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左為突然的名氣大漲感到頭疼之際。
紅狐鎮,衙門內院。
一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用木杓打了一杓水,給院子邊上的牡丹花澆水。
此人乃是紅狐鎮縣令,張秉鈞。
“唉,多事之秋啊,不過區區半年,朝堂之爭竟蔓延至此,也不知道這花還能賞多久。”
一杓水灑下去,張秉鈞放好木杓,歎了口氣。
他本是朝廷內閣侍讀,雖然只是佔了個閑職,但也官居正六品。
大曦朝堂,大致分成文官和武官兩個派系。
並不是說文官派就只能是文官,兩個派系的矛盾,主要體現在對外是戰還是和上。
還有一小部分,就是像張秉鈞一樣的中立派。
在大曦國之外的國家,朝堂上往往文官為主。
但大曦國開國皇帝是武者出身,以武帝自居。
千年以來,武官就一直在大曦國朝堂上手握重權。
不是歷代皇帝不斷削弱武官,文官怕是早就難以招架。
文武官之爭,並不是一直十分激烈。
十幾二十年前,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文武官派系雖存在,但相處還算和諧。
其時張秉鈞剛進朝堂,年輕的他滿腔熱血,幻想以中立派系的身份,讓兩家握手言和,締造盛世皇朝。
在張秉鈞看來,有時間在朝堂鬥個你死我活,不如大力發展民生,讓百姓過上富足的生活。
若能成事,流芳百世不在話下。
如今想起來,張秉鈞只是覺得年輕的他,實在太過天真。
別說讓文官武官放下派系之爭了,實際上,他能以中立派系的身份站在朝堂上,也是因為那兩個派系需要。
在兩個派系關系吵得很僵時,他們需要有人來給他們一個台階。
若是他們不需要了,他連中立身份都保不住。
在朝二十多年,張秉鈞不能說一事無成,但說碌碌無為並不為過。
半年多前,文官武官之爭越發激烈,張秉鈞這一閑職都被盯上。
他早不複當年的天真熱血,知道繼續呆在這個位置上,怕是沒好果子吃。
恰巧紅狐鎮上一任縣令的任期到了,張秉鈞一合計,乾脆讓出內閣侍讀職位,換來調任紅狐鎮縣令的任命。
他一個朝堂正六品,來紅狐鎮這種偏僻小鎮,完全是大材小用。
但紅狐鎮在大曦國,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這裡曾出過仙人,並且這個仙人,紅狐尊者,很有可能還活著。
大曦皇族,對紅狐尊者這個出身地十分重視。
至少在很久前,是想攀上紅狐尊者這個大腿的。
最初那一兩百年,能來紅狐鎮做縣令的,無不是有大背景,本可身居要位之人。
他們幻想能因此進入紅狐尊者的法眼,就此一飛衝天。
但這樣的人從沒出現過,紅狐尊者似乎從沒過問過紅狐鎮的事。
久而久之,那些有前途的官員,不再熱衷於此。
與其浪費寶貴的五年在這小地方,追求那虛無縹緲的一朝騰飛,不如腳踏實地的做官上進。
但大曦皇族對紅狐小鎮的初衷不曾改變過,紅狐鎮在大曦國,依然有著很特殊的地位。
別的地方,征收的賦稅必須得上繳朝廷。
紅狐鎮表面也一樣。
但朝廷在收繳賦稅後,又會給紅狐鎮批複大筆用於修葺和民生的資金。
像那道大得有點過分的城牆,沒有朝廷批複的資金,根本就修不起。
而來紅狐鎮當縣令的官員,不管在別的地方如何,在紅狐鎮必須清廉,絕對不能引起民怨。
幾百年前,這個潛規則還未確立時。
其時紅狐鎮做官熱潮早已不複過去,紅狐鎮漸漸沒落,不太受朝廷關注。
有個貪官在紅狐鎮上任,見到紅狐鎮異常富裕,忍不住開始暗中貪墨各種錢財。
像朝廷批複下來的各種資金,大部分都進了他的腰包。
最終甚至忍不住,開始朝紅狐鎮百姓出手,引發民怨。
大曦皇室得知消息後,暴怒不已。
那貪官不僅掉了頭顱,連他整個家族,都被株連。
三代以內抄家砍頭,九代以內流放邊疆。
這是大曦建國以來,前所未有的重罰。
大曦官員這才知道,紅狐鎮在皇室眼中,是如此重要。
最初很多朝廷官員想不明白原因,直到後來,才有消息慢慢傳出來。
原來在花了幾百年時間後,大曦皇族,已是在修仙界站穩了腳跟,成立了一個修仙家族。
但和紅狐尊者比起來,那是遠不能比。
所以無論如何,哪怕紅狐尊者不曾過問過一句,大曦皇族也要維護紅狐鎮。
哪怕大曦皇族無法攀上紅狐尊者的大腿,但別的修仙者可不知道紅狐尊者對紅狐鎮的態度到底如何。
他們或多或少會顧忌紅狐鎮的關系,對上大曦皇族時,就不會往死裡下手。
而凡人帝皇,哪裡能和可以長生久視,偉力歸於自身的修仙者相比。
大曦皇族本就是人間帝皇,只要能修仙,對帝皇之位就沒絲毫眷戀。
在修仙界站穩腳跟後,大曦皇族只有那些沒有靈根的子嗣,才會派回大曦做皇帝,或者成為皇親國戚。
凡人帝皇,本來最大的追求是開疆拓土,一統天下。
但開始修仙的大曦皇族,對這些已沒了興趣。
因為凡人疆域再大,對他們修仙也幾乎沒幫助。
疆域大了,反而是件麻煩事情。
如果不是大曦皇族在修仙界還弱小,大曦國還能作為他們的一條退路,他們還能借助大曦國,享有紅狐尊者的一點余暉。
大曦皇族怕已是放棄大曦國,全力投入修仙界了。
其實大曦自開國以來,一直國力充沛,武道高手層出不窮。
若大曦皇族有意,周邊大小國家,早已並入了大曦國的版圖。
奈何大曦皇族志不在此。
周邊國家,除了偶爾過個幾十上百年,有個別國家因為大曦太久沒動兵。
它們認為自己行了,不怕死的想入侵佔領大曦國。
這時大曦國才會雷霆出擊。
但除此之外,大部分時間,大曦國都是空有一身武力,而無處發泄。
文武官員,只能把精力放在了朝廷派系鬥爭上。
大曦皇族對此睜隻眼,閉隻眼。
只要不是太過分,隨便怎麽鬧。
派系鬥爭若太過激烈,連中立派都沒辦法居中調和時,大曦皇族就會出手,各打五十大板。
因此兩個派系,鬥歸鬥,但都會自覺的控制在一個限度內。
半年多前,兩個派系的鬥爭變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張秉鈞一直想不明白,但他察覺到了危險,選擇了主動避讓。
直到不久前,張秉鈞才聽到一個消息。
大曦皇族在修仙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已然無法顧及大曦國!
張秉鈞一聽消息,頓時有股風雨飄搖的預感。
在過去,有大曦皇族的仙人在頭上壓著,大曦國無論文武百官有什麽不滿和矛盾,都只能忍著,不敢逾越。
幾百年時間下來,不滿已不知何其巨大,早已暗中化作一股蓄勢待發的怨氣。
大曦皇族若在修仙界真出了問題,這些怨氣必然會爆發。
這次紅狐鎮出現的賊人,在張秉鈞看來,毫無疑問就是自朝堂蔓延而來。
極有可能是武官出的手,目的是試探大曦皇族!
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如果大曦皇族沒事,必然會過問!
“大人,那個犯人抓著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院子,是張秉鈞自皇都帶來上任的羅師爺。
羅師爺身形比較瘦削,年齡比張秉鈞還要大上十幾歲。
“抓著了?怎麽抓的?查明出身來歷了嗎?”
張秉鈞不由松了口氣。
“來歷還沒查清,不過能抓到人,倒是多得了之前聽聞的那個人。我親自去看過那隻大黑狗,的確被訓練得很好。如果情況和大人預料的一樣,我想大人最好買一隻那大黑狗回來,有備無患。”
羅師爺說起賊人被抓的經過。
“記得那個年輕人近來就要出售一個剛訓練好的大黑狗?”
張秉鈞想了想,問道。
“是的,我詢問了一下,今年他養的這隻大黑狗,似乎是歷年來最好的一隻。”
“那就買回來,多花點銀兩也沒事!”
張秉鈞當即說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為了不卷入派系鬥爭,他都主動避讓,來到這種小地方當縣令。
在過去幾百年,到紅狐鎮來當縣令之人,只要不犯下大錯,不主動招惹是非,卷入紛爭,基本就等於獲得一張隱形的護身符。
畢竟不知道大曦皇族什麽時候會想從退任的縣令那裡,知道些紅狐鎮發生過的事。
要是運氣不好,動了紅狐鎮縣令,理由又不太站得住腳的,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一旦因此惹怒大曦皇族,那完全就是無妄之災。
張秉鈞本就是衝著這張隱形的護身符而來,沒想到才上任半年,就受到了挑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佛都有三分火,更何況張秉鈞只是一個人。
他在任上,紅狐鎮一旦出問題,無論是誰暗中出的手,他都逃不了責任。
大曦皇族若然無恙,遲早會對他追責。
既然如此,張秉鈞也不會客氣。
他不確定背後是誰指使,但這種小偷小摸的,來多少他就抓多少!
他倒是看看,幕後指使能派來多少人。
為此,多花點錢從薑左那裡買隻大黑狗,完全值得。
只要能無事渡過剩余任期,張秉鈞管他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