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甫一腳踏入院落之中,就見影壁空存,搖落青園的後方傳來一陣鶯歌燕語,好不熱鬧。
他們循著聲音,繞過影壁,踏入院中。眼前的景象哪是走進了“女兒國”?……根本是走進了平康坊的妖精窩。
院中小橋流水,各色美人妖冶如花綻放,迷人眼目。她們圍著一鼎香爐,幕天席地,或憑幾,或伏案,效仿古人曲水流觴,時而輕抿一口酒釀,時而有人翩翩起舞,時而還有人踏歌而行,使出各種渾身解數,如狼似虎的望著木色卷簾後那道天青色身影,只希望他出來一見。
院中無數嬌聲呼喚,此起彼伏。
“唐翰林,唐翰林……”
“那唐僧果真去過女兒國不成?”
被喚作“唐翰林”的簾後書生,手持書卷,嘴角掛著一抹笑意,他輕輕提起案上茶壺,為自己瀟灑的倒了一杯清茶,一飲而盡,清了清嗓子,揚手道:“咳咳!……諸位女菩薩莫急,且容小生我慢慢道來。”
“呵呵……”
“唐翰林,他管我們叫女菩薩。”
一娘子聞言玉手一拍身前癡癡望簾子的女嬌娘:“顏悅女,你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西域國來的妖精,要吃了我們唐翰林呢?”
“呵呵……”
“快理理,快理理。”
“莫把我們唐翰林嚇跑了,沒人給我們講話本子了。”一眾妖嬈的女娘聞言紛紛矯笑著整理彼此的衣裳。
那名叫顏悅女的女子臨湖對鏡重新一番梳妝打扮,一襲紫衣金蝶的齊胸襦裙起身,翩翩走到卷簾邊,隔簾嬌笑一聲行禮:“郎君,我佛慈悲有禮了。”
話落,她發髻微垂。
一雙玉手便想打起簾子,欲伸進去,將自己的私繡塞給對方,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給推了出來。
“顏悅姑娘,這可使不得。”
顏悅女拉住他的手,隔著簾子看著裡面的身影:“為何使不得?”
那簾後的書生不知是力氣小,還是什麽原因……使勁拽了拽自己的手,也掙脫不開對方的強製。
於是他只能無奈指著院中的日頭,艱難回道:“顏悅姑娘,你看……今日已近午時……小生若講不完這話本……只怕你們回去晚了,會惹了假母不快,那就是小生之過了。”
“哼!”
“怕她作什?”
顏悅姑娘聽聞此言,圓潤的腰肢輕輕一扭,身上的抹胸襦裙如石榴花般肆意綻放:“三郎,你且慢慢道來,無論多晚,我都等你。”
“罪過罪過。”
“小生多謝顏悅姑娘抬愛了。”
卷簾後面的書生用力抽回手,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心中暗想:沒想到自己一介畢業即失業的歷史系大學生,一朝重生來到《西遊記》裡說的那個南贍部洲的東土大唐,可是這個東土大唐似乎又不是《西遊記》裡的那個東土大唐。
這裡既沒有靈石孕育的孫悟空出世。
也沒有被貶下凡的豬八戒。
更沒有殺和尚的沙僧。
白龍馬,他倒是有一匹,就是他的禦賜愛馬士:龍駒。
剩下的就是人人津津樂道的取西天的唐三藏,倒是真的有,不過已經成為了傳說。
在這個東土大唐活了二十多年,他倒是時而能看到仙人在長安城內飛天遁地,施法溝通天地行雲布雨,燒煉長生不老仙丹,也能聽到妖魔鬼怪橫行各道的玄妙傳說。然而,對於來自現代的他來說,最難以接受的是這些東土大唐的女子個個如狼似虎,且力大無窮,近乎於妖。
讓人不敢親近。
“咳!咳!”
舉起書卷,書生假咳一聲。
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講起他的《大唐西域記》話本故事:“隻說那一日,唐僧攜弟子,途徑境北大雪山中,有蘇伐剌拿瞿呾羅國(唐言金氏)。東接吐蕃國,北接於闐國,西接三波訶國,氣候寒烈,人性躁暴。土宜宿麥,多蓄羊馬。出上黃金,故以名焉。東西長,南北狹,故名東女國。世以女為王,因以女稱國。”
一眾鶯鶯燕燕的娘子們聽得如癡如醉,隔著簾子,嬌聲笑問:“那東女國,既是女為王,那女王可能娶如唐翰林一樣的丈夫回家?”
書生唇角微勾,從案上提起一支金筆,在書卷上龍飛鳳舞一邊寫,一邊道:“那東女國女王,不僅可以娶夫,夫亦為王,只是不知政事。”
“呵呵……”
鶯鶯燕燕們聞言伏案擊掌輕笑。
“這天下還有這等女兒國,那豈不是我們女兒家的天堂,莫道叫女兒國?……只是那女兒國的丈夫,可能像我們女子一樣懷孕生子嗎?”
唐翰林隔簾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執筆舔了舔墨汁,舉著書卷,在上面快速的寫寫畫畫,隔簾回道:“那東女國沒有男丈夫,只有女丈夫。”
娘子們當即面露詫異之色,交頭接耳起來:“女子怎為丈夫?”
“就是。”
“唐翰林,你莫又瞎編話本子誆我們?”
一眾娘子笑罵道:“沒有郎君,沒有丈夫,那女子和女子,如何傳宗接代?世代相傳?”
“唐郎,你莫當我們沒讀過書,就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故意編故事騙我們。”
“諸位娘子且容我道來。”
唐翰林隔著卷簾微微一笑,提筆在那書上快速又填一句:“只因那東女國外有一條母子河,凡女丈夫只要喝一口母子河的水,便可懷孕生女,自然代代相傳。”
坐在最後排的兩個中郎將聞言拍案而起,兩個大嘴巴驚得更是合不攏嘴:“這天下還有這等奇事?不用我們男子,便可懷孕生子?”
“自然。”
唐翰林的聲音中帶著肯定從簾後傳出。
一眾娘子們當即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問道:“那東女國的女丈夫,生子可要十月懷胎?”
唐翰林在卷簾後又搖了搖頭,再度快速在書卷上寫寫畫畫:“不用,她們喝一杓母子河的水,一月便可生產。”
“姐妹們,聽聽,不用臭男人,我們也可生孩子,那我們還做什麽唐娘子,都去西域東女國當女王,豈不逍遙快活?”
“哼……”
滿園一陣大笑,催促:“唐翰林,那女兒國的女王見了唐僧,可如我們見了唐翰林你一般,願為你舍棄母子河之水,忍受十月懷胎之苦?”
“這這這……”
“欲知後事如何……”
那簾後的唐翰林聞言似乎十分為難,只能賣起關子:“我們且等下回分解……好了,今日將至未時,城門將閉,諸位娘子還是早回吧。”話落,他留下一眾娘子們在那裡意猶未盡,期待他的下一次登台。
屋外,隔著簾子,顏悅女等了許久,只見故事講完了,唐棣卻不像往常一般出來給她們答謝回禮,於是又喊了幾聲,也不見卷簾後面有人回應。
“三郎,三郎……”
她盯著卷簾使勁往裡瞧著。
“難道他去如廁了?”
那兩個神策中郎將在案頭後也坐了半天,早已等的有些不耐。聽到動靜, 他們猛地拔身而起,虎步上前,也不管那顏悅女的阻攔:“你二人是誰?”一把打起簾子,朝書齋裡面張頭張腦。
其中一名中郎將當場驚疑道:“咦,唐棣他人呢?”
“怎麽只剩一件官袍了?”
兩人再往裡走近,只見一屋子的經書中間,只有一個假人穿著唐棣的官服,站在三尺講台後,而講台上靜靜躺著一封留書。
他們拿起留書,只見上面寫道:“聖人派人傳信,令我急事出城,諸位娘子,後會有期。”然後二位中郎將只見書齋後面出現一扇小門,此時木門大開,一輛馬車的車轍印在地面上清晰可見,沿著兩側夾道向蜿蜒而去。
“不好,他跑了!”
兩個中郎將面面相覷,這才發現樞密使讓他們盯著的人,已不見了蹤影。他們更擔心的是不知道聖人又給唐棣派了什麽差事,若是讓唐棣去追查仇大都督生前謀反之事,那他們神策軍算是完了。
到時他們只剩下一條活路:便是換了那靈霄寶殿上的皇帝兒,另立一番天地。
“還說什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追!不能讓唐棣跑了!”
二人急忙沿著後門追出去,眾女也紛紛四下尋找。然而,只見就連那前面守門收錢的侍衛也不知何時跑了,還卷走了門口那一大袋錢幣。
顏悅女氣得柳眉倒豎,當場一把撕了留書,狠狠摔在地上,叉腰朝天大吼一聲。
“好你個唐棣,莫叫我顏悅再遇見你,否則我定化作那西域三十六國的妖精。”
“吃了你這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