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榮禧堂門外,賈母停下腳步笑道:“大王,這裡就是寒舍榮禧堂,昨日清掃乾淨,可作大王起居。”
李征正打量建築規製。
榮禧堂是一正堂四小間廂房的大瓦房規模,兩邊各有三間小耳房,前後有大樹掩映,廊下陳列著盆栽名花繁多,真可謂是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站在門外台階之下,便可見正堂內整體情致。
正對門抬頭一面赤金九龍青地(黑色)大匾,寫著鬥大的“榮禧堂”三個金字,那是太上皇禦筆親題。
匾額下烏木鏨銀一對聯牌,上寫“座上珠璣昭日月”,下寫“堂前黼黻煥煙霞”,這是東安郡王手筆。
匾下聯內,懸一張隨朝墨龍圖,圖下大紫檀雕螭案上面設三尺高一面青綠古銅鼎,與之並列則放置一尊銅待漏,此計時器,如現代擺鍾。
銅鼎待漏兩旁,是不知什麽年代瓷器,李征看不出那是做什麽用的。
他也不露怯,我乃反賊,豈能認識鍾鳴鼎食之家的擺設?
於是看再下,是兩張靠背鑲嵌白玉盤的楠木太師椅,中間一張茶桌等平於椅子扶手。
看過正面,兩邊各四張楠木太師椅,中間茶桌擺著瓶子,裡面不知什麽花開的正美豔。
再要往裡面看,卻是巨大的黑木阻斷式屏風擋住視線,隱約從上面露出通往榮禧堂後院的門。
李征看罷稱讚:“真是鍾鳴鼎食之家、積善余慶府邸,榮國公庇佑之地、老太君享福之所。”
賈母遜謝:“二公仰賴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太上皇帝青睞,老身與子孫們無不感念天家隆恩,無一日不念當今聖上庇護。大王請!”
“老太君請,諸位太夫人請。”李征遜讓。
三番推讓,五次遜讓,賈母隻得告罪先進了門,而後賈氏代字輩如賈代儒及老夫人們站在台階下力請:“大王請!”
李征隻得告罪:“失禮。”
這才隨著賈母跨過門檻,來到了榮禧堂之內。
賈母自在面南東首站了,再三請李征入座。
李征遜謝,在西首正對門椅子坐下,賈母才入座,眾人分東西,賈代儒等老一輩在西首下陪,在榮國府榮禧堂上他們也是客人。
賈赦在東首賈母之下第一座就座,賈政次之,而後賈珍再次之作陪。
李征余光一轉將眾人座次形態都看在眼裡,心下不以為意。
賈母再次謝罪:“大王禮遇過甚,老身及闔府上下不安。”
李征再三勸道:“老太君若如此說,在下不好作客。”
賈赦道:“大王能駕臨寒舍,此本是一喜。如若住著滿意,那更是喜不自勝。母親是主人不安於心,此賢主;大王再三說心意已明,乃是尊客。所謂皆大歡喜,不外如是。”
李征讚許,拱手道:“開國伯此言是也,老太君萬請再三安心。”
這一番你推我讓你謙虛我遜讓,榮禧堂內無一人厭倦。
李征尤不。
可這一番說話下來,卻把才七歲余的寶玉看的眼裡發暈。
如今榮禧堂上貴客是貴客,老一輩是老一輩,他再被祖母寵愛也不敢進門,隻好站在門外,聽得這麽多絮叨,不由低聲與身邊高挑豐腴淨白如玉的大姐元春道:“他怎麽這麽能說!”
天作證,寶玉的確就是感慨羨慕。
他自忖若有李征半分會說本領,不至於三兩天便被他老子叫去一頓訓斥。
你瞧他多會說,那麽多人與他都說話,他隻一人便說的眾人心中愉快,這是天大的本事。
元春莞爾,但她是嚴母一般的長姐,自不會與寶玉說接人待物之禮。
卻有個王熙鳳,如今才進了榮國公府不兩年,本身又是軍中伯爵王家的女兒,聽到寶玉這番話,回身悄悄道:“敦煌郡王可不是會說,他與老太太打機鋒呢。”
寶玉茫然不解,這算是打機鋒?
王熙鳳笑道:“小看了這位郡王,他可真不是少年人。”
元春急忙製止,這若是讓裡面那人聽見了,誰知這面冷的貴人會怎麽想呢。
她可都看明白了,這位“驟然富貴”的敦煌王絕非大伯賈赦昨晚說的“黔首小兒”,也絕非堂哥賈珍今日晌午說的“有一些本事”,也不是父親所說的“心高氣傲、少年得意之人”。
那是個心裡冷,臉上冷,笑不是笑,話裡沒帶著三分心思的人。
正在這時忽聽那“面冷心冷”的人平和問道:“老太君,我在榆林也聽人說貴府有一位含玉而生的公子,大房還有一位精明能乾的二公子,這兩位少兄不在麽?”
再詢問賈珍:“貴府那位公子,方才還與寶兄說起,今日不在麽?”
門外,元春歎口氣苦笑,果然是個心冷面冷的郡王。
他這哪裡是問寶玉等人,分明是在責問“為何不見這幾位來拜見”。
……
少女心思多,加戲太過了。
李征只是沒話找話,若不然讓他詢問“鳳辣子可好,元春迎春可在”?
他是喜歡看美女,可還不至是浪蕩子。
賈母忙笑道:“大王動問,老身原不敢提的。這幾個孩子調皮,與姐兒們廝混,方才還在門外迎候,如今怕都在外頭。”
賈政起身走到門外喝道:“大王既動問,在這裡幹什麽?都來拜見天家。”
一時進門來了一群少年兒童,少說也有十余個。
李征掃眼一看,認得身材高挑宛如白玉一般的十五六歲少女應當是元春,大餅臉……不是,面如冠玉那位必定是寶玉。
這姐弟兩古怪,寶玉低著頭卻悄悄用余光往來看,元春垂著頭一手揪著寶玉,似乎怕他“發起狂來”衝撞了眾人。
寶玉身側七八歲的少女,身量已明顯高於寶玉,應當是賈赦庶出的長女迎春,面容秀麗,只是看著木訥,低著頭見誰也不敢說話的樣子。
迎春右側是個六七歲的少女,幾乎持平於寶玉,她低著頭,卻有些倔強地非要公然抬眼打量上首來客,被發現才急忙低下頭去。
這位必定是探春。
元春左首邊,大約才四五歲的是個最大膽的小女孩,面容白淨,消瘦嬌小,烏溜溜一雙眼睛大膽看著李征,忽然,小鼻子一吸,原來正在風寒,忍不住了。
見李征看著他,惜春嚇一跳,抿著嘴露出一點懼色。
她知道,這肯定給家裡丟人了,只怕要被重重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