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萌是在第四天被隊伍中的人注意到的。
與程嘉希一行人分手之後不久,索萌就遇到了從防空洞出來的幸存者們。
面對幸存者的詢問,索萌遮蓋住了自己的傷口。其中幸存的士兵只有不到十人,他們眼中閃著淚光,堅持在原地扎營等待黑夜過去,等待可能從防空洞內出來的更多幸存者。
據士兵們所說,那個名為蔣錚的上尉仍在試圖搜尋幸存者。索萌看著遠處的火光,輕輕搖了搖頭,她不認為那裡還能有什麽幸存者。
開始出發的前兩天,索萌還勉強能跟上隊伍。
在第二天接近傍晚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個大型商場附近。士兵們搜查了附近的酒店和商場,酒店內熄滅的火堆看起來還很新,旁邊擺放著商場裡快餐店的同款罐頭盒。士兵們認為那是幸存者留下的,他們向幸存者們宣布了這一事件——有人還活著。
這幾乎給所有幸存者都帶來了某種希望,除了索萌。
結合商場內丟在地上的服裝,索萌幾乎確認了在他們前頭的人是誰——婊子和蠢貨。
在商場內幸存者們搜集到了一定的物資補給,士兵們決定給大家平分物資,這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但最終——看在士兵手中槍的面子上,那些不滿的人也不再說話。
草草休息過一晚後,索萌發現自己的傷口疼得更厲害了。得益於昨天的搜索,她換了件新的外套,並用一些布條包扎住了傷口。她想起士兵們說的話,程嘉希還活著。程嘉希丟下了她,把她留在原地等死。誠然,在面對一個被抓傷或咬傷的人的時候,索萌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件事——丟下他,然後離他遠遠的。但當被丟下的人是自己呢?索萌搖了搖頭,她能夠理解程嘉希所說的一切,但她仍然會怨恨她,程嘉希甚至沒給她留下一把槍。
敲門聲打斷了索萌的思緒,士兵在催促幸存者們準備繼續前進。
他們最終的目標是春城,如果一切順利,如果程嘉希也到達了那裡,索萌也許會在新的隔離區和她碰上——這個冷血的婊子,索萌扯了扯嘴角。
士兵們認為最有可能存在幸存者的地方可能是葉榆古城——事發時正值假期,而那裡是華夏著名的旅遊景點。
索萌一直走在隊伍最後面,傍晚時分一個中年女人走到索萌旁。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索萌看了她一眼,女人長的並不漂亮,但她和那些士兵的關系看起來還不錯。有幾次索萌聽到了她和士兵們的對話,她有點類似——不,她就是末日前的熱心大媽。
“我之前聽到你和士兵的談話,你是醫療小組的成員?”索萌沒回答她的問題。
“嗯,沒錯。”女人看起來並不是很在意索萌的答非所問,她衝索萌笑了笑,“我之前是法醫,入選了醫療小組。”
索萌點了點頭,鑒於之前被拋棄的經歷,她不會告訴其他人她被咬了這件事。而如果她真的變異了——索萌低頭笑笑,那大家一起死好了。
“我腳有些疼,起了幾個水泡。”
今天風很大,索萌不太想吃沙子,但和女人的談話又能很好的分散注意力——沒辦法,手臂太疼了。索萌看向女人,正當她還在猶豫是否還要說什麽的時候,女人皺了皺眉。
索萌本以為女人發現了她的異常,但緊接著她發現女人的眼睛始終望著前方。
再往前不久就是葉榆古城,這個城市最出名的地方。
“怎麽了?”索萌問到。
女人重新看向她,隨即舒展了眉頭,“沒什麽,我只是覺得附近的空氣有些難聞。”
索萌重新看向地面,難聞?屍體、食物腐爛的味道幾乎伴隨了他們整個旅程,只有在人煙稀少之地、或廣闊的戶外時空氣才會變得稍微清新一些。但話說回來,法醫不應該聞到過更惡劣的氣味嗎?索萌沒來得及深想,隊伍前的士兵就停了下來,他們指揮著幸存者們停留在原地——已經到古城門口了。
附近的店鋪、民居幾乎全部被人搜索過,這讓士兵們認為在古城中一定還有幸存者。喪屍病毒爆發時這裡正值旅遊旺季,據士兵們說,一開始避難所的搜救工作應該要先來這個區域,但考慮到這裡人流量較大,喪屍也許會很多,避難所的高層把這裡的搜救工作推遲了一個月,想著等訓練出一批民兵後再進行。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避難所建立後不久就陷入被喪屍圍困的境地。
但現在他們發現古城還有幸存者,士兵們決定今晚進入古城休息,如果古城裡的幸存者願意去春城的話他們也可以與之同行。
士兵們試著推了推,紅色的城門紋絲不動。
“有人嗎!”在幾個士兵做好警戒後,領頭的那個高個子面向城門喊了起來。
大概幾分鍾後,一個腦袋從城牆上探了出來。
“你們是什麽人?”城牆上的人警惕的問道。
“郊區避難所的幸存者——”
上面那人不再說話,他把腦袋縮了回去。又過了一段時間,城門被了一個小縫,一個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男人身體瘦弱,精神面貌看起來也並不是很好,在他踏出城門的那一刻,縫隙又被合上,索萌注意到城樓上又多了幾個人。
男人與士兵小聲的交談了幾句話,索萌注意到男人的表情發生了變化。最後在太陽快要落山前,男人朝城門上站著的人做了一個手勢,他們終於進入了古城。
一進古城空氣中就傳來了濃濃的血腥味,這讓索萌覺得十分不安,她加快步伐走到了隊伍前面。她隊伍中間擠著,聽著喊門士兵和男人的交談。
“高長官...我們剛剛推翻了那夥暴徒....”男人小聲地說著,“幸存者們的情緒都很激動,我希望你們不要阻止他們對暴徒的報復...”
“鄭先生,我並不迂腐,他們做的事已經把他們變成了比喪屍更惡心的怪物——”士兵朝男人點了點頭,“我們只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中午前出發,在我們出發前,你們可以隨時來通知我們是否要同行。”
大概過了不到十分鍾,被士兵稱呼為鄭先生的男人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廢棄的酒店。等鄭先生走後,姓高的士兵安排了人員進行守夜,所有人都被要求暫時呆在在大廳裡。
索萌坐在一張破沙發上,她聽到高姓士兵叫來了一個戰士。
“小劉,你去查一下看是不是像他說的一樣。如果是,我們就等到明天中午再出發,如果不是——”高姓士兵停了一下,“讓所有戰士輪番站崗,幸存者們在大廳中休息,我們明天一早摸黑出發。”
“那古城裡的幸存者呢?”
高姓士兵歎了一口氣,“沒辦法,我們得先讓他們出去——況且我們現在就十幾名戰士,等到了春城,上報給春城的長官們。”
士兵們的對話讓索萌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她抬起頭,不遠處那個熱心的中年大媽在士兵的幫助下正點燃了一堆篝火。索萌等了一會,等士兵離開後她才走了過去。
“感覺今天晚上不太太平。”索萌看似無意的坐到女人身邊,女人抬起頭,她笑了笑。
“也許吧。”
“你知道發生什麽了嗎?”
“我和你知道的一樣多。”
女人沒再和索萌對話,索萌單獨坐了一會,之後她回到大廳裡,蜷縮在一個小角落假寐。大概過了不到一個小時,之前出去的士兵回來了。聽到有人進屋,索萌立刻睜開了眼睛。
士兵的聲音很克制,索萌只聽到了幾個詞,但片刻之後,高姓士兵宣布了可以去往樓上的房間中休息這件事。士兵的態度讓索萌懸著的心稍微輕松了下來,但她仍然選擇呆在客廳、待在守夜人的身邊。
半夜從遠處傳來的歡呼聲驚醒了索萌,她驚恐的從睡夢中醒來。一旁的士兵注意到了她,他衝索萌笑笑“怎麽了小姑娘?做噩夢了?”
索萌搖了搖頭,她從背包裡掏出一瓶瓶裝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她剛剛再次夢到被拋棄的那一晚,夢境斷斷續續,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哪怕是醒來後她都還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深吸幾口氣回過神後,索萌看向士兵,“算是吧...外面發生什麽了?”
“呵...”士兵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但很快這種嚴肅轉變成了一種迷茫,“正義的復仇?”
隨著歡呼傳來的還有哭泣聲,士兵若有所思的看向遠方。篝火閃動跳躍,將守夜士兵的影子拉得很長,黑色的影子在牆壁上搖曳,索萌不知道何時又睡了過去。一直持續到凌晨,她幾乎都是在半夢半醒中度過的。伴隨著篝火燃燒聲和哭泣聲,她夢到了那隻從背後撲向她的喪屍,夢到了那顆程嘉希發射出的子彈。
第二天上午,索萌被人吵醒。她感覺腦袋更沉了,可能是有點發燒,她強打著精神,草草吃了根能量棒。沒過多久,士兵們開始組織幸存者離開。
除了少部分人外,古城中的大部分幸存者們都不太願意跟他們一起走,值得一提的是,原本隊伍中的一些人也選擇了留下,他們不太信任士兵口中的春城避難所——他們無法確認避難所真實存在,同樣也無法確認他們是否真的能進入那裡。士兵們並沒有阻攔他們,好在原先古城中的那些幸存者給離開的人提供了一輛改裝過的半掛車。雖然半掛的車廂空間不算小,但五十多個人上去還是顯得略微緊張,其中還包括了幾名孕婦。
索萌坐在角落,她蜷縮著身子,這種姿勢能讓她感覺舒服些。她強打著精神注視著人群,那個鄭先生在與高姓士兵交談了幾句後也登上了車。而那個中年大媽則坐到了她旁邊。
不知道開了多久,索萌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聲驚呼,好像是有人看到了流星。她本想抬起頭看看,但手臂上的疼痛讓她無法在意任何事情。當她再次恢復意識時,她被關在了一個黑暗的小房間裡。她試著移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她現在正一絲不掛的以一個大字形被束縛著。黑暗中,他只能聽到外面似乎有人正在交談,還有拖拽重物的聲音。索萌的心臟幾乎要跳到體外,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唯一的可能是他們發現了她的傷口,但這並不能解釋他們為什麽會把她綁起來。
“有人嗎!”索萌叫喊到,“有人嗎!我不是喪屍!”
很快,外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醒了!”
索萌持續喊叫著,大約幾分鍾後,她聽到一陣腳步聲。很快,一個熟悉的女人面孔出現在門口——借著外部的光亮,索萌才發現自己在一輛封閉式貨車中。打開車門的人索萌也認識,是那個中年大媽。
中年女人看著她,“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不錯...”索萌發現自己已經退燒了,雖然傷口仍在發疼,但疼痛感沒有之前那樣強烈。
“你被喪屍抓傷了。”女人幾乎是在陳述一件事實,這種語氣讓索萌很不舒服,她搖搖頭否認了女人的話。
“我是法醫,是我清理了你的傷口”女人笑了笑,緊接著她又看向索萌,“你騙不了我,你的傷口附近出現了喪屍身上才有的綠色膿液——”
她拉長的聲音讓索萌覺得自己被判了死刑,她拚命的喊叫著,“沒有!你在說謊!”
“你以為是因為什麽原因你沒被戴上口球,只是被綁著?”女人語氣嚴肅,緊接著她歎了一口氣,“那種膿液我只在喪屍身上見到過——哪怕是那些被感染者,在他們變成喪屍前,他們也不會分泌出那些粘液。”
索萌睜大了眼睛瞪著女人,女人又歎了一口氣,她試圖讓語氣變得柔和,“這也說明到了今天,你本應該變異的——甚至是在昨天你暈倒時,你就該變異的。”
女人用她狹長的丹鳳眼死死盯著索萌,“你可以對我說實話——”
索萌沉默了下來,她不再喊叫也不再搖頭,她只是看著女人的眼睛。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面再次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音,索萌才重新看向女人,她低聲說,“在遇見你們之前...”
索萌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話說完,“我被喪屍襲擊了——”
女人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她沒有繼續發問。一片寂靜中,索萌抬起頭,“其他人呢?”
“大部分幸存者和少量士兵在不遠處的村子裡休息,如果你是問他們的話。”
“接下來打算怎麽做?”索萌小聲的追問,盡管此刻心中已經在打鼓,索萌仍不願意放棄任何希望,“我是說,你們打算怎麽對我?”
女人笑了笑,像是她聽到了什麽十分荒唐的話,她拔高了聲音,似乎在嘲笑索萌的愚蠢,“親愛的,你免疫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你可能會成為拯救世界的關鍵人物!我們會一起名垂青史!我們會保護你,直到春城基地——你現在就是我們最珍貴的財產。”
女人強調著,在她說最後一句話時加重了語氣。沒等索萌反應過來,一個士兵就走了進來,他坐在索萌不遠處。
“他會在接下來的路程中照顧你。”女人歎了一口氣,“不過為了面對潛藏的危險——你可能仍然會變異,他只會呆在副駕駛。我們不會給你松綁,至於排泄——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你的臀部是中空的,你可以直接排泄出來——我相信免疫者的排泄物也會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女人的話讓索萌重新掙扎了起來,這次她掙扎的更為劇烈——他們想要對她進行活體研究!但劇烈的掙扎除了讓她被綁著的四肢疼痛外,並沒有提供任何幫助,捆綁她的繩索很緊,幾乎掙扎的每一下都對她的皮膚造成了損傷。
重新陷入黑暗前,隨著緩緩關閉的車門,索萌終於看到了女人嘴邊的戲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