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兵從牛房裡扭過來時。
左東耷拉著腦袋,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姓名,哪裡人?”
見對方仍在憤怒的瞅著老兵,管亥冷哼道:“就算他不出首,我也要拿你。”
左東一愣,奇怪道:“主家,某哪裡露出破綻?”
“假姓左,又在左三鄉自稱是尋主家的遊俠。
你知道什麽是遊俠麽?
遊俠往往本地惹了事,到外地躲藏。
或是在家不得重用,又有點本事,所以外出要闖蕩一番事業。
如此,你既然是左氏,怎麽可能在以左氏為主的左三鄉。”
左東眼神閃爍,疑惑道:“投奔同族和老鄉,正是我們遊俠的路子啊。”
管亥呵呵一笑,繼續耐心的解釋:“你若是來投奔了左三鄉的人,就該幫老鄉做事。
又怎麽會到大街上自薦,還說沒有主家?
這樣看來,你倒像是和左三鄉的豪強勾搭,殺人越貨。
我又從左三鄉搶了一百多流民,怎麽可能不防你。”
“這......某服了!”
左東仔細思量一番,確實如此。
他顯示低下頭,隨後又抬起頭,昂然道:“在下孫劍,乃是北海國安丘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就殺了吧。”
管亥面無表情的擺擺手。
聞言,老兵當即上前,提著牛耳尖刀就向左東的脖子上刺。
哎?
真的來?!
左東登時亡魂大冒,急忙一個懶驢打滾躲過去,口中道:“爺,爺,有什麽話盡管問啊。
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要動刀子啊!”
管亥攔住還要上前的老兵,疑惑道:“不是你說的麽,要殺要剮,悉聽我便。”
“主家,咱不是遊俠麽,豪氣兩句壯膽嘛!”
左東臉如苦瓜的解釋,說完後又趕忙下跪道:“
大帥,某看出來了。
你以前肯定也是遊俠,現在不就是做山賊麽?
某真的願意投誠到山寨裡。
某劍法超群,可為大帥鞍前馬後。
某還能識文斷字,也能幫大帥記記名冊。”
左東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但見管亥神色狐疑,心知不透底是不行了。
於是接著飛快的說道:“某確實叫孫劍,確實是北海國安丘人。
只因大父孫禮任俠,殺了同縣的經學大家郎顗,所以逃難在外。
後隱於齊王府上,為牽馬奴,頗得齊王信重。
阿翁性格懦弱,被同僚陷害,家產被奪,全家入獄。
太平道起事的時候,某趁機逃出大獄,藏身於左三鄉。
為了有朝一日報仇,所以嘯聚少年,截殺豪紳,藏些錢糧。
今天,我孫劍願發誓效忠主家,只求留下一命,他日有機會手刃仇人。”
聞言,管亥的眉頭皺起,孫家殺了郎家人?
安丘縣就在朱虛縣的東邊,孫家是安丘第一大族,甄家第二,郎家第三。
見管亥還不松口,孫劍當即咬破手腕,道:“管主家,我孫劍今日歃血發誓。
願奉主家為主,若違此誓,五雷誅滅!”
“嗯。”
管亥這才點點頭,“你若說的是真話,且真心為我做事,我後面會幫你報仇。
但若是有一句假話,不必五雷誅滅,我明日就活剝了你,正好給這幫流民殺雞儆狗。”
說完之後轉身離去。
那老兵看向原本的“左東”,現在的孫劍,陰測測的笑道:“投誠沒有成功,俺還得把你綁到牛棚去。”
孫劍忙辯解道:“大爺,主家還在思考。
某投誠雖然沒有成功,但也沒有失敗啊。”
見老兵不理會,又道:“睡牛棚,便睡牛棚吧。
就是別用那破布塞某的嘴就行,實在太臭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老兵的眼睛亮起來:“你提醒的對。
得塞上,不然你夜裡大叫,引來官兵怎辦?
俺現在不是官兵,是山賊嘍......”
孫劍登時欲哭無淚:“塞就塞吧,換塊乾淨的布行不?”
......
天寒地凍,躺在牛棚裡,瑟瑟發抖的孫劍百思不得其解:“主家用什麽來驗證某的話真假?
雖然某後來說的是真話。”
......
與此同時,躺在溫暖被窩中的管亥摟緊了懷中的郎氏。
“郎顗,你認的麽?”
聞言,郎氏一怔,隨即小聲啜泣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方才幽幽敘說。
......
郎家,宗族在北海國安丘縣,也就是朱虛縣東邊臨縣。
郎氏家傳《京氏易》,又擅長善長於風角、星算(天文算數)、六日七分,能望氣候佔候吉凶。
郎顗少時傳習學業,兼明經典,隱居海邊,教學徒常達數百人。
後來被州郡舉薦為有道、賢良方正,都推辭不去就職。
順帝年間,被天子征召策問,特詔拜為郎中。
郎顗卻病辭不就職,回家去了,後來公車征辟也不願意去。
......
郎家的做派,就是東漢年間的名士常見的套路。
俗稱“養名”,拒絕的越多,名聲越大,名聲越大,越能賣個好價錢......當然,養名養到後來自己都信了,徹底隱下去的也有。
按照郎氏的說法,以郎顗的勢頭。
郎家按照正常的軌跡,肯定會發展成為經學世家。
不說比較弘農楊氏,汝南袁氏,也要成為龍亢桓氏那樣差不多的。
可惜的是,因為郎顗的聲名太盛,引起同縣孫家的嫉妒。
在孫家的指使下,郎顗被孫家孫禮所殺。
至此郎家徹底沒落,被孫家壓了一頭。
發展到了今天,甚至比不上同縣的甄家。
黃巾之亂時,更是宗族破敗。
連郎氏這種宗家門裡的小娘,都被掠走。
而孫氏現如今卻成了安丘縣的第一大族。
北海孫賓碩孫嵩,因為救了大儒趙岐,名頭海內響亮。
......
說到後來,管亥免不得也得勸慰一句:“前人恩怨太過久遠,不必掛念太多。
你且放心,只要好好待我,他日我定幫你郎家聚起再興。”
......
如此確定了孫劍的身份。
第二日,管亥也就同意了對方為奴的誓言。
其實主要的考量,也是哨裡缺個會寫字的。
管亥對郎房哨的管理,自然不會如賊寇那般松散。
第二天一早,他就當眾封孫劍為嗇夫。
讓孫劍負責統計人口、戶數,姓名等等,然後錄入名冊中。
對此,流民們積極響應。
甚至有不少流民覺得,管亥這個鄉,可能就是設在山裡的鄉。
不然為啥要統計戶口呢,不然為啥有嗇夫呢,而且錄入名冊,比以前的鄉裡還正規......
振振有辭的,說的其他流民無言以對。
到了後來,居然大多數人都信了......
只有孫劍稍微有點不爽,因為管亥並沒有把他的寶劍還給他。
抬頭忽然發現老兵在用一塊破布擦腳,登時一個激靈,乾活麻利多了。
戶口統計很快完成。
“郎房鄉計有戶四十六,口百十八;
男口五十七,成丁三十一,幼十六,老十;
婦口五十一,成婦三十二,幼五,老十五。”
隨著孫劍匯報完成。
管亥把名冊放下,吩咐道:“再撰寫一份,做正副兩本,其中一個留有備用。”
“唯。”
孫劍領命而去。
趙香深深的看了孫劍一眼,進策道:“正常一戶人有三到六口。
咱們多是流民和賊寇,很多人自成一戶,所以偏多。
成婦還多些,後面可以挑選,給有功勞的成丁婚配。”
管亥點點頭,道:“為了刺激大家的動力,如果男女有相好的,也可以預登記。
預登記之後,就不再分配,等兩人功勳達到,便可以直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