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腳下熱流滾動,一股紅光直透上來。陸術被紅光裹住,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上升起,他急要推開陸婷,卻見姐姐掄出七節棒朝他身下紅光掃去,紅光頓時被擊散,二人腳蹤無憑,一齊從雲端墜落。
落到地面,方才站定,卻覺地面坑窪不平,碎石硌得腳底生疼。原來這裡背靠青山,臨近溪邊。只見一長須老者身著褐衣,坐在溪邊石上,身旁還停著一支釣竿。姐弟二人走近前,陸術手指老者道:“紅光是你發出的吧。你這老丈,好不端莊。我們走我們的路,你憑什麽衝撞我們?”
那老者一臉不爽:“哎呀,明明是你們衝撞了我,反來怨我。這雲端上廣闊無極,你們怎麽走不行,非得撞上我那團靈光。你們可知,思想能通天界。我剛剛正要行法與天上的玉清天尊敘話,倒被你們破了我的法術,卻還要來怪我。”
陸術咬牙悶哼,不作言語。陸婷道:“請您息怒。我們也並非有意。因是我們在空中正行,您的紅光突然從下面衝上來,不及躲閃,所以撞上。我見兄弟被困,不得已而擊破紅光。”
“罷了,算我今日不走運吧。那小子,你過來,我給你看看傷勢如何。”
陸術撇過頭:“不用了。我好著呐。”
“你不用算了。說吧,你們是哪裡人?”陸婷道:“我們是龍桓山人氏。今因外出有事,現在正要回山。”陸術環顧四周,忽然問道:“你是潼山釣叟?”
陸婷問道:“弟弟,潼山釣叟是誰?”
“就是一個在潼山臨溪垂釣的老頭,外面傳言說,此人身懷異術,上次和獅駝嶺有些糾葛,他拎著那釣魚竿,和黃牙老象打了一仗。”
陸婷有些驚訝:“獅駝嶺雙王百將,黃牙老象的武藝數一數二,釣叟若能以竹竿硬抗銀槍,其本事可見一斑。”
釣叟聞言笑道:“好勇鬥狠算什麽本事,我告訴你們。山人自懷妙術,通曉玄理,能知曉過去未來之事。今日你二人自天而落,至我潼山,因緣際會,正是起卦之機。我乘此機緣,與你們算一算如何?”
陸婷拱手道:“多承盛意……”
陸術不耐煩地擺擺手:“用不著,用不著。姐姐,我們這便去了。”
陸婷卻不動身,陸術拉拉她,只聽她道:“我本身修習道家之法,對裡面的卜知未來之術一知半解。這位釣叟,您既然有此高術,我們想問問我家的前事如何,望您不吝賜教。”
釣叟瞧瞧陸婷,頷首道:“你信我就好。我有一言,贈予你們,好生參悟。”
說著,從旁邊的一個竹匣裡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遞給陸婷。
陸公主雙手捧接,來看其言:
絳帳兵戈相幻滅,
三性歸舍運未竭。
托梁換柱屋可安,
寒晨清晶濡玉液。
公主垂眸沉吟半晌,笑道:“我是信你,可我實在看不懂啊。您能不能解釋一下?”
“天機豈能等閑視人?留下好好參悟吧。日後定有靈驗之時。”
陸婷見他不肯詳解,便將紙卷在手中,辭別了釣叟,轉身和弟弟駕雲而去。
二人行間,陸術問道:“那老頭寫了什麽?我看看。”陸婷將紙卷拿給陸術,陸術掃了幾眼,冷哼道:“這話說得極不明白,等於沒說。我看那老頭純屬裝蒜,寫幾句糊塗話,等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咱去找他,他都能用這幾句話往上面套。”
陸婷道:“既然釣叟久有其名,應該不會吹噓蒙人,這張紙好好保存吧,我們且回山去。”
卻說那釣叟見二人走後,望著澄澈的天空,低聲道:“老兄,我已經將那幾句話寫給他們了。但你女兒半信半疑,你兒子非但不信,還把我嘲弄了一番。嘿嘿,我早就說他們瞧不明白,現在可好,寫給他們有何用?”
須臾,天上的白雲隱然飄蕩,長音從高空悠悠地傳來:“釣叟辛苦了。隻望他們能稍稍察覺,有所準備。在下多謝了。”
“嘿嘿。你願意就好。”釣叟嘿笑一聲。他俯身拿起釣竿,揚手一甩,粗鉤連著細線咕嚕沒入水中。半晌,隻覺手中隱隱一顫,與魚線相接的水面處泛起圈圈漣漪。釣叟將手臂輕輕一抬,一條細瘦的魚兒旋即被提出水面。
姐弟二人回到龍桓山已是午後,正準備進入大堂用飯,只見洛憶喜道:“恭喜少主公主,此行圓滿成功。”
兩個奇怪道:“什麽圓滿成功了?”
洛憶道:“你們不是去找源鑒嗎,一定談妥了吧。要不然,人家怎麽會送禮過來了?”
他們順著洛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桌上擺著兩個朱紅漆盒。陸婷打開一盒來看,裡面是些時鮮果品之類;再打開另一個,霎時金光灼灼,滿屋生輝。
姐弟二人驚愕的目光。
當晚,芊彤姑娘在房中,忽聽有人叩門。打開門見是濟越,他手托一盤果脯,進門道:“姑娘,今日全山歡慶,後廚做了些蜜餞,少主嘗了很是喜歡。因他困乏了,特來讓我端一盤送給你。”芊彤道:“多謝啊,麻煩你了。”
“不必謝我,你看,我們少主對你多關心啊。”
芊彤笑笑,裝作不經意地問:“我聽說你們少主今天去萬沐嶺還寶珠,可怎樣了?”濟越道:“對了,你不提我還差點忘了,這個給你。”從衣袖中取出一物,芊彤打眼一瞧,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金珠兒。她驚喜難以置信:“給我的?”濟越笑道:“正是呢,你瞧,我這兒也有一個。還有洛憶洪蕪,好多人都有呢。”
芊彤訝然失色:“怎麽,這麽多了?”
濟越道:“別提了,這還分不完呢。剩下的都放在珍寶庫裡了,有機會可以讓少主帶你去看看。姑娘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芊彤怔愣良久,恍惚換上夜行衣,取了鑰匙,直奔珍寶庫。潛身前來,卻見地上東倒西歪地睡著幾名守衛,身邊還倒放著數隻酒壇。芊彤躡足近前,見眾人已鼾聲如雷,卻便省事。到門前取出鑰匙,試了幾回,找出正確的一把,打開了鐵鎖。輕輕推開門,一股煙氣直撞出來,芊彤被迷了眼,隻得閃在一旁。待煙塵平靜,她定定神,回頭瞥見守衛們還在沉睡,於是點燃火折,探入庫中。芊彤凝神顧盼,裡面滿滿都是箱櫃,哪知金珠具體所在。俯身打開一處箱子,裡面是些金銀玉器。另尋旁邊的箱子,然上面有鎖,無法打開。芊彤忍住焦急,靜觀默察,這些箱櫃多陳舊古樸,積灰厚重。卻唯獨左側木桌上有一木盒,上面幾無灰土,想是新近放入。她手持火折湊近,伸輕輕抬起蓋子,黑暗之中光芒四射,耀目晃眼——盒子裡盡是金珠,數目不下半百。裡面還有一封信,信封已被拆開。她右手拿起信封,倒出信紙,移近火光來看,那上面寫道:區區一珠,魔域共圖,在汝為親,在他為名。今將金珠百粒,天下共享。汝可俵散於眾人,以止乾戈,亦令妖族同輩與汝同念令尊,豈不美哉?
芊彤心已涼透,良久,又覺釋然。她隨意拿了一粒金珠兒,將箱子關好放回原處,輕輕躡出洞門。轉身將門鎖好。忽聽後面有人道:“別走!”
芊彤大驚,慢慢地轉過身來,只見地上的守衛抱著酒壇,口中哼哼:“別走,接著喝!”
芊彤驚魂未定,急忙離了寶庫,回到下處。當晚,她寫了封書信,準備明天見席靈時,讓他帶給楓棟。黎明時分,她悄悄下了山,趨至那片樹林中,等待席靈到來。此刻天色陰沉沉的,令人說不出的鬱悶。涼風一吹,姑娘打起陣陣寒噤。等候許久,不見人來。芊彤默上心頭:只怕哥哥不會來了。上次的事,想來龍桓山的人已經懷疑我了。現在金珠兒的事已然如此,我留在這兒還有什麽用?思來想去,茫然無措。陰雲愈發低迷,芊彤隻感周身發涼,索性駕起一陣清風,向著竹石寨的方向趕去。
不久,天空飄下幾滴細雨,芊彤匆匆趕回竹石寨,通報要見楓棟。楓棟剛剛起床,將長袍披在肩上,喚芊彤至大堂問話。楓棟也不落座,倚靠在帥案前,半站半坐。芊彤近前道:“屬下見過元帥。”楓棟問:“你為何回來?拿到金珠了?”
芊彤便將金珠之事,盡與楓棟說知,並將拿來的一顆金珠交與他為證:“屬下知金珠已然無用,便離了龍桓山,回來和元帥報知。”
楓棟隻手把弄著珠子,難掩失落,按照他原先的預想,即使芊彤一時拿不到金珠,它也一直在那裡跑不了,早晚能夠得手。誰想到陸術竟聯合源鑒來了這麽一手,現在就算拿到金珠,也毫無用處了,自己的計劃也徹底泡湯。可源鑒為什麽會依著陸術,放棄自己原有的計劃呢?難道是為拉攏龍桓山做強援?
楓棟沉吟良久,歎道:“卻是難為你了。雖然如此,你也不該回來。那陸術戀得你緊,你在他身邊,於我們多少方便!如今你卻走了,甚不成事。看我面上,你先回去,且假意貼戀他,伺機而動。”
芊彤欲哭無淚:“元帥容稟,我在龍桓山日久,早已無力再瞞下去。陸術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精明,我在那裡日夜懸心,如坐針氈,如履薄冰。即使如此,仍被他們發現了些破綻。再回去,豈得周全?還請元帥開恩,別派他事給我。縱令我戰場殺敵,亦無怨言。”
楓棟聞言笑道:“我知道你很是辛勞,但此事非你不可。若是別人,我不放心。”
芊彤再三推辭,楓棟也不急躁,隻以好言勸慰,芊彤頗為無奈。
楓棟見她不肯,想如今兵力不濟,後方援兵不知何日能到。就算要她回去,孤身一人也難有作為,便道:“算了,你連夜趕回也勞累了,先回去歇息,此事日後再說。”
姑娘低頭而退。
而此時,龍桓山這裡可是炸了鍋。剛剛陸術吃罷早飯,來找芊彤聊天,卻發現屋中無人。陸術以為她可能是想去附近轉轉,說不定很快就回來,並沒太在意。直至中午,仍舊不見蹤影。陸術坐不住了,問山中大小群妖,都說不曾見過,他忙吩咐濟越領著眾侍衛去尋。
陸婷道:“姑娘愛玩兒,現在在山上說不定呢。”
陸術急得直跺腳:“外面下了雨,她能到哪兒去?不行,我得親自去找她。”
陸婷道:“現在外面可不安全,你不能獨自去。”陸術焦躁道:“又是這話,誰閑著沒事天天盯著我啊?那些四面八方的妖魔,估計連我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出去一趟何妨?”陸婷道:“你要出去,也須等雨停了,我陪你去尋。”陸術無奈妥協,然而他越想出去,那雨竟越下越大,如同天河傾瀉,滿山生靈俱各歸洞回巢。
陸術和陸婷站在夢遙洞門前,望著漫天驟雨,水霧朦朧。陸術極為煩悶,怨悵道:“昨天還好好的,怎麽就下起雨來。天上的司雨之神也忒不曉事,我這裡不求甘霖澆灌莊稼,沒來由降什麽苦雨,顛倒惹得我咒罵你,真是費力不討好。”
他一怒之下,轉頭道:“姐姐,不如你使個神通,飛上天去,找那雨神揍他一頓,打得他臥床不起,看他怎麽下雨。”陸婷笑道:“雨神也是奉令而行,普濟眾生,又不是為你一人所下,你何必抱怨?”陸少主道:“不錯,這雨不止影響了我,所以定會有許多人怨他。”
竹石寨處,陰雲淡薄,雨落淅瀝,席靈正在房中喝著美酒,哼著小曲。聽著外面的雨聲,悠然自得。不知何時,房門忽然打開,斜風細雨飄蕩入來。 清涼的水珠打在臉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掩到面前,余光一瞥,洞口處走進來一位女子。他抹抹臉看時,只見來者清靈秀麗,手裡拿著一柄濕淋淋的雨傘。席靈挑眉一驚:“呀,你怎麽回來了?”
姑娘將雨傘倚在牆邊,問道:“今天你為什麽沒按約定在樹林那裡等我?”“哦,”席靈一轉眼珠,“元帥派我有其他任務。”
“是嗎?喝酒還是哼歌?”
“哎哎,”席靈笑道,“我這不是在靜心思考嗎。我們哪能隻知出力,這樣怎麽也得不到提升的。對了,你把門關上,說說看為什麽回來啊?”
姑娘坐下,將盜珠經過與席靈說了,“據說是在放著一個小箱子,裡面居然有幾十個同樣的金珠,還有一封書信……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隻好回來,告知元帥。”
不料,席靈一拍桌子,氣得都快哭出來了:“你,你叫我說你什麽好呢。那洞裡放著好幾箱子金銀珠寶,你連碰都沒碰,就這麽空著手回來了!再不濟也得把那箱金珠抱回來啊,你可倒好,才拿了一個,還交給元帥了。我聽著都可惜!”
姑娘無奈道:“我沒想那麽多,隻想著完成任務。”
席靈真是恨鐵不成鋼:“一根筋啊,你說你,就算拿到金珠,交給主公,他能賞你多少錢?你怎麽就因小失大呢!”
姑娘淡漠道:“若哥哥想要,自去取吧。洞口就在龍桓山西側。”轉身拿起傘便走了。
席靈嘟囔起來:“切,我要是能去,早把他龍桓山搬空了。唉,糊塗啊,一點兒也不像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