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甫庭此人若是身後沒有人支持又如何能夠使得數百人密謀卻是不曾走漏半點風聲,民變雖不過區區二字卻是從來都無法忽視的字眼,這可是禍及親朋夷滅宗族之舉,任何人牽扯其中都將是十死無生的局面,所以若是說此事乃是姚甫庭一力促成黑白是萬萬不信的,報恩同樣要權衡承不承受得起代價,那些支撐著人們走下去的往往也是一重接著一重的束縛!
張雲起在龔三的身邊安插了眼線為的是斬殺姚遠?如今看來這種想法大錯特錯!是張雲起將姚家之人送入了汪祺所鎮守的城西大獄,而汪祺竟從不插手拂雲城之事特立獨行,那麽張竇馬三家想將手伸進城西大獄同樣也不太可能,張雲起倘若真的想殺人滅口以他的算計絕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至少姚慶姚如意姚甫庭幾人絕對難逃被滅口的下場!
倘若姚甫庭背後站著的是張雲起呢?倘若張雲起的布局另有圖謀呢?就算沒有姚家還是會有高家李家王家!姚家不過是個由頭,壓根不重要,沒了姚甫庭也會有張甫庭王甫庭照樣舉事。
引來外部力量!??這又是意欲何為!黑白仍是看不穿張雲起的意圖卻是打算去會上一會,離開蜃土幾近一月定然生了不少事,早日探明隴西之事也好早日返程。
菁華樓,隴西人盡皆知的繁華處所出入之人非富即貴,身份低賤之人甚至都不能行走在其附近的街頭巷尾,性命誠然可貴可有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投石湖中必定會濺起水花不假,可首先也要是塊“石頭”才行!
古樸的木門坐北朝南,雖有丈高可三人並肩卻是無法一同邁入,如此的高門大戶,怎麽不曾聽聞樓主的大名?
黑白走上前去,緊閉的大門之上不見環璧反倒是身邊突然垂下一條銀色絲線,小指粗細的銀色仿佛極重任由八面來風卻是巋然不動,銀絲入手柔軟至極肆意揉搓無窮變幻竟是被煉作了法寶,於細微之處見真章!
鐺!
伴隨著拽動銀絲其上巴掌大小銅鍾奏響,一股無形之力灌入黑白身體,血肉、骨骼、五髒六腑……無不震顫,竟有洗精伐髓之能!若不是有著陰陽二氣淬煉體魄單單是“叩門”這一下便會受益良多,菁華樓不愧號稱隴西第一樓!
“天然見過公子,還請公子出示嬛綿令,天然也好放公子進來。”
輕柔的話語聲傳出清麗女子的面容陡然浮現在黑白面前,雖是初見可這位名叫天然的女子卻美眸含笑很是熟稔的與黑白打招呼。
留影石是將記錄的情景再次重現,可黑白篤定這清麗女子的出現絕非源自這般,反倒有些像是傳說中的掌觀山河鏡花水月之術,元嬰修士都不見得能夠施展,如此強者來菁華樓做閽侍?定然是一些別的手段!
“公子勿驚,天然得以現身不過是依仗的陣法之力絕非自身修為,是公子敲響天音鍾激活了陣法,天然這才得知了公子的到來。”
眼見黑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天然不僅不曾有絲毫鄙夷反倒是極為貼心的與黑白解釋,有些人單憑氣度便能看出其不凡之處,黑白正在此列,名喚天然的顧寧自然是不敢怠慢。
“多謝天然姑娘賜教,可在下初來乍到嬛綿令自然是不曾擁有卻又有一塊別處的令牌。”
黑白笑了笑隨手掏出自身的石橋令,橫行無忌的石橋令若是在這菁華樓遇阻的話反倒會出師有名。
天然在見到石橋令的刹那明顯一愣,名震天下的石橋令她自然早有耳聞,菁華樓往來無白丁自然不會將此事遺漏,可如何鑒別真偽著實是一件難事,雖隻不是塊小小的令牌可這其中所涉及的東西已經不是她能觸碰得到的。
“公子且再次稍候片刻,天然這就將此時告知於各位姐姐!”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菁華樓緊閉著的大門轟然大開,菁華樓迎來送往向來隻開一扇門如此的排場不由引得眾行人側目。
黑白渾然不覺同樣的也並不在意,既然打定主意來此會一會張雲起,那麽自己的某些身份就必然要浮出水面。
伴隨著黑白大步走入,泛著瑩瑩翠色的大門緩緩關閉,門外的目光與議論之聲至此戛然而止。
一步之隔卻是有著雲泥之別,木門之外是熙熙攘攘的人世間而木門之內卻仿若聖境,氤氳靈氣化作團團靈霧縈繞周身比之門外何止濃鬱十倍,蠻族祖山崩滅之後形成的賡薪境也不過如此了!
區區一個隴西一隅之地哪來如此大的財力打造菁華樓,黑白篤定隴西絕不只是他看到的這般簡單,其背後定然還存在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眼前一片霜白,哪怕黑白的靈識能夠籠罩數百丈有余卻依舊看不清前路,菁華樓之遼闊他之前略有耳聞可等到真正踏入其中黑白的內心仍是大受震撼。
注滿一彎池水不難可若是一灣接天池水呢?究竟要灌注多少的靈氣才能達到眼前的程度!菁華樓無疑是繼東海之後第二個使黑白重新認識海量二字的存在!
鬼使神差間黑白陡然回頭,前路朦朧看不分明身後的木門卻顯現的極為分明,大片的濃鬱靈霧非但沒能將其掩蓋甚至不能迫近其表面三尺,天地間竟還有疏遠靈氣之靈木,簡直是聞所未聞!
“菁華樓管事青陽見過黑白公子!”
靈霧中雲階浮現一宮裝美婦緩緩走出,其身後跟著的正是先前那位名叫天然的姑娘。
然而宮裝美婦走進卻並不曾走下雲階而是立身其上居高臨下的俯視黑白,至於其身後的天然則是低眉順眼的立侍一旁,腦袋垂的極低。
“黑白見過青陽管事!”
黑白不卑不亢的抱拳行禮,能夠驗明石橋令真偽之人自然不會籍籍無名更何況還是一介女流,青陽定然不是其真名!不過轉念間黑白想到了一件極有意思之事,倘若再過些年月清兒是不是會比這位更加令人迷醉,答案昭然若揭啊!想到這裡黑白不由的微笑起來。
“黑白公子來我菁華樓作甚,恕在下直言以您的身份還不足以如我樓中,方才儀門大開已經是給足石橋令面子了,若是無事還請您就此離去。”
看著青陽面無表情的臉龐,一股厭惡之感不由湧上了黑白的心頭,青陽不僅是在趕自己走更是在說自己入了這菁華樓拉低了菁華樓檔次落了菁華樓面子,原本此事也算得上是實情,可配上青陽那俯視的眼神黑白自忖懂得不少道理卻仍是免不了心頭燃起怒火。
“我黑白的身份不夠那加上這一位呢,可夠?”
黑白隨手將程成贈與的令牌拋了出去,不夠?等下便將姚叔江叔韓老爺子贈與的令牌全都甩出去,他倒都要看看菁華樓的主人究竟是何等的尊貴!
“不知黑白公子來此有何貴乾?”
見到石橋鎮守府令牌的青陽瞳孔一縮,揮袖間便將令牌還給黑白,手中令牌,燙手!
“公子?此地隻你我三人何來公子,本官怎麽未曾見到?”
年少的黑白咄咄逼人步步緊逼,論身份他還要比皇子皇女高上半籌,盛氣凌人?怕是挑錯了對象!
厭惡之色一閃而過,雖依舊面無表情可青陽還是尊稱了黑白一聲大人。
“青陽管事可有官職在身這算是藐視上官麽?看來是對我大周官吏極為不滿啊,周君治下國泰民安只有妖族才會有此心思,勞煩青陽管事跟本官走一趟吧!”
黑白作勢轉身離開,正是想將青陽置於火架上烤!
值此劍拔弩張之際一青衣女子緩步走下雲階,“大人切莫動怒,青陽姐姐就是這般脾氣還請大人海涵!”
青衣女子欠身施了一禮,“小女子長贏見過黑白大人,大人能夠來此菁華樓蓬蓽生輝,此地嘈雜何不與小女子前往雲閣一敘?”
“免了,還請長贏姑娘帶本官在這菁華樓遊覽一番吧!”
汪祺他尚且吃不下,黑白不信如菁華樓這般龐大的存在其背後的主人會是簡單之輩,自然也就不想節外生枝。背後程伯江叔強大歸強大卻也沒要就此與菁華樓主結下梁子,更何況自己的實力實在太低,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小女子榮幸之至!”長贏微微一笑就此應下,暗地裡卻是傳音道,“姐姐,程成此人殺得了妖族強者更是殺得王公貴族,一旦這位登門咱們菁華樓同樣落不得好!至於這位名叫黑白的年輕人雖說在隱靈榜上的名次並不靠前,可其能擁有程成的令牌這便相當的不簡單。姐姐也知道程成所結交之人都是些什麽樣的存在,可眼前的這年輕人明顯是個例外,難不成程成不是在借此表達些什麽,或者直白的說這黑白就是他程成的人?”
青陽聞言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雲階之上,很久沒人敢如此的不給顏面了,作為菁華樓大管事,樓主不在之時她便是菁華樓地位最尊崇之人!
直到確定大管事真的走遠了,小姑娘天然這才稍稍的松了口氣連帶著小腦袋也微微抬起,她還從來不曾見過膽敢頂撞大管事之人呢!
“長贏管事想必也是事務繁忙之人,就不必陪著本官閑逛了,這位天……恩……天然姑娘既然也是你菁華樓之人,想必對於此地也不會陌生,不如就讓她帶本官逛一逛吧!”
青陽走後黑白轉頭便改口要天然陪同,要長贏這個同樣修為高深的女子作陪明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修為高深莫測之輩哪有庸才,所謂的說漏嘴難免不會是有意為之,黑白不想被當槍使自然也就選擇了年紀不大的天然。
長贏再次欠身施了一禮,“如此再好不過,不瞞大人妾身手頭上還有不少事著急處理,由天然帶大人遊覽自無任何問題。天然!好生招待,切莫怠慢了大人。”
長贏微笑著欠身施禮,轉身揉了揉天然的小腦袋隨即離去,雲階之上徒留天然一人。
“天然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欲往何處遊覽?”
天然施了一禮怯生生的問道,方才青陽管事如何鬧了個灰頭土臉她也看到了,如青陽管事那般脾氣都不敢有所舉動,她一小小侍女自然是誠惶誠恐。
“且四處走走,本官初來乍到而你菁華樓的名頭又是大的嚇人,本官自然也是心生向往特意來此一觀。”
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天真無邪,好哄更好騙。三個女人之中,黑白自忖只有與天然待在一起才不至於心累。
天然聞言走下雲階,衣袖輕輕一揮雲階消失不見,緊接著兩人身邊的靈霧同樣不在靠近反而是讓出了一條道路。
“大人既是隨意走走那邊無需動用雲階了,雲階玄妙之處在於其閑庭信步間便能達到樓中想去的地方,全無風景可言。”天然低眉順眼完全不敢看向身邊的黑白。
不多會兒兩人終於走出了靈霧籠罩的范圍,四周的景色也變得豁然開朗。不遠處的接天大湖綠草如茵,兩岸挺拔的巨木絲毫不輸蠻族,湖邊更是不乏白鶴、玄鳥翩翩起舞,如此的景象在外面是萬萬見不到的。
“大人先前的立足所在名為霧隱之地,正是仿照大人所在的蜃土建造,霧隱之地雖說對靈識神識並無禁製,可若是無人帶領的話卻也永遠望不到盡頭更別說從中走出,我菁華樓對於客人的安全極為看重,因此作為門戶的霧隱之地也是花了大價錢的。”
“大價錢?多大的價錢?”
“這個女婢便不知道了,只是女婢聽說這百裡懸鏡湖溢出的半數靈氣都被用作了霧隱之地上。”
懸鏡湖?百裡!靈湖!!一個財大氣粗怎夠形容簡直是富可敵國!黑白對於菁華樓主的身份的好奇不由加重了幾分。
伴隨著天然一聲吟嘯,駟馬青銅車呼嘯而至,高頭大馬神俊異常比之黑白贈與大牛的那匹不知又要健美多少!
“大人請,奴婢為您駕車。”
黑白躍上馬車隨手也將天然帶了上來,前面的駿馬極為高大連帶著青銅車也有著半人高,以天然不過築基的修為而且還不是體修想要登車的話,想來還是有些難度的。
天然雙頰泛紅,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待在儀門之後從未如今日這般接引客人,而且還是一男子難免嬌羞不已,雖說黑白只是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將她帶了上來,可男女授受不親,這仍舊是頭一遭!至於原本還想提醒黑白青銅車有馬凳之事此時也早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看不出天然姑娘還會駕馭馬車,果真是真人不露相!”
“大人謬讚了,想在菁華樓中做事琴棋書畫禮樂射禦書至少要精通兩種,奴婢不才就只會射與禦。”
駕馭馬車的天然較之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完全不同,仿佛是韁繩一入手便釋放了其天性,灑脫、幹練,雖生得一副乖巧模樣,可黑白看得出這姑娘在菁華樓中實乃是那籠中之雀,日子久了難免會心有鬱結。
“天然姑娘來著菁華樓多久了?”
黑白很是自然的與身旁的小姑娘閑聊起來,菁華樓如何不是一座圍城!
“回大人,奴婢是個孤兒幾經流轉這才被販賣至此,想來奴婢是從小便到了樓中,至於究竟是多大奴婢亦是不知。在樓中不提往事的,否則便是壞了規矩!”
天然神情淡然,記憶中絲毫沒有父母的印象,孤身一人這些年她早也釋懷了。
“我們去倚翠園, 不知天然姑娘今年如今芳齡幾何?”
倚翠園的名字自然是從汪祺口中得知的,作為菁華樓的常客張雲起許多年前便訂下了倚翠園,時至今日也仍舊不曾更換別的園子。
天然聞言一怔,倚翠園的張公子每次來都會說些不著調的話,浪蕩極了,就算她只需守著儀門可每次見到那張公子仍舊是心中膽怯,身旁的這位竟是要去倚翠園?
“回大人,您稱奴婢天然就好,奴婢剛十七歲。”
十七歲?十七歲的築基初期巔峰放在外面很不錯了,在這菁華樓靈氣如此濃鬱之地就……姑且算是不好不壞吧,黑白也不好輕易下結論,畢竟這菁華樓中除了靈氣濃鬱,功法、有無前人領路之類的事他一概不知。
“天然,你不是在菁華樓長大麽怎麽還自稱奴婢?”
為奴為婢此事在巴掌大的家族中都是極為常見的,可黑白空有身份卻並非是長在高門大院,因此黑白對於天然的謙稱很是不舒服,雖說眼下他的身份的確要比天然高上不少,可這種落差非但沒有讓他倍感受用反而隱約有那麽一絲無地自容的感覺,這種尊卑好像是錯的!
“大人,樓中尊卑有序並非是針對某一個人不成結丹都要自稱奴婢的,就連……”
“就連什麽?”眼見天然突然支支吾吾黑白當即追問起來。
“就連四大管事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大人,這事不過是奴婢聽說的當不得真,您可千萬不要說是奴婢講的……”
半個時辰後,青銅車悄然停在了倚翠園外,就要見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