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宗元一聽,頓感不詳,他大聲對於家明喝道:“於家明,判決已出!難道你要違抗堂主旨意?”
堂主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無妨,時候尚早,還有什麽事盡管補充,只要證據充足恰當,本堂主都會一一審理。”
於家明對堂主行了禮後,緩緩伸手,指向身後自己的福功榜後,向季宗元咧嘴笑道:“季長老,你看這是什麽。”
所有人皆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定在了一列紅字功績之上“個人出資為外門弟子發放地火房福利,鼓勵弟子參加煉丹大會。”
季宗元看後腦中轟得一下炸開,三年前的記憶又一次浮出水面,他心中警鈴大作,只能默默祈禱心中擔憂不要發生。
但祈禱並沒有起到作用,於家明推出了一顆留影石,巨大的投影足以讓人將畫面的一切細節盡收眼底。
熊熊燃燒的烈火,破敗不堪的村莊廢墟,哀嚎求救的村民。
一幅好似人間煉獄的場景在眾人眼中展開,讓正坐主位的堂主看得眉頭微皺。
“季長老,還記得三年前的這場大火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不過我警告你,不要信口開河!”
“看來你是忘了,那好,就讓我給你回憶回憶。”
於家明在場中徐徐踱步,不緊不慢地說道:“三年前,我個人出資低價為外門弟子開放地火房,鼓勵大家精進煉丹技藝,參加煉丹大會,引得眾弟子煉丹熱情高昂,地火房名額爆滿。
“而你的女兒季世梅,很不幸地沒有搶到地火房的名額,所以她決定去往宗門外的山間荒野煉丹。
“不過她心比天高,眼高手低,隨意調配丹方藥材配比,導致丹火肆虐,村莊受災。而你,作為他的父親,因為自己的名譽和利益選擇了將其偽造成魔修襲村,是還是不是!”
“一派胡言!”
“早就知道你死不承認,所以我還請來了人證。”
人群中讓出了一條通路,一名煉氣修士走了出來,那人衣袍藍灰,中年樣貌,正是之前陪同季世梅煉丹的張昭度。
季宗元面色霎時變得慘白,他腦袋低垂,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張昭度將全過程基本都複述了一遍,最後又補充道:“隻恨弟子實力不足,沒能挽救那些無辜村民的性命……”
眾人聽後皆是搖頭歎息,於家明則是拍了拍張昭度的肩膀,說道:“這不是你的錯,沒有必要太過愧疚……”
張昭度聽完點了點頭,在於家明的示意下退了下去。
“季宗元,你如此草芥人命,棄生靈於不顧,又私自隱瞞災情,勾通外任閣,謊報於宗門,簡直是赤裸裸的魔道行徑!莫說這執事堂長老的職位,我看你就是現在副長老的職位能不能夠擔任,也要重新定奪!”
季宗元緊咬牙關,雙目噴火,臉部漲紅,他抬頭看到於家明那戲謔的神情,早已明白先前種種皆是為了戲弄他,怒火直接湧上心頭。
“血口噴人!季長老,快反駁他!”
“季長老,莫要被他那伶牙俐齒亂了心神!”
季宗元握緊右拳,左手支撐著桌面,好像要說出什麽。
他身後人群見狀皆是繼續鼓勁道:
“好樣的,季長老,給他點顏色看看!”
“季長老一看就已經心有對策,拿捏那於家明了。”
“季長老定是組織了什麽驚世駭俗之語,想要一舉拿下勝利!”
在他們期盼的眼神下,季宗元竟開始微微調動靈氣,他的身後逐漸浮現出仙鶴虛影撐起雙翼,附在了他的左右手上。
要來了!他們心中暗道。
只見季宗元憋紅了臉龐,咬緊了牙關,右手猛地向前一指,身後白鶴虛影亦是亮出翼翅指向於家明,所有人都聽著他大喊了一句:
“於家明,我操你媽!!”
仙鶴指路!
眾修士聽到皆是齊齊愣住,連堂主聽了都不禁呆楞了一下。
於家明聽後則是哈哈大笑起來:“狗急跳牆,敗局已定!”
留影石的投影被收入黑銘石中,那團墨綠風雲也同時偏向了於家明。
季宗元的呼吸急促起伏,他的情緒稍加平息後,咬牙切齒地說道:“於家明,今日之事,我日後再找你算帳。”
他說完便一拂衣袖轉身退下圓桌前。
這次比試,也算是真正的落下帷幕了。
堂主對眾人說道:“有判決,便有贏家輸家。無論是誰,功便賞,過便罰,該罰你們的還是要罰的。”
堂內修士一齊行禮喊道:“全聽堂主大人安排。”
黑石虛影中飛出卷卷烏雲,纏繞在兩人身上。隨後,上空的訣判黑銘石虛影便縮為一粒光點,飛回了他的識海。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大聲宣道:“我宣布,經過決議堂審理,最終決定任命原外門執事堂副長老於家明為新任外門執事堂總長老。
“在我申報給宗門高層之前,任何人如有補充或是質疑,皆可以向我提出異議。”
眾人又是齊聲高呼:“全聽堂主大人安排。”
此次宗門會議正式結束,他們腳下的雲霧也翻湧了起來,將所有人都送出了決議堂。
季宗元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有絲毫停留,打道回了府。
於家明一方則是喜氣洋洋,人人都是互相道喜,過了好一會兒才各自三三兩兩地散去,於家明則是和張昭度同撐在一朵仙鶴樣的祥雲上離去。
“張昭度,方才你在場上做的不錯。”
“事關長老職位決判,弟子也只是實話實說。”張昭度說完,又看向於家明和善的面容,有些猶豫地說道,“長老,其實我……”
沒等張昭度接著說下去,於家明便出言打斷了他:“有些事情你不說,我也都知道。往後作為我的親傳弟子,你也要像今天一樣,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明白……”張昭度話還沒說完,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嘴巴微張,愣在了原地,久久未能緩過神來。
於家明見此情形,笑著說道:“還愣著幹嘛?”
張昭度終於相信了剛剛所聽並非虛假,只聽撲通一聲,他雙腿順勢跪了下去,將腦袋緊緊叩在祥雲上。
“嗚……嗚嗚……”
祥雲之上,風聲不斷,但漸漸地又夾雜著一絲抽泣聲。
張昭度不斷地抽吸著鼻涕,嘴巴裡甚至發出嗚咽的聲音,往事一切似乎都浮現在腦海中。
他的腦中不斷回想著這些不堪的過往,一遍遍審視著卑微的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幾滴揉滿了酸楚的淚水,滴在了祥雲上。
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了,他張昭度自十八歲那年踏入仙門,只因天資低下, 便從最基本的雜役弟子做起,幾十年來,他吃了不知多少苦,修了不知多少日,走了不知多少艱辛路。
旁人看不起他,擠壓他,排擠他。直到他終於憑著年份資歷混進了外門弟子,但其他人有的丹藥、法寶、背景他一個都沒有,他只能去攀附那些高位弟子,去乞求那些從他們手指縫中流出的資源。
他本以為這一輩子都只會在這煉氣期裡苟且余生,一輩子都只能諂媚地點頭稱是,但終於……終於在今天……他終於……
他想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竟哭出了聲,淚水也止不住地淌在祥雲之上。
從今天開始,他再也不會被旁人嘲諷年紀老大,再也不會被他人嘲笑築基無望,以前所有排擠他的人,都只會討好他,羨慕他,發自內心地嫉妒他。
他帶著哭腔,像是為了極力將自己含糊的口齒擺脫,用自己最為誠懇的語氣大聲道:“弟子張昭度,拜見師父!”
於家明看著跪在腳邊的張昭度,笑容卻漸漸收了起來,他扭頭看向遠處的群山,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波瀾。
這種事,無非就是買個名聲罷了。
自此,清風觀的宗門會議也算正式拉下帷幕,但宗門內的明爭暗鬥,始終沒有停息過。
於家明升為了主長老,副長老的位置又空出來了,宗門內的修士又會因為選拔候選人的名額而相互爭搶,等選出了候選人,升為了副長老,兩派之間又會開始新的爭端。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因為利益的爭端。
人人患不均,人人又想寡他人而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