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路回到無比熟悉又陌生的天清觀,林薇心中五味雜陳。
經過山谷中那番磨煉後,林薇的左眼已經變為常態,原先恢弘大氣的天清觀大殿,顯出破敗凋敝的原貌,永遠也變不回去了。
林薇也不知道這改變是好是壞,有些時候,若是不看清真相,還能活得更自在些,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每天如坐針氈。
回到道觀後,明丹子說是有要事要忙,交代了林薇幾句便匆匆離開了,讓林薇自己回去屋裡休息,免了她幾日的早課和修行,叫她隻管安心養傷。
這也正合林薇的心意,她現在急需的就是恢復好身體,之前和槐姑交戰時留下了不少傷口,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而且她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睡過一個好覺了。
現在她手裡有能斬斷命線的力量,只要尋到合適的機會……她便要狠狠在明丹子背後捅上一刀!
林薇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回自己房間的路上,正好趕上同門下了早課。
一眾身穿道袍的少男少女們走下台階,相互閑談嬉笑著。
人群中一張熟悉的臉卻讓林薇呆住了,她使勁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那一刻,一股難以置信的驚恐便在心中油然而生。
她離開天清觀有段時日了,可那張臉是她每天依然會見到的。
在戮血劍的上見到的……
那張卯月的臉!
“呵,林師妹。”
那高挑苗條的妖豔女子扭著細腰走到林薇面前,那缺失的半邊臉顯得愈發怪異駭人起來。
“你被師父帶下山還能活著回來呢?幾天沒見你,耳朵眼睛好不容易清淨幾天。”
“嘖嘖,看看你的樣子,渾身都是血,你那劍招說得這麽厲害,還不是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
那熟悉的聲音讓林薇聽得心裡發毛,下意識驚懼地往後退了半步。
“卯月師姐?”
“你那是什麽表情?”
“你怎麽會沒死?”林薇嘴唇抽動,自言自語地小聲說著。
先前發生的事情林薇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她因為去過後山的事被發現,無奈栽贓給了卯月。
後來她暴起反抗,跟明丹子殊死一搏,最後慘死在他手上,每青冥決喚出的冥將一刀斬首,身首異處……還是林薇和浩雲把她埋葬的。
她現在為何又好端端出現在面前?
“你才要死!無緣無故的咒我做什麽?”卯月一臉莫名其妙地瞪了林薇一眼。
“前些天,師父查誰跟他去了思過崖的事,當時你分明被師父殺死了。”
林薇越說聲音越小,跟死者本人說這事,顯得這事更加荒唐了。
她腦中一團亂麻,她相信自己是沒記錯的,可眼前這個卯月又是怎麽回事?莫非她也是詭物嗎?
不對,無論是槐姑還是那些肉樹,詭物身上都會有種獨特的氣味,但卯月和其他人身上並沒有。
“再胡言亂語當心我揍你!”
卯月叉著腰語氣嬌蠻道:“一回來就說些怪話,我看你是腦子出問題了吧?”
“生什麽氣呢?”
浩雲甩著空蕩蕩的袖管走了過來,另一隻手悄悄摟住了卯月的細腰。
“浩雲師兄!”林薇見到他便趕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浩雲聞言也是一頭霧水。
卯月翠媚一揚道:“她非得說我已經死了,不知道發什麽瘋,晦氣得很。”
“你們總這樣吵個沒完,沒意思。”
浩雲擺了擺手,隻覺得她們吵得聒噪。
“……”林薇看了他的樣子,心裡愈發不安起來。
浩雲似乎也不記得先前的事了,她又再詢問了前幾天發生的事,說了有人去過思過崖,師父大發雷霆非要找出那人來,浩雲聽了直搖頭,眼神奇怪地看了林薇一眼,堅稱從來沒發生過那種事。
林薇又拉住幾個身邊走過去的同門,情緒激動地追問了同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依舊是如此。
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這件事了。
“你們在這幹嘛呢?別擋著路。”
台階上方,陽波師兄走了下來,他像是被抽掉了幾節脊骨,上半身矮了幾寸,腦袋無力地拉攏在肩膀上,姿態相當怪異。
陽波見到林薇,臉上表情一滯,做了個手勢把卯月他們叫了過來。
“你們跟她較什麽勁?師父不是說了嗎?林師妹有些走火入魔了,叫我們最近別靠近她。”
“切,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練了幾式破劍招,真動手我可不怕她。”
林薇隱約能聽到他們在那邊的議論, 腦中卻嗡鳴不已,完全思考不了他們在說什麽了。
她明明記得那天就在這個廣場上,命懸一線的緊張感、明丹子的怒喝、卯月被斬首的場景,還有她和浩雲親手埋葬卯月的情景,一切都歷歷在目,可為何現在卻像是一場夢?
“屍體!”林薇沒頭沒尾地喊了一聲,便直接跑開,匆匆忙忙地趕去藥園。
她必須親自再確認一下,她得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跑到藥園,林薇顧不上喘息,立刻開始尋找那個淺淺的墳墓,她記得很清楚,就在那片芍藥花叢後面。
當時他們不敢給卯月立墓碑,墳地也沒有挖得太深,埋葬完她之後,浩雲還憤怒地表示不滿,跟林薇商量了要一起叛逃出去,所有的細節林薇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怎麽能是假的呢?
顧不上拿工具,林薇來到芍藥叢後面就開始徒手挖地,整個人的姿態看上去有些癲狂,怕是被別人看到,真會覺得她走火入魔發瘋了。
泥土被一層層地刨開,林薇的手被泥土磨得生疼,但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機械地不斷刨挖下面的泥土。
林薇本就渾身血汙的衣服又染滿了泥汙……她翻開滲血的指甲裡滿是沙土,直到坑洞的深度已經遠遠超過當初挖的墳坑了,林薇依舊什麽也沒見到。
下面什麽也沒有。
“不……不可能,怎麽會這樣……”
林薇喃喃自語著,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眼神也變得空洞起來。
屍體真的沒有了,親眼所見的現實,不容她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