏,骷髏一邊的腿骨側蝕刻著豎排的文字:
“我咽下一枚罪的月亮。”
張岩池眉頭緊鎖:“這是什麽?”
周伊拿回鋼筆,放在自己口袋裡:“末日詩篇……一個瘋狂的教派,很多年前我在荒野見過這個圖案,畫在一個寂靜的小鎮中心的教堂頂上。
“所有東西都完好無損,但是一個人也沒有,就好像所有人在同一時刻停下了手裡的事情,出門遠行,再也沒有回來,鍋上還燉著蘑菇,嬰兒車擺在小巷裡,小鎮安靜得像是墳墓。”
“聽著妖魔一樣。”張岩池輕聲道。
周伊繼續說道:“在投影與真實的折疊之間,我看見了能量折躍通道。還有一個強大得過分的靈容納者,但他是個死人,然後我的視線被另一個強大的力量阻斷了。”
“連隊長你都覺得強大的靈容納者!”張岩池失聲叫出來。
“和我們之前見過的相反,龐大的能量從真實的折疊反向傳輸到投影裡。想必,那位靈容納者是將其奉獻給了列車上的某種東西,或者……某人。”
“是……這孩子?”
周伊搖搖頭,“我還沒有假設這種離奇的事情。
我是猜想這個折疊結構的目的,的確是用列車上幾千人當做肥料,澆灌某種強大的東西。
必然有某種配得上的計劃,某種大得多的事情要降臨。”
周伊用文件夾無聲地拍打著自己的下巴,眼神專注:
“原本從我們收到的匯報來說,僅僅是C級的汙染強度,偵察部門還以為這是一個天然折疊事件,威脅有限。這種折疊事件,讓我從一旁輔助,秋糖去鍛煉一下就可以了。
“秋糖依靠她的靈確實是取巧,但就那個一度折疊來說,小隊裡面,無論是你、我還是綻青、蘇飲、蘇羊,都沒有問題。”
“結果裡面藏著龐然大物。奇怪的是,能量流轉的終點不在藏得好好的深度折疊裡,而在它的投影裡?
就好像造了絕世的刀劍,卻放到兒童玩具區售賣一樣。
碰巧有一個普通人無視汙染在兒童玩具區裡亂逛,又碰巧事情出在西區,然後現在所有區都有汙染發生,有人想讓我們疲於奔命,失去對真正計劃的關注。”
“就像打劫。”張岩池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
打劫是一個圍棋術語,意味著輪流提子的情況。當一方落子,提取對方棋子的同時,也給了對方落子之後提走棋子的機會。
當周伊投下手中的棋子的時候,就會把自己的空處留給對手。
所以周伊沒有把人都派出去,是要把棋子留在手中。
周伊眉頭緊皺,對著屏幕說:“leya,我篩選出了這些地方,你安排偵察人員過去,通知趙,待命。”
這時監控室的音響發出ai毫無波瀾的女聲:
“好的,已經發送通知。十輪測試結果,通過。”
桌面上的打印機嗡響著,推出一張張白紙。
“會不會是咱們弄錯了?”張岩池撓撓頭。
周伊難以置信地快速翻動著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緊接著,他發出陰冷的笑聲。
“leya,自檢一下設備,調高頻率至機器上限。”
“警告,此行為會對普通人造成嚴重精神損傷。”
“不,他不是普通人。”
周伊把那十張紙放在監視器上,用手均勻滑開。
“leya,把十次測試的結果繪製在一張表上,去掉和標準曲線近似的點。”
“好的。”ai無感情地回答。
在屏幕上,十張圖表的結果被綜合到一張圖上,隨著ai的計算和擦除,最終留下的是幾條紛亂斷掉的折線,中間是一段空白。
周伊說道:“正常人的波形的確不等於標準曲線,除開儀器的固定誤差,人體的狀態也會影響波形。”
“通過與否的標準會允許小部分的偏差,所以他每一次都可以通過。”
“但是他每一次都有剛好接近臨界的偏差。就像畫十次圖畫,永遠在主題之外多加了點什麽,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我們要搞清楚這些東西是什麽。leya,去做。”
周伊從椅子上站起來,風衣帶起大疊紙張,隨意地拋飛在監視器上。
“我也參與測試,讓他們全員戰鬥狀態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