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疏琰遇刺後,急切想知道凶手的人還有一個,祁尚卿。
按常理猜測,丁疏琰幾人把凶手猜到了祁尚卿和鄒嶸的頭上,同樣,自己沒有動手的情況下,祁尚卿也會猜到鄒嶸的頭上。
何況鄒嶸本就在他面前說過,要讓丁疏琰血債血償。
他決定立即當面向鄒嶸求證。
在丁疏琰遇刺第二天的晚上,他直接去了東宮。
……
“這件事是殿下做的嗎?”東宮鄒嶸的書房裡,祁尚卿開門見山問道。
“什麽事?”
“派人行刺丁疏琰。”
鄒嶸也不隱瞞,直言不諱答道:“是我做的。”
祁尚卿愣住了,得到了答案,一時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鄒嶸見狀,問道:“你認為我做錯了?”
“殿下為什麽要自己動手呢?”祁尚卿更多是擔心鄒嶸引火燒身。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儲君去做啊。
“如果我跟你商量,你會同意嗎?”鄒嶸的語氣有了“埋怨”:“你勸我謹慎,慎重,那為什麽事情還是失控了?!你的摯友,我的臂膀,還不是被丁疏琰害死了?!這一切本可以避免!如果之前你不阻攔我去大理寺獄……”
祁尚卿聽了這話,心痛如絞。
他也反問過自己無數次了,如果當初去大理寺獄跟銘禦見一面,知道了銘禦入獄的隱情,也許就知道怎麽救他、也許就不會讓他被人害死了?!
“我不後悔派人殺他。我隻恨,為什麽就被他逃脫了?!”鄒嶸這一刻所有的情緒都爆發了:“這狗賊,覬覦我的位置、害死我的人,已經騎到我的頭上來了!”
祁尚卿不知道怎麽接話。薛銘禦的死,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他內心無比愧疚。他現在希望鄒嶸不要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薛銘禦在絕筆信中告訴他了,務必護太子殿下周全。
所以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怎麽替太子殿下收場。
“殿下派的人現在何處?”他問鄒嶸。
“按照計劃,他昨天就已經離開長興府了。他先殺了丁賊,把丁賊藏起來,等天亮城門一開就出城。哪想那丁賊被翊衛軍救下了。驚動了翊衛軍,城門盤查得緊,我想他沒有辦法出城,現在應該還在城裡,找了個地方藏起來了。”
“這人是在城外找的?”
鄒嶸點頭。
“殿下之前當面見過他嗎?”
鄒嶸點頭。
祁尚卿鄭重地告訴鄒嶸:“從現在開始,殿下不要去找這個人,也不要再見這個人了。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處理。”
鄒嶸不答話。
“我聽說丁奉把這個案子交給了長興府尹署。我會盯著這個案子。之後的事情我來應對。殿下要忘了這件事。”
鄒嶸終於還是能夠感受到,祁尚卿更多是為自己著想和考慮,把情緒收了一些,答應了。
……
薛元詔接到丁疏琰遇襲的案子後,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事主見面。
他答應了許琮後,立即在署裡取了辦案用的批帖,蓋上了長興府尹署的公印。
第二天一早,他帶上批帖就上薛家的門了。
他心裡有一種別樣的感受:之前只能止步於外仰看的丁府,如今終於能進了。只是沒想到第一次進丁府,竟然是以公差的身份。
……
薛元詔來到丁府前,跟之前每次送丁妤兒回來時見到的一樣,丁府高門緊閉,難以窺見府中一二。
薛元詔抬手叩響丁府的大門。
門緩緩地開了,發出厚重導致的聲響。
一個年輕的男人從門後探出半個身子,問叩門的薛元詔:“你是什麽人?”
“我是長興府尹署的緝事薛元詔。”
“長興府尹署?緝事?你來這裡有什麽事情?”
“查案。”
“查案?什麽案子?”
“奉府尹命令,查辦左尚書令前日遇襲一案。今日過來,是想見左令一面。”
年輕男人上下打量同樣年輕的薛元詔:“就你?”
薛元詔從腰間的佩袋取出辦案的批帖和自己的符牌,遞給男人看。
男人接過,仔細看了。“我先去稟報一聲。”他對薛元詔說道。
“好。”
男人沒有把批帖和符牌還給薛元詔,而是直接關上了大門。大門又發出“吱嘎”的聲音。
薛元詔只能門外耐心等待。
妤兒此時應該在府裡吧。等會進門了,會不會跟她撞見?他想到。
……
厚重的大門第三次發出聲響,第二次開了。
開門的還是之前的年輕男人。男人將批帖符牌遞還給薛元詔,說道:“請隨我來。”
薛元詔將批帖符牌裝入腰間的佩袋,跟隨男人入內。
走進丁府,眼前所見,不免讓薛元詔心中感歎。丁府明牆亮瓦、漆楹刻桷,的確氣派。似乎還分了前院、後院,不愧是有車有仆的丁府。
“我們現在去哪裡?”薛元詔問前面帶路的男仆人。第一次見丁妤兒的父親,他有些緊張。
“去見丁爺。”男仆人頭也不回答道。
“在哪裡見?”薛元詔又問。他覺得丁府實在太大了。
“在丁爺的書房。丁爺已經在書房裡等你了。”
“哦。”
男仆人領著薛元詔走到了前院正廳右側的一間屋子。男仆人不進屋子,轉過身,告訴薛元詔:“薛緝事請進。”
“直接進去嗎?”薛元詔看著虛掩的屋門。
“嗯。”
薛元詔便自己推開門,往裡走去。
進了屋,薛元詔來不及打量屋內的陳設,一眼就看見主座上坐著的丁疏琰。
這是長興府緝事薛元詔與左尚書令丁疏琰的第一次見面,這是丁妤兒心上人與丁妤兒父親的第一次見面。
與薛元詔無數次的想象不一樣,他面前的丁疏琰,臉寬身胖,短須、厚眉,與丁妤兒完全不像。但看著竟有幾分面熟,倒像曾經見過的一個人。不錯,丁櫪。
薛元詔拱手行禮:“長興府尹署緝事薛元詔,拜見左尚書令。”
丁疏琰上下掃視打量薛元詔一番後才開口說道:“坐吧。”
“謝左令。”薛元詔找到一旁的客座坐下。
“怎麽會是長興府尹署來查這件案子?”丁疏琰困惑不解。
“回左令,此案是尚書令直接交給長興府尹署的。”
丁疏琰皺著眉頭又問:“為什麽又讓一個年輕人來查這個案子?”他沒想明白,這麽重要的案子,交給長興府尹署就算了,怎麽還要交給一個年輕人?
“回左令,這也是尚書令特意吩咐。”
“什麽??”
薛元詔看出了丁疏琰的質疑,不再接話。
丁疏琰又上下掃視薛元詔,問道:“是何年紀?”
“回左令,今年二十二。”
“哪年入仕?”
“前年。”
“做這緝事多長時間了?”
“一年半有余,快兩年了。”
“辦了幾件案子?”
“二十二件。”
二人一問一答,不像是緝事薛元詔在詢問事主丁疏琰,更像是丁疏琰在訊問薛元詔。薛元詔也看出來了,丁左令又是打量又是訊問,並不相信自己能夠查辦此案。
“罷,罷,罷。”丁疏琰用手揉開眉上的愁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今日過來為何?”
“想跟左令了解前日案發的情形……”
“嗯,那你等我再叫個人來。”丁疏琰說著朝書房外喚道:“把王三叫進來”。
“是,丁爺。”書房外是年輕男仆人的聲音。
……
半個時辰後。
薛元詔結束了對丁疏琰和王三的“問話”,也仔細查看了當天出門的馬車,但是尋獲有限。當天行凶的黑衣人幾乎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丁疏琰和王三根本說不出黑衣人的樣貌。要在幾十萬人的長興府尋找一個樣貌都不知道的人,無異於瞎子在大海裡撈針。
在失望的薛元詔打算離開的時候,丁疏琰又單獨把他叫回了書房。
書房裡,丁疏琰鄭重其事地告訴薛元詔:“凶手雖然不好找,但我知道幕後指使的人是誰。”
“請問左令是誰?”薛元詔瞪大了眼睛。
“太子鄒嶸,以及右尚書令祁尚卿。”
薛元詔一聽,心頭一震。儲君?宰相?找人砍另一個宰相??
但是看丁疏琰又不像開玩笑的模樣。他小心翼翼問道:“左令,如何知道的?”
“除了他們,不會有其他人。”
“左令,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嗎?”
“沒有。”
薛元詔聽不明白了。
丁疏琰看他模樣,補充一句:“你就往他們的頭上查,一定能查出就是他們。”
薛元詔不由得打一個冷顫。那可是儲君和副相,自己如果沒有線索,憑什麽去查他們呢?又怎麽敢查他們呢?
“左令,有……線索嗎?”
“沒有。”
薛元詔聽明白了,這就是丁左令胡口亂謅到儲君和右令頭上的。
丁疏琰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在薛緝事面前這樣說,等於是在誣陷太子和祁尚卿。
萬一傳出去了,就給了太子和祁尚卿口實。
罷了,只有一條路到底,把這個年輕人也拉下水了。
“不管有沒有線索,我的話已經說出來了。我不怕再給你說得直白些。”
“左令的意思是?”
“我要你想辦法把幕後指使的人定成太子和祁尚卿,不管你用什麽方法。”
“左令,這……”薛元詔被丁疏琰的話驚得瞠目結舌。
“如果你做成了這件事,你就是我的人了。今後少不了給你的關照。”丁疏琰兩眼盯著薛元詔:“我是陛下貴妃的兄長,是貴妃長子景王的親舅。將來景王成了太子,你更是太子的人了,何愁前程富貴?你才入仕,就遇到這麽個天大的機會,可得抓住了。”
薛元詔聽了這話就猜出來了,丁左令之所以要陷害太子,是為了讓自己的親外甥成為儲君。
無端陷害他人,不是薛元詔所齒。他想了想,回復道:“左令,屬下一定會找出欲害左令的真凶。”
丁疏琰一時被這句話噎住了。這是拒絕了自己?還是沒有拒絕?
薛元詔趕緊拱手告辭,逃一樣地出了書房,直奔院門。
丁疏琰在他背後喊道:“你認真考慮下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