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戰鬥時根本無暇講話。
紅鬃猛獸是一頭雙眼縫進紐扣的雄獅,茂盛鬃毛隨著它輕盈的動作揚起落下,長鞭似的尾巴上頂著一簇火苗般搖曳的紅。
雄獅每襲擊一人便輕踩他的肩膀撲向下一個,鋒利爪牙“噗呲”刺穿防彈服,不斷跳閃的身影好像水中魚躍的海豚,所過之處,敵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嚇壞了的人們瘋狂開槍,雄獅在與金屬彈頭相觸的刹那散作金粉,待子彈穿過又迅速化回獸形……
“異能·傀儡獅,梟哥在用意念控制,普通武器傷不到它。”
藥蘺這樣說。
傀儡獅沒有再殺人,它做的只是撕咬和恐嚇,迫使他們丟掉槍。還能使刀的,就交給我和藥蘺。
“唰、唰、唰唰!”匕首揮舞,我閃避迂回,找準機會抬腳一擊,踢中對方腕部。
藥蘺那裡,一個家夥被槍柄打中腦袋暈了過去,一個家夥腿部中刀,蜷縮在地。
見能逃的都已逃走,倒在地上的全是暈厥者或傷者,呻吟聲不斷,力量耗盡的傀儡獅這才化作金光飄散。
我們趕回社區書屋時,梟哥已經暈厥,到處找不到白貓。
“鬼哥不見了。”我怔怔地望著地上半乾的血泊。
藥蘺彎腰撿起唯一一具屍體旁的手電,打開一照,正是刺向山鬼的那種強光。
所以梟哥才……
“是時候展現妖貓的實力了……”山鬼玩味地舔了舔唇,轉而注視我。
“手給我。”他說,妖異的瞳中坦露出真誠。
我的手剛伸過去就被攥緊,好軟,好溫暖……
地板震蕩起來,走廊原本的景象如同乾裂顏料般坍塌脫落,眨眼間,我們便站在一個兩旁立有高大石像的幽綠色甬道中。
這些表面青苔斑駁的石像竟然活了過來,伸手撈抓追捕我們的黑衣人。
“啊啊啊,什麽東西!”
“放開我!!!”
“救命!”
“是幻術,大家不要被騙……啊啊!!”
許多反應慢的黑衣人被石像握進手中,雙腳離地,槍支掉落。
“跟著我,別怕!”山鬼牽著我一路狂奔,在人們的慘叫聲中穿過石像撈來撈去的大手,穿過幽暗甬道。
他的背影是那樣自信、瀟灑,飄揚的白發,修長的手臂,兩隻緊握在一起的手隨著奔跑左右搖擺,前方充斥著明亮耀眼的光芒……
“小昱,相信我麽?”
“嗯!”
“那我數到三,你就到前面來,抱住我。”
“好!”
“一,二,三……”
“嘩啦啦啦啦!!!”
玻璃爆裂之聲打破了幻象,山鬼弓身護住我。
“打開降落傘的按鈕。”耳邊的吐息溫熱。
我伸手去摸,然而……什麽也沒有!
下墜的失重感陡然清晰!
“鬼哥!!!”我雙手緊緊揪住,哭喊著睜開眼。
看到的卻是藥蘺的臉,他兩條胳膊撐在我腦袋左右,神情關切。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抓著他的肩,趕忙收手,向後坐了坐,感覺他身上的白襯衫十分陌生。
而我身上,還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吃點吧,餓了那麽久。”藥蘺遞過來一個紙袋。
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兩隻茶葉蛋、兩大塊裡脊肉和兩杯熱牛奶。
聞到久違的食物香,我吸了吸鼻子,空蕩蕩的肚子立刻叫起來。但吃之前,我還是拽住藥蘺:“衣服和這些是哪弄來的?”
“買的呀。”
“買?”我糊塗了。
“裡面有錢。”藥蘺晃了晃我的身份證。
我登時倒吸一口氣:“你不怕行蹤暴露啊?”
“放心吧,”他笑笑,“沒那麽快。”
左右一看,這是個廢棄的儲藏室,周圍很空,滿地的枯枝雜草和破爛衣物,一旁的卷簾門緊閉,室內靠白熾燈照明。
我和梟哥就躺在一張破床墊上,梟哥身上也穿著白襯衫。
吃到一半,梟哥醒了,聽藥蘺講起食物和衣服的來路,他沒說什麽,和我一樣狼吞虎咽起來。
“你們說……鬼哥會不會被人救了?”我低著頭。
梟哥已經吃完,聽到這句話,正在揉搓紙袋的動作默默停下。
“他傷得太重,真被救了還好,若是給什麽不懷好意的人帶走……”藥蘺半捂著臉,眉頭緊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說。
“可我們現在實力不足,”藥蘺道,“不能硬剛。”
“小昱,想了解異能者麽?”梟哥忽然問我。
我旋即點頭。
“梟家是七大異能家族之一,族人滿十六周歲便會獲得一隻傀儡獸,”梟哥扔掉紙團,“我們要花很長時間與傀儡獸磨合,傀儡獸越強,磨合期越久。處在磨合期的異能最不穩定,弄不好容易暴走……”
梟哥抬眼:“我的磨合期還有一年。”
“所以梟哥之前才沒有使用異能……”我恍然大悟。
梟哥忽然猛咳兩聲,往手上吐出一口血。
“梟哥!”我大驚。
“應該是這個原因加上被藥物抑製時強行使用異能導致的內傷。”藥蘺扒開梟哥的手查看,“有什麽不舒服麽?”
梟哥搖頭:“自愈起來很快。”
“再多休息幾日吧。”我說。
“有辦法打聽到你姐麽?”梟哥恢復冷峻的神色。
“我姐麽?”我咬緊下唇,感覺思緒像亂麻一樣,不禁撓頭。
“你姐應該在這座城,否則我們不會無緣無故被綁來。”梟哥接著說,“或者,她來過這裡。”
我一驚,感覺有道理。
“可是城裡那麽多人,怎麽找?”藥蘺頭大。
一段混雜著油墨味和閃光燈的陰冷記憶浮現腦中,我抬頭注視二人:“有辦法了!”
次日,梟哥說他恢復得差不多了。臨走前,我們每人都披上了駱色大衣。
“莫如勝……”老頭慵懶地滑著鼠標,惺忪睡眼掃過屏幕,乾癟的臉上反射出幽幽熒光。
“沒有這個人。”不一會兒,他往躺椅上一靠,腳尖撥地,轉向我們,“趕緊走吧小子,我這裡不是收容所!”
“真的沒有?”我不甘地靠近他,雙手撐在櫃台上。
“沒有沒有!”老頭取出煙鬥,不耐煩地吞雲吐霧,熏得我直咳。
藥蘺上前,掏出槍,嫻熟地退出彈匣,拍在櫃台上:“老人家,這個送您怎樣?再幫我們查查?”
老頭當場傻了眼,愣在那裡張口結舌。
“怎麽,不夠?”藥蘺不緊不慢,“沒事兒,我們還有帶子彈的!”
靜默良久,我看向藥蘺。
“老人家?”他一挑眉毛。
老頭這才反應過來,手指僵硬地撥動鼠標,雙眼緊盯屏幕,一眨不眨的,看上去有些恐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緊咬下唇,死死盯住老頭蠕動的嘴。那些陌生的,早已被遺忘的姓名,被他喃喃念出,仿佛一連串咒語,被喚醒的姓名忽閃一下,重又被淹沒,隱入數據深處……
“沒有這個人。”
老頭為難地抬起頭,忽然,他“啪”按下桌上紅色按鈕,警鈴響起!
“靠……”藥蘺咬牙切齒。
我們三人調頭想撤,剛到門口便被一大隊荷槍實彈的頭盔保安齊刷刷瞄準。
“你們還敢露面?”為首一人大聲道。
“你們有完沒完!”藥蘺急了,舉槍指向對方。
我也舉起槍。
梟哥皺了皺眉,沒有動。
“呵哈哈哈哈,”被兩人瞄準的為首之人不怒反笑,“小夥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既然厭倦了動武,不如……我們好好談談?”
“談什麽?”藥蘺警惕。
“你們如今遭受的一切,全是因為這個男孩。”他指向我,毫不客氣,“你們一直防礙老板得到他!但是,知道麽?拚了命保護他的你們被下令殺死,而他……”
我看見他在頭盔裡森森一笑:“老板根本舍不得傷。”
“哦?”藥蘺歪過腦袋,揚眉一樂,“你們老板不會看上他了吧?”
“老板惜才。”對方一字一頓。
“可小昱不想跟他啊!”藥蘺不以為然。
為首那人不再回答,他拍了拍巴掌,有部下提來一隻保險箱,放在地上“哢嚓”打開,裡面竟是一遝遝鈔票,塞得滿滿當當!
“原諒我只能說這麽多,但我欣賞你們的義氣,也憐憫你們的遭遇,這點心意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希望你們可以把他交給我,別再犯傻。”為首之人語重心長。
“嘶……”藥蘺望著那些鈔票直皺眉,“大叔你讓我很為難啊!”
“哈哈,不要緊!”為首之人滿意地笑起來,接著話鋒一轉,聲音陡然降了溫,“二十秒時間思考。”
“計時開始。”一名部下掏出秒表,寂靜空間裡,指針移動的“嗒嗒”聲格外響亮。
我額頭上泌出汗水,近日的遭遇使我相信了此人的話——既然目標是我,那絕不能讓悲劇再一次發生!
我額頭上泌出汗水,近日的遭遇使我相信了此人的話——既然目標是我,那絕不能讓悲劇再一次發生!
我寧可犧牲自己,也不想他人再為我受傷……
至於要殺要剮要留,隨意吧。
“嗒、嗒、嗒、嗒、嗒。”
就這樣!
“我願意……呃!”
藥蘺一把勒過我,槍口抵住我的腦袋,語調陌生又凶狠:“再敢靠近一步,我殺了他!”
“什麽!你……”為首的家夥也懵了,一時竟然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我恍然明白了藥蘺的意思,配合著罵道:“混蛋,瘋了麽你!!!”
“小爺我最狠被人瞧不起,”藥蘺咬牙低吼,“既然你如此珍貴,那麽屍體也能賣個好價錢吧?”
“不要……”我跟著他的腳步後退,故作震悚,“不!!!放開我!!!”
“是啊,我命賤,所以不怕死,不像某些人,”他把槍頭狠狠一推,我不得不歪腦袋,“抖得尿都快出來了!”
“閉嘴!”我臉一紅。
“大叔,你就等著收屍吧!啊哈哈哈哈哈……”藥蘺那肆意宣泄一般的狂笑竟讓我感到心疼,恍惚懷疑他不是演的。
“不……不要!!”我掙扎,“救命!救救我!!!”
兩人終於退至寫有「安全出口」的門邊。
“哐!”梟哥一腳將門踹開。
三人閃身而入。
藥蘺立刻換牽我的手,感應燈亮起,樓道裡,三人一個勁兒往上爬。
“沒嚇到你吧?”藥蘺邊喘邊問。
“當然沒有!”我捏了捏他的手。
緊接著門被撞開,一大撥人的上樓聲緊追而來。
快速爬樓時是無法隱藏腳步聲的,追兵很快注意到我們——
“砰砰砰砰……”狹小的樓道裡,子彈不斷擊中台階、扶手和牆壁,窮追不舍,我們三人拚命爬樓也難免被身後崩來的彈殼打中。
我貓著腰拐彎時,頭頂的消火栓忽然被擊穿,三人意識到追兵近了,趕忙加快速度——正好這層出現一扇門,我們“哐”地衝出去!
門外是寫字樓走廊,相比樓道開闊許多,三人一頭鑽進電梯廳,端來推車上一個又長又沉並用白膜包裝的東西當閂把門鎖上。
追兵開始撞門,一下一下……
我手撐膝蓋,喘得厲害。
只見電梯旁的紅色數字飛速變幻——“9,10,11,12……”
“他們上來了!”我失聲驚道。
梟哥與藥蘺交換過眼色,梟哥上前將三個電梯全按一遍,然後舉起手槍,邊瞄準邊後退。藥蘺拉著我退到電梯邊緊貼牆壁。
“叮——”其中一扇門開了,幾個保安還未出門便被放倒。接著我跟藥蘺邊上那扇門也開了,藥蘺拖著我閃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