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浩雲額頭上流出冷汗，他努力想抬起左手，但那根本不存在的手自然沒有任何反應，他臉上交織著困惑與不甘，掙扎於現實與虛幻之間，表情逐漸變得越來越扭曲。

　　這些被取走了心材的人都中了某種幻術，他們不能像林薇那樣能開眼看到現實，每當談及被幻術掩飾的東西，他們只會下意識去回避。

　　若非這次林薇用重利強行比他正視這個問題，他永遠都會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就像浩雲還隱約記得卯月的死一樣，只要情緒足夠強烈，就能一點點衝開幻覺。

　　“為什麽……”浩雲整個人都被冷汗浸透，全身都在拚命使勁，可那“左手”依舊毫無反應。

　　“廢物東西！動起來啊！到底怎麽回事?不該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浩雲情緒變得愈發激動起來，林薇則露出笑意，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好戲，然後給他添上最後一把火。

　　“接著。”

　　林薇把手中的手帕和地圖都朝遠處扔了過去，她扔得很快，浩雲只有用左手才能勉勉強強夠到，他大喊著想伸出手去，但當然是什麽也沒碰到。

　　包著血拂塵的手帕落到牆邊的火把上，一根根血紅的觸須在火中扭動掙扎著，很快便化作灰燼消失在原地……

　　“你為什麽這麽做！?”浩雲捧著地上的殘灰怒視著林薇，他內心徹底崩潰，心中幻想的宏圖偉業隨之崩塌。

　　“你為什麽不接呢?”林薇輕飄飄地反問一聲。

　　“為什麽……為什麽?”

　　浩雲慘笑一聲，露出和林薇之前一樣迷茫絕望的眼神，他右手顫抖著從腰間抽出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空蕩蕩的袖管。

　　每刺一刀他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直到疼到難以承受，手上的匕首落到了地上。

　　“它明明是真的！它在疼，在流血，我能感覺到，怎麽會是假的?”

　　浩雲聲音顫抖，捧著自己左邊的空蕩蕩的空氣，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和迷茫。

　　接著他大聲慘叫起來，整個人坐在地上向後縮了幾步，林薇知道他是看到了牆邊那些扭曲慘死的屍體，在情緒到達極致的時候，他終於能從幻覺和真實的縫隙間看到一些東西了。

　　“現在，你知道該做什麽了。”林薇語氣平靜，有另一個人能和一樣體會到真實之痛，倒是讓她心裡舒坦了不少。

　　“是你幹了什麽?一定是你在蠱惑我！”浩雲惡狠狠看著林薇，他如同驚弓之鳥，只能靠虛張聲勢壓製心中的恐懼。

　　“我們還剩最後一天時間，你好好想清楚吧。”

　　浩雲沒有回答林薇，只是步履驚慌地逃出了石牢。

　　他能信自然是好，就算不信，林薇自己也要想辦法破局……

　　她心中已有一個凶險無比的計策，雖然是無奈之計，但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

　　“咩喝遮俱唎咩闍墀曳伽……”

　　林薇平心靜氣念頌起她在肉樹山谷中習得的第一篇仙文，當時她曾在仙法開啟的玄妙路徑中洞見自身，還看到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咒蟲，並把它們全都消滅了。

　　今天明丹子又逼她吃了幾顆肉丹，此時她體內應該又有了不少咒蟲。

　　不過這一次林薇不是要殺了它們，而是要想辦法引導它們，既然它們能為明丹子修複身體……

　　林薇從一片迷亂的登仙之途中抽身，緩緩睜開眼睛，抬起浸泡在血池中的手，某些東西在傷口中快速蠕動起來，那被血針打穿的孔洞快速閉合了起來。

　　……

　　“功成長生無上，享得天地造化，遵吾道統，宴請仙班……”

　　“請祖師哩！！！”

　　破敗不堪的大殿前，明丹子身穿一身金黃祭儀袍，站在那三尊粗糙怪異的三清像前。

　　殿前臨時搭起的祭台上擺滿了他辛苦準備的各式怪異祭品，那十二個“妖獸”的頭顱擺在前方，他們死不瞑目的驚恐眼睛仿佛還在盯著明丹子。

　　除此之外，壇上陳列的東西無一不透露著詭異，之前林薇在他屋中見到那些心材製成的器材都擺到了上面。

　　一隻無羽的烏鴉僵硬地躺在頭蓋骨磨成的碗中，腿骨雕刻的孩童像中裝滿了辨識不清的髒器，一隻古銅色的香爐中，焚燒著一條乾枯的舌頭，釋放出縷縷青煙，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異香。

　　而祭壇最重要的頭號祭品，自然就是被五花大綁的林薇。

　　似乎到了最後的關頭，但她沒有哭喊求饒，也沒有暴怒大罵，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缺了一隻手讓她有些失衡，可她依舊努力站得筆直。

　　台階下方，天清觀的弟子們都恭敬無比地齊跪在地， 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都在等待著大宴儀式開始。

　　“謝肉升仙宴開！乖孩兒們，為師即日功德圓滿！修成大道金身了！”

　　“你們也能雞犬升天得我庇佑！今後你們人人都能修成正果，隨我一同飛升仙界！”

　　明丹子激動地展開雙手宣布著，數不清的黑色咒蟲從他七竅中鑽出，喉中擠滿的蟲子，讓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模糊乾澀。

　　“徒兒賀喜師父！仙途浩蕩！我道興隆！”

　　眾弟子異口同聲喊著，明丹子聞言愈發興奮起來，從桌案上拿起從林薇那奪來的戮血劍，口中念起些混亂難懂的禱文咒語。

　　那十二顆一字排開的首級隨著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竟緩緩“活”了過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一直張大到將臉頰撕裂……

　　“哇哇！噶哇！”

　　那桌上的死烏鴉大聲鳴叫了起來，明丹子的禱文也越念越快，古怪的吟誦讓下方的弟子受到影響，有人忍不住用手死死捂住耳朵。

　　“仙誕大宴布成，請諸方群仙現身入宴，與我同食！慶賀我道成血紅仙身！”

　　隨著明丹子最後的喊聲，那十二顆首級口中開始湧出某種紅色的粘稠液體，那東西遠遠超過首級口中能容納的量，宛如十二個血色噴泉般湧流不息。

　　最終十二個血紅粘稠的人形從地上站起來，身上的細節也在快速增加，慢慢現出衣服與五官的細節……它們便是明丹子口中所說的八方群仙，一群血肉模糊的肉泥化形。

　　“宴主聚齊，大宴即刻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