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家家戶戶皆是掌上了燈,熙熙攘攘的夜市倏然結束大地重歸寂靜,眾人散去之後,街道上除了蕭瑟的秋風便只剩見遊走於黑暗的老鼠!
“姚慶你這蠢貨憑著萬貫家財有福不享非要去做善人,你姚家不遭災誰遭災啊!你做了那麽多好事有什麽用啊?他們能記你多久,如今又有誰能站出來替你說句!蠢啊!蠢死了!害的爺我也要跟著遭難!”
“姚慶,爺不過是想混口飯吃可不想掉腦袋啊!你這偽善之人連自家之人都護不住還想著兼濟天下,可笑啊!可笑至極!”
黑白依舊站在窗前靜靜的觀察著龔三的一舉一動,自茶樓到腳下的酒樓他已經更換了不下五個地方,龔三兒挪地兒他也跟著換地方,但不知為何龔三所到之地大都在姚府周圍,最遠也不會超過七條街,或許是龔三的身體就只能支撐他行至這些地方吧。以黑白的眼光去看,在這麽下去龔三命不久矣。
“你大老遠跑來隴西就為了盯著這個乞丐?這乞丐是誰啊?難不成是與你有親?你們兩個因為某件事反目成仇但你的心裡實際上很是掛念他的安危,所以這才千裡迢迢的跑過來?”
黎離沒再披上她那能夠隔絕神識探查的黑袍,雖是人聲鼎沸之地卻是壓根沒人認得她,穿上袍子反倒更加惹人注意。
黑白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黎離,這娘們的腦子是不是受過重創,不然怎會如此離奇的情節都能張口就來?
“看我作甚!我的口風一直很緊的,從來不會泄密。”
面對黑白的注視黎離沒有半點不適之感,該看的看了不該看的也看了,如今還穿著衣服呢被盯著看又能怎樣!
口風嚴密?一旦見獵心喜黑白絲毫不會意外黎離會將自己這所謂的秘密說出去,這女人年紀輕輕便能有元嬰修為,其單刀直入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居功至偉!
梆梆梆!
“客官,您的菜來啦!”
待得黑白應聲店小二單手托著掌盤推門而入,待得目光掃過黎離身姿之時卻是怔怔愣在了原地。屋中之女子淡漠的神色中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俏皮,絕非是放眼皆是的溫婉女子可比!
“公子,你看他!他竟直勾勾的看著奴家,好生無禮!”
黎離“羞澀”的跺了跺腳轉過身去,店小二的腦海中頓時多了一道揮之不去的倩影。
“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哎哎!好嘞好勒!客官您慢用,有事盡管招呼小的。”
店小二同樣不是蠢人,滿臉賠笑道。如花美眷相伴這位客官豈會是泛泛之輩,倘若計較的話自己的一雙眼睛就算是被剜了去掌櫃的不敢也不會為自己討還公道的,好在貴公子並未因此發難。
見黑白不搭理自己自顧自的動筷黎離忿忿的坐在了一旁,臉頰貼在桌上清麗的眸子不斷地審視著黑白,“你資質很好何必在這浪費光陰,真的不明白你怎麽會有閑心在這吃飯!”
“張弛有度,行進有序,一味地繃緊心弦只會加速繃斷的進程。吃飯飲水如何不是一種修行的過程,於庖廚而言一道菜如何搭配才會使其更加美味,食材的處理、火候、刀功……這些都是大有考究的;於食客而言先吃哪道菜後吃哪道菜、吃哪種菜喝何種酒裨益更大……你我禦敵廝殺難道不是同樣如此?”
這番道理黎離不會不明白,不過是沒話找話!黑白也不想去捅破,以免爭辯個沒完。
“這話是誰說的你自己悟出來的?小道爾……”
“師尊教的。”
“道無分大小,於我有益者均為大道!令師果然是高人,小二添一副筷子!”
一聽說是那位說的黎離趕忙態度大變,她誠然就還只是個元嬰修士,可古往今來能被她看得上也就那麽幾個。
看著黎離喜怒無常的嘴臉黑白繼續低頭吃菜,蠻族內部和睦友善的氣氛固然很好,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整個部族都會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可這於年輕人來說卻不見得是什麽好事,一把寶劍自其出爐之時便要經歷無數次的敲打方能奠定根基,蠻族似乎是晚了些,而且他無形中讓族人相信人性本善!
……
“公子行行好吧!我已經幾天沒吃飯啦,您就行行好吧!”
眼見身著華服之人自後門走出,龔三掙扎著抱住那人的腿不由分說的為其擦起了靴子,即便月隱星稀光線不夠龔三擦得仍是無比的細致,邊邊角角甚至連鞋底都沒放過。
“看清了嗎?這是官靴,豈是你這叫花子可以碰的!”
華服男子本可一開始便拒絕乞丐龔三可他偏偏要抬腳與以方便,直到龔三擦完一腳踹在其胸口。
咚!一聲悶響傳來龔三的腦袋狠狠的撞在背後的牆壁上,男子仍是不忿卻又不想與一乞丐計較,眼見乞丐吃痛保住腦袋,這才揮袖大步離開。
血流不止的龔三雙手緊緊捂住腦袋身體蜷縮在牆根,以他的性子等那男子走後必然是要啐上一口的,可現在的他不僅饑餓難忍更是頭疼欲裂著實是沒了氣力,天色尚早想要吃上一口吃的就只能等到五更,夜夜俱是如此的難熬!
“姚慶,爺落到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死不足惜的玩意活該滿門抄斬!”
時至今日,龔三的聲音雖小卻依舊在罵。
……
“你還別說這乞丐果然有古怪,竟還有人暗中盯梢,果真有意思!”
黎離輕輕地擦了擦嘴,族中各種的奇珍異獸天材地寶倒是不少吃起來也不錯卻著實是有些千篇一律了,看來以後還是要抽時間四處轉轉,帶些手藝回去。
“你說的是那個藏在暗中的結丹中期修士?”
“你也察覺到了?”
黎離一副大為震驚的模樣,眼睛裡閃爍著崇拜的目光。
“少來!另外還有一結丹後期修士你怎麽隻字不提,是想看我出醜還是之後到我面前邀功?”
黑白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湯,敵明我暗雖說對手同樣是暗中盯梢可看樣子明顯是有一陣子了否則不會警惕性如此之低。
再就是那結丹中期的暗哨除了不時地看兩眼龔三目光還會不自覺的瞟向另一個方向,這連他本身都不曾注意到,黑白順藤摸瓜之下自然也就發現了暗哨之後的暗哨。姚遠也不過是結丹初期啊,幕後之人可真是夠謹慎的。
黎離聞言嗤嗤的笑,也不回話反而更加仔細的盯著黑白看。
“你笑什麽!”
黑白依靠在椅背上手不自覺的隔著衣服摩挲著肚皮,店裡的百果炭羊還是相當不錯的,走的時候可以帶一隻回去給清兒嘗嘗。
“我笑我眼光好,是不能笑啊還是不能眼光好啊?男人,吃乾抹淨翻臉不認人!”
黎離狠狠的剜了黑白一眼,講真的她也不清楚黑白究竟是如何發現的第二個暗哨,那第二人隱藏的極深而且從來沒有露過面,若不是她乃是元嬰修士能夠憑借神識鎖定那人的位置恐怕也只會隻知個大概。
“會搜魂或者是移神之類的手段吧?”
搜魂無疑是修士強行獲得情報最為常用的手段,可通常卻只能由強者施於弱者,以弱製強完全沒這個可能。而移神之術則是略有不同,移神之術對於修為的要求並不如搜魂那般嚴格,其契機便是在對手失神的空檔趁虛而入,短暫的蠱惑其心神從而獲悉相關的消息,不過其缺點也是顯而易見,被施法者若是心志堅定所吐露消息的真實性就有待考究了。
“當然!別的手段我也會,不過報酬嘛得另算。”
黎離狡黠一笑,一是一二是二,工錢嘛自然也是不能混淆滴!
臨近後門黑白抬手將十兩銀子丟到了泔水桶中,外出飲酒尋歡作樂些許打賞最是正常不過,根據酒樓的檔次不同這打賞的銀兩數目自然也就不同,十兩看似不少可對於身後的酒樓來說也就只是個入門價。
吱吖!二人自後門而出,黑白的手“自然卻又生硬的”搭在了黎離的腰肢之上。
“爺,今晚奴家就是您的了!爺能不能告訴奴家您到底是做什麽生意的啊?”
黎離雙頰紅潤步履蹣跚像是吃醉了酒,藕臂同樣攬在了黑白的腰間。
“嗯?”黑白轉過頭來看向黎離,“想知道也是幹什麽的,那你今晚可要將爺伺候好了!”
黑白抬手把住了黎離的下巴,“爺是商人,濟世救民普度眾生的大商人!看見爺手裡的這顆白丸了嗎?什麽頭疼腦熱刀傷劍傷普通人若是吃了它立馬見效,說是靈丹妙藥也不為過!”
黎離胡亂的抓了幾把這才終於將黑白手中的白丸抓在手中,“爺,這東西要是真有你說的那麽靈的話怕是不便宜吧!尋常人家買不起修士看不上您還賺什麽銀子啊?”
也許是“失手”,白丸掉落緊接著便滾到了龔三的身邊,黑白見是個乞丐不由感覺晦氣繼續向前走去,“不貴!爺有路子,我跟你說哈,爺的人脈那是……那是廣的你想都不敢想,不然怎麽能將那些大人府中煉廢的丹藥收來?這些廢丹對於那些大人物來講半點用處都沒有,所以他們都白送我!我呢,找人將這些廢丹回爐重煉賣二兩銀子你猜爺能賺多少?九成利啊!無本的買賣!就這樣那些買我丹藥的人還得念我的好!你說爺是不是善人、賺不賺錢!”
“爺,您好生厲害,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奴家跟定您了,一定會將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聽著二人腳步聲遠去龔三摸摸索索的將落於身邊的白丸撿起,也不擦拭直接放入嘴中,爛命一條哪還有資格嫌棄東西髒!慢慢撐起身子倚在了背後的石牆上,快五更了,就要有吃的了!
“給錢給丹藥你黑白小小年紀心思倒是縝密!”
黎離滿眼笑意,泔水桶裡仍銀錠胡同裡扔丹藥黑白行事很是高明,同時丟下銀兩丹藥龔三哪怕是疼痛難忍也是不敢輕易嘗試的反而會心生警覺,試問生逢兩大難竟同時有了轉機,這事擱在誰不心裡犯嘀咕?
“放手!”
二人行至拐角之際黑白便早早收回手臂,可黎離則不然,直到現在依舊是攬在自己腰上。
“陪你演這出戲你知道我犧牲多大嗎?我這個人我的名節全都毀了,你以為一個小小的人情就能彌補了嗎?少做白日夢!”
這種關乎終生之事豈能兒戲!加之身邊之人是香餑餑黑白,就算白乾黎離也是不會推辭的!可也正因身邊之人是黑白這個冤大頭,黎離自認不要也是白不要。
房門打開,一青衣中年人端坐其間,原本正閉目養神的他因房門驟然睜開了雙眼。
“爺,這可是您訂的雅間,怎麽還有外人?”
得寸進尺的黎離依靠在黑白懷中,惺忪的雙眼將睜未睜。
“你這混帳是何人竟敢在爺訂的雅間中歇息,還不快給也滾出去!”
黑白一手攬著黎離一手指著青衣中年人破口大罵,唾沫星子飛得到處都是。身旁黎離的神態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卻是更讓黑白篤定了心中的念頭。
青衣中年人抬頭眼神淡漠的看向黑白隨即又扭頭看向黎離,這懷中女子的醉態果真是楚楚動人,加之其傾城容貌可真算得上天上少有人間難尋。青衣中年人不禁起身緩緩走向二人,“外地來的?去了何處我隴西怎麽不曾有關半點記錄!”
青衣中年人以手刀直直斬向黑白,近來不曾聽聞有大人物來到隴西,那麽眼前之人就算是有些背景也不過爾爾,殺得,殺得!至於這懷中女子,哼哼……
嘭!
“醉的不省人事”的黎離抬腿將青衣中年踢了出去,不過一結丹後期而已面對元嬰毫無還手之力,更是不曾有絲毫察覺,啪!伴隨著黎離一掌甩在那人臉上,青衣中年當場昏死過去。
“搜魂!”
黑白本不想使用如此手段,可奈何這青衣中年人竟然這就起了殺心,那就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
“這人奉命於一個郡守之子張雲起,其目的則是守株待兔抓捕一個叫姚遠的人,至於其他的事情此人初來乍到亦是毫不知情。”
龔三果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看似是對姚家怨念頗深實則是另有圖某。
不過也對,龔三作為姚府唯一一個沒被打入大牢之人,知曉的事情定然不會少,而他又不斷的辱罵著姚家其忘恩負義之行徑自然免不了會傳播極廣,屆時姚遠若是回來第一選擇自然是來找龔三!
這樣看來,龔三此人莫不是一忍辱負重的忠義之士便是張雲起有意放出來的倒鉤,無論如何,張雲起此人不可小覷!
“黑白,這張雲起想必是看穿了龔三的意圖進而順水推舟,不可謂心機不重而你行事縝密頗有城府如今撞上怎麽也該惺惺相惜才對!”黎離打趣道,貴公子與世子的交鋒必定無比的精彩,這趟隴西沒白來啊,哈哈哈!
“這三滴血是你的報酬,你該走了!”
黑白掏出一小玉瓶,裡面裝著的正是他極盡所能剝離魔氣與陰陽二氣之後的血液,雖說長此以往依舊是能探出其中端倪可黑白不會黎離機會,以後的日子裡凡是黎離踏足的地方他黑白必定退避三舍。
“三滴?打發叫花子呢!我黎離大老遠跑來付出了那麽多的代價就給三滴還不是精血,黑白……”
見黑白竟還想將玉瓶收回黎離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其奪下,隨即便打開瓶塞開始驗貨。若是黑白找來什麽雞血鴨血冒充自己卻看都不看就回到族中那豈不是欲哭無淚!而且以黑白的脾氣只要是給了自己假貨勢必就不要臉面了,到時候拒不承認自己還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古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驗貨,驗貨!
“嘿嘿嘿,三滴就三滴,你黑白還欠我一搜魂的人情,而且還看光了我的身子這件事人情抵不了,切莫忘了!好了,那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黎離嘻嘻哈哈的上前抱住黑白好好的聞了一聞,隨後重新穿上了她那古怪的黑袍,背對著窗子閃身離去。
本想著不打草驚蛇找點什麽由頭讓青衣中年人以為先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不過現在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經歷搜魂之後是死是活還兩說,黑白同樣轉身離去。
夜深人靜燈火通明,轉身下樓之際黑白不經意間聽到了隔壁雅間內的談話。
“看什麽呢!”
“爺,後巷有個乞丐,咱看不著也就算了看著了咱們要不要幫一幫,給他口飯吃?”
“幫?怎麽幫?幾文錢都拿不出來叫我怎麽幫!有胳膊有腿的隨便乾點什麽都能混上口飯吃,幾文錢很難賺嗎?”
“爺,咱們府上不也施過粥修過路嘛那多耗錢糧,怎地今天遇上一乞丐您……”
“那不一樣,那是旱災收成不好大夥都吃不上飯可如今不同。二兩銀子對爺來說倒是沒什麽,爺我怕他日後打攪我,也怕他蹬鼻子上臉更怕他日後打著爺的旗號招搖撞騙。爺有我的圈子,修橋補路賑災施粥這不打緊,可他們要是知道爺路上撞上乞丐都會施舍他們會怎麽想?爺人傻錢多亦或是是有失身份?若是爺那其中的幾個朋友因此疏遠爺怎麽辦!爺的那些朋友雖說不一定都用得上,可日後用上了是不是還得上杆子求人家,這不都要投入本錢?沒得賺的!這些事啊本來都應該是你爺爺教你的,可惜啊老管家走的太匆忙了什麽都沒來得及教,以後你跟在爺的身邊,切記少說話多琢磨。這閉嘴啊,是一門極深的功夫!”
聽到此處黑白面無表情的繼續向著樓下走去,不多會兒便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