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變思維,就需要親身經歷,但切膚之痛必會留下傷痕,而親眼所見不會。
——執掌源堡的詭秘侍者
當他們抵達那個巷道裡時,克萊恩的目光掃過周圍,認出這曾是他居住附近時常常經過之地。盡管這條巷道整體的外貌依舊保持著昔日的模樣,未曾有過多大的改變,然而克萊恩卻不得不重新衡量自己心中對於械鬥的認知。
他原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冷兵器械鬥,或許會有幾支手槍的參與,但眼前的景象卻遠超預期。現場竟然有劇烈爆炸的痕跡,半棟公寓樓已經塌毀,周圍數棟房屋也遭受了爆炸引起的火焰燒灼,這種種場景讓他暗自心驚。
經過一夜的緊急搶救與安撫,看起來遇難者的家屬和受損者似乎已逐漸恢復了平靜,至少在表面上顯得如此。
在巷道的兩端,警察設立了警戒線,阻止了無關人員的圍觀,使得受害者在未被問詢時能夠稍事休息,得到片刻的清淨。
越接近爆炸的地點,周圍的氛圍就越顯沉寂。那些身上沾滿塵土,衣物上留有血跡和燒灼痕跡的受害者們,大多雙眼空洞,直接坐在路邊地面上。其中有人凝視著坍塌的房屋,陷入沉思,也有人用沾滿灰塵與血跡的雙手掩面,低聲啜泣。而那些距離爆炸點稍遠的受害住戶,則忙著盤點自己的損失。
這時,一位警察走向克萊恩和倫納德,行了一禮後說道:“目前主要現場除了遇難者的屍體和傷者已被轉移外,尚未進行任何清理工作。初步調查顯示,這場爆炸可能是由火焰引發的煤氣管道爆炸所致。然而,現場還存在一些怪異的痕跡,目前尚無法解釋。”
倫納德聽後,對警察說道:“嗯,先帶我們去看看那些奇怪的痕跡吧。”
還未等他們動身,一旁的喧嘩聲便打破了短暫的寧靜。只見一個中年男子,他之前一直呆望著那因爆炸而面目全非的公寓樓,此刻卻突然起身,疾步向前狂奔。他手上還緊緊捏著一個袋子,他一頭撞在了那棟公寓的殘骸上。
距離他不過數米的警察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倒在那片廢墟之旁,他的鮮血迅速染紅了那件已經髒汙不堪的麻布衣衫,仿佛一幅悲愴的畫卷。他手中的袋子也隨之跌落,從中滾出幾個黃澄澄的水果,它們沾染了血跡,鮮紅斑駁了明黃,就在這盛夏的陽光之下。
另一位警察迅速趕到那男子身邊,俯身檢查後,起身向這邊搖了搖頭。
遇難者,又多了一個。
克萊恩驟然握緊了雙拳。
這時,那位警察聲音低沉地說:“我們剛給他做完筆錄,爆炸發生時,他的妻子和孩子正在家裡。”他指著那棟爆炸的公寓,“他原本是要帶著從樓下買的水果回家的。”
克萊恩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沉重,這或許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也或許是出於對命運的嘲弄,這時倫納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堅定的說道“我們會找到凶手,然後送他們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克萊恩聽著倫納德那咬牙切齒的聲音,知曉自己這位同事現在有著和他一般無二的心情,他深呼吸兩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對警察重複倫納德剛剛說過的話語,聲音冷靜到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請帶我們去查看那些奇怪的痕跡。”
那位警察聽到克萊恩所言,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關於那位失去家庭的男子的更多消息,但最終他選擇了沉默。他看著面前這兩位特殊部隊的警官,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信任,相信他們一定能給這些枉死之人一個交代。於是,他挺直脊梁,對克萊恩和倫納德恭敬的行了一禮“是!警官,請隨我來。”
克萊恩與倫納德緊隨那位警察,繞過正在處理屍體的區域,來到了被爆炸嚴重破壞的公寓樓側面。這裡設置了警戒線,禁止平民靠近。他們注意到,牆壁上赫然留有數個沾滿汙泥的腳印。
總共有七個腳印,最低的一個離地大約1.5米,而最高的一個幾乎觸及三樓的窗戶下沿。前五個腳印呈現豎直向上的排列,仿佛有人在牆面上如履平地般行走,間隔略大於半米,而最上面的兩個腳印則傾斜向窗口的方向。
這詭異的場景不禁讓人想象到,有一個人在豎直的牆面上行走自如,然後通過三樓的窗戶入侵了這棟房屋。
克萊恩和倫納德同時轉身,目光投向背後的另一棟公寓。兩棟房屋牆壁之間的距離大約一米七八。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讀懂了對方心中的猜想。同時,他們也不禁震驚於是否真有人能擁有如此驚人的平衡能力。
克萊恩突然抬頭望向屋頂,提出另一種可能性:“也有可能是通過繩索。”
倫納德思索片刻後否定道:“他們是追逐至此,不太可能事先在樓頂準備好繩索。”
克萊恩沉思片刻,又提出另一種假設:“也不能排除這是事先選定的戰場。”說著,他拿出纏繞在右手腕上的黃水晶佔卜靈擺,看了一眼那位警察,警察很自覺地轉過身去,走遠了些。克萊恩見狀繼續說道:“我來佔卜一下。”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隨後低聲默念七遍“面前腳印的主人在留下腳印時沒有借助工具。”
黃水晶靈擺呈順時針轉動。
克萊恩和倫納德對視一眼,得出結論:他們需要面對的敵人中,至少有一人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平衡能力。
接著,克萊恩嘗試了一個新的佔卜內容:“面前腳印的主人在事前不知道此地將成為戰場。”
然而,這次靈擺卻沒有任何動靜。
佔卜失敗了,克萊恩心想,或許是因為已知的信息太少。
在克萊恩進行佔卜的同時,倫納德拿出筆記本,迅速記錄著細節。見克萊恩這次佔卜無果,他果斷說道:“我們再去看看下一個線索。”
然而,隨著警察的指引,他們似乎離案發中心越來越遠。警察在行走的過程中向他們解釋:“這個異常情況,我們是通過目擊者的描述得知的。他們說看到地上散落的可燃物突然自燃,緊接著就有人從火中躍出。”
他們一路上仔細檢查了十九個燒灼的痕跡,這些痕跡的間隔不盡相同,短的僅五米左右,長的則達到了二十五米。他們走走停停,每到一個燒灼痕跡處,克萊恩都會進行一次佔卜。經過多次佔卜後,他得出了結論:“這是追逐戰中追捕者留下的痕跡,追捕者不止一個,且都擁有從火焰中傳送的能力。”
在粗略的檢查無法找到更多訊息後,他們跟著那警察前往最後一個異常點,他們回到了爆炸中心的那棟公寓樓下。
克萊恩心中湧起一絲疑惑,為何沒有按照距離的遠近先來這裡查看,但他選擇保持沉默。因為他注意到了倫納德眼中閃爍的慎重光芒,以及那位警察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恐懼。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向公寓樓尚存的那一半,在搖搖欲墜的危樓中,踩著殘破的樓梯一步步向上攀登。隨著他們逐漸接近三樓,濃烈的血腥味愈發刺鼻,令人作嘔。當他們來到三樓的一個房間門口時,那位警察的手緊緊握住了門把手。盡管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卻透露出堅定的決心。他緩緩地將門拉開,露出了房間內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猩紅。
克萊恩在開門看到內部場景的一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隨後被濃烈而惡心的血肉腐爛氣味刺激到,他迅速轉身,蹲到牆角,開始劇烈地嘔吐起來。倫納德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在原地,他努力保持鎮定,但手指仍不自主地微微顫抖。
你可曾想象過幾個人類的血肉鋪散開來能籠罩整個房間?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灑入房間,映照出室內的輪廓。房間中央,三具骨架靜默地陳列著,他們維持著生前的姿勢,仿佛是在嘗試留下什麽執念。兩具成年人的骨架跪在地上,緊緊環抱著中間那具少年人的骨架。他們仿佛因恐懼而緊緊相依,然而,他們的血肉並未附著在骨架之上,而是以爆炸般的方式飛濺而出,黏附在天花板、牆壁、窗戶、家具以及地面上。
他們曾經應該是一家人,如今卻以這種詭異而慘烈的方式,徹底融為了一體,訴說著無法言說的恐怖與哀傷。
經過夏夜一宿的炎熱,那四散的血肉開始散發出腐爛的氣味,警察嚴密的封鎖擋不住蚊蟲,三三兩兩的蒼蠅在其間恣意來往。
一旁克萊恩的乾嘔聲驚醒了倫納德,他迅速走到克萊恩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瓶,輕輕打開蓋子。隨即,他俯下身,將小瓶在克萊恩的鼻尖前晃動,一股清涼的氣息瞬間湧入克萊恩的鼻腔,仿佛一陣清風拂過,將那股令人作嘔的腐爛血腥氣味驅散得無影無蹤。
接著,倫納德從兜裡抽出一條乾淨的口袋巾,遞給克萊恩,並抬手輕拍克萊恩的背脊,似乎想安慰這第一次出任務就看到如此刺激性畫面的新人同事。
克萊恩在倫納德的安撫下逐漸平靜下來,用接過的手帕輕輕擦拭著眼角和嘴角的淚痕與汙漬,隨後低聲對倫納德道謝。
倫納德嘴角動了動似乎想對克萊恩擠出一個微笑,但他沒能成功,索性直接拍了拍克萊恩的肩膀,語氣堅定地說道:“緩過來了就振作起來,我們還有任務要完成。”說完,他率先起身,走到房門口,目光如炬地審視著這血肉模糊的現場,試圖從中找到一絲有價值的線索。
克萊恩深呼吸了一下,緩緩走到房門口,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踏入那片血海。房間內鮮血淋漓,幾乎無立錐之地,只有窗子方向留有一小片未受玷汙的淨土。他們推測,那裡當時可能站著一個人,根據血肉的飛濺方向來看。
克萊恩指著那片潔淨的空地,對倫納德說:“這個方向,是不是我們之前看到腳印的那一側?”
倫納德回想片刻,點頭確認:“確實如此。那麽,腳印的主人可能是從窗戶進入,目睹了血肉橫飛的慘狀,隨後又從窗戶逃離?”說著,他取出筆記本開始記錄。
這時,那位自開門後一直站在一旁、未曾向屋內瞥過一眼的警察突然插話:“也有可能是被甩出去的。樓下這個方向散落著一些木條箱,看上去像是高空墜物造成的,附近還有一些打鬥的痕跡。不過奇怪的是,上面都沒有血跡。”
倫納德開始在筆記本上粗略地繪製房間內的情況,而克萊恩則準備用靈擺進行佔卜。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安提戈的聲音,警告他不要佔卜與這個房間有關的內容。
克萊恩驚訝地四處張望,卻不見安提戈的身影。倫納德也抬頭環顧四周,隨後目光落在克萊恩身上,在克萊恩被看得開始不自在時,倫納德眼神飄向了克萊恩手上的靈擺。克萊恩恍然大悟,立刻將靈擺重新纏繞在手腕上。
見克萊恩收起靈擺放棄佔卜,倫納德低頭便繼續專注於他的繪製工作。
克萊恩則轉向那位警察詢問:“關於這個房間的異常情況,你們有沒有搜集到什麽相關的口供?”
警察沉思片刻後回答:“有一些線索。這半邊公寓雖然沒有直接受到爆炸的影響,但當時也是一片混亂。我們找到這間房隔壁的住戶,他提供了一點信息。他說在爆炸發生前,他曾聽到這間屋子傳來驚呼聲,但之後就沒有什麽動靜了。不久爆炸發生,他也不知道後續的情況。”
克萊恩點頭思索著:那聲驚呼可能是因為有人闖入。這人必然是極其強大的非凡者,或許不止一人。他們威脅一家三口保持安靜待在房間中央,布置下陷阱後離開。而後來趕到的追殺者從窗戶進入,然後遇上了血肉爆炸,最終可能從窗口“逃離”。在樓下的巷道中,他可能還遭到了之前設陷阱者的攻擊。
在克萊恩努力還原案發過程的同時,安提戈也在四處搜尋參與試煉的準“獵犬”成員的痕跡,然而一無所獲。祂輕挑眉頭,低聲自語道“是死了?還是被引開了。比序列六的薔薇主教還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密修會的序列五秘偶大師?”
最終安提戈佔卜了一下適合給那位準“獵犬”留下訊息的地方,是這個巷子的入口處,於是在那邊的牆根留下了一個簡易的符號,意為“安全屋集合”。而事實上,未成為正式成員並不會知曉廷根的“獵犬”安全屋在哪,那他唯一能選擇去往的地方就只有廷根值夜者總部——黑荊棘安保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