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裡,賈赦賈珍在想話頭。
也不是他們不好說話,他們哪來的面皮不好說話。
只不過兩人未免在想,片刻等王熙鳳來了,她要說的是榮寧二府買洗漱用具的事情,這也算是對他敦煌郡王的照顧。
到那時,再提他們兩個的來意,既能讓鳳辣子幫著點,又能從鳳辣子手裡多要點好處。
榮寧二府每月購買西洋胰子雲南牙粉要多少錢,在這天家子手裡買,多少能省下一些,豈能讓鳳辣子一手遮天把這些錢全留著?
“二一添作五,一年便有幾百兩銀子,便問她要。”賈珍使個眼色,賈赦回個眼色,兩人眼裡都笑。
王熙鳳左思右想,忽的計上心來,眉眼一轉招手罵道:“站在那裡都木樁子似的幹什麽?大王叫你,那是天大抬舉,都跟我進來。”
那三人低著頭跟著進了門,本來不覺著什麽,可到了屋子裡,南書房開著窗,樹梢上斑駁陽光落在那大紅蟠龍袍上,又落在翼善冠前山金龍上,不由得三人腿軟,急忙在門檻內跪了下來。
“起來說話。”李征目視王熙鳳。
“大王,這是榮府裡家生的周瑞家的,這是女兒,”王熙鳳指著兩個婦女說,又指著那青年道,“他是周瑞家的女婿。”
那母女兩個磕個頭站起來,青年先磕個頭,等那兩個起來,又磕個頭,道:“小人冷子興,給大王請安,大王福如東海富貴暢通。”
李征仔細打量一番,你就叫冷子興?
還有這周瑞一家,什麽時候成了榮府的家生子?
他們不是你王家的陪房出身?
遂道:“起來說話。”
冷子興又磕個頭,站起來垂手站在門邊。
“二少太太既叫他們來,應當是購買洗漱品,何日用?要多少?”李征直言道,“片刻我要出門找車帶過來,回來後我讓她們去請你。”
王熙鳳呆了片刻,一時竟不適應直來直去的說話了,好半天才說:“我隻當要過幾天,既這麽快,我讓他們去拿銀子。”
“不著急,你要與老太太商議過,各房都行了方便,你再讓這位冷先生送來,交給平兒便是了。”李征道。
王熙鳳心裡又是一跳。
交給平兒,看似有弄虛作假的機會,她和周瑞家的卻都不敢糊弄。
而交給平兒銀子,也必然要從平兒手裡拿貨,若多了少了,那便是她和平兒的事情了。
“天家威儀,不服不行。”王熙鳳苦笑不已。
周瑞家的三個人要告退,王熙鳳也要跟著回去。
賈赦攔住道:“先等著,還有一件事你是最清楚的。”
王熙鳳大怒,粉面衝出一臉笑容,也發出呵呵一聲笑。
李征壓壓手:“坐下說話。”
賈赦先在西首坐了,賈珍陪坐,王熙鳳卻大著膽子往東邊次位坐了。
周瑞家的一看不是好事,也壯著膽子拉了女兒再王熙鳳後面站著。
她是王家陪嫁過來的,平時敬著賈赦不要緊,關鍵的時候必然會站在王夫人王熙鳳這邊。
冷子興悄悄偷看李征。
李征似笑非笑指著椅子:“你們也坐了吧,我不喜歡自坐著與站著的人說話。”
周瑞家的還要看王熙鳳,王熙鳳連忙喝道:“還不磕了頭坐下?”
三人也在王熙鳳下首坐下,隻敢坐了一半。
李征這時候才讓賈赦說:“開國伯開國子,可是明鏡有人強買強賣?”
賈赦笑道:“那怎麽敢?是一件小事而已,大王在內城的土地,此前因無人照看,故有人佔用。府中原有一個做家父替身的老道長,前日裡也不和府中招呼,自做主在一塊地上修了道觀。”
李征看看他又看看賈珍,轉開話題問王熙鳳:“二少太太可知明鏡可有了買家?”
賈赦賈珍心裡頓時來氣,那明鏡,昨日不是說讓他們處理麽?
處理後的錢不是要讓二府自定麽?
兩人一時都變了臉。
王熙鳳心裡跟明鏡似的,想想隻好說了一句“我並不知道此事”。
賈赦提高音量道:“大王,張道長……”
“你們呐!”李征起身搖著頭,走到門口才說道,“二少太太,你去請老太太決定,我還未正式封王,那塊地算不得我的。”
賈赦賈珍驚愕,我們打的就是那塊地還不屬於你啊。
賈珍急忙道:“大王不知,僧錄司道錄司已派人去看過了。”
李征聽而不聞,出門轉了彎,叫留下的錦衣衛校尉們隨他出門。
中院裡一時只剩下那六個,王熙鳳琢磨了很久,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慌忙起身帶著周瑞家的直奔老太太那。
冷子興兩口子相對一看,急忙也匆匆出了角門跑了。
那對叔侄茫然相對。
他們跑什麽?
那當然是王熙鳳聽出了李征話裡的殺機。
那塊地,如今還不是敦煌郡王的不假, 可正因為暫時還不是,那就是宗人府代管的皇莊。
在皇莊不經皇帝允準便私自加蓋道觀,皇帝有那麽仁慈麽?
“這是要殺人!”王熙鳳慌不擇路一頭扎進賈母院子。
賈赦賈珍這兩個蠢材,自以為用那塊地暫不屬於郡王府便可以用僧錄司道錄司,以及道觀裡的老道長本來作為榮國府第二代、開國侯賈代善的替身而有了一些地位的話來壓住李征。
可他們也不想想,那塊地不屬於敦煌郡王的時候會屬於誰?
賈母雖年老,腦子轉的很快,隻一聽便知道這裡的殺機。
虧得邢夫人還在旁邊溫溫和和揶揄:“張道人可是太上皇欽封的大幻仙人,當今皇上也欽封了一個‘終了真人’,早在北都時候,清虛觀不就建在皇莊麽,怕什麽。”
賈母不愛與大傻子說話,更不願與二傻子解說,當機立斷道:“去拆了那清虛觀,叫張道人回北都,鳳哥兒辦得好,你叫那兩個交出明鏡,你晌午去一趟保齡侯府,就說是我說的,叫他們把那明鏡買了。”
邢夫人驚道:“那是忠順福王老千歲要的!”
賈母就當這裡沒這麽個人,催促:“早些去。”
王熙鳳急忙問:“還有一個?”
王夫人咳嗽一聲,轉身跪著求道:“母親恕罪,寶玉他二姨娘家最要這些救命的找門路,且饒他們一面。”
賈母點了頭,王熙鳳顧不得換衣服,急忙叫豐兒打來轎子,帶著幾個人直奔保齡侯府。
至於那兩面鏡子,賈母出面,賈赦賈珍哪個敢留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