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飛艇的隔間內。
男人面對落地窗,脫下銀色鬥篷,露出鋥亮的金屬右臂,一頭微卷的金棕色齊耳長發披散下來。
在他身後,黑衣男人單膝點地,垂首喚道:“卡莫拉大人。”
“說了多少遍,在外邊我就是弗朗西斯。”男人語調微慍。
黑衣男人深吸一口氣,趕忙改口:“弗朗西斯大人,我……對不起,請您寬恕。”
“寬恕什麽?”被稱作「弗朗西斯」的男人轉身,他戴著日式狐臉面具,高挑的眼角下方兩抹鮮豔的紅,褐色雙眼藏在面具的陰影中,閃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光。
“我……不知道那條機械龍是您的製作。”黑衣男人不敢抬頭。
“哈哈哈哈,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為的是讓你公正評判我的作品。”
黑衣男人一怔。
“修改指令我都看到了。”面具男人踱向辦公桌,端起瓶子,慢條斯理地倒了兩杯紅酒,自己拿一杯,然後俯下身,將另一杯遞給黑衣男人。
“起來吧,言翼。”
黑衣男人抬眼,緩緩起身,兩人相視許久,終於面具男人笑了:“我該讚賞你才對。”
“所以,這就是您在那裡學到的技術?”黑衣男人與他碰杯。
“還只是皮毛。”面具男人誠懇道,一揚脖,酒杯瞬間見底——“看見這義肢沒有?”他抬起機械右臂,瞄準紅木門板,輕按下肘處一個鍵,三枚利刃彈出,呼嘯而過,眼看就要扎入門板,面具男人突然一個呼哨,三枚利刃立刻掉頭,齊刷刷歸入義肢肘部,“啪嗒——”按鍵自動合攏。
黑衣男人瞪大了眼,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這是他們的技術,我時常研究。”面具男人說著,回到辦公桌後的紅木椅上坐下,話鋒一轉,表情凝重,“異能或宗教已經無法統治這個時代,科技將是我們的「新神」。”
“這就是您外出學習的原因?”黑衣男人看向他。
面具男人點點頭,別過臉去,托著下巴,懶洋洋地抓起紅酒瓶晃起來:“當然,有用之人絕不能毀在愚昧的教會手裡,所以,你的提議我批準了。”
“找到那個少年。”深紅色酒漿映出男人面具下的陰鷙一笑,“讓教會閉嘴。”
牌匾上寫著楷體“旅友驛站”,屋簷下是一排氛圍燈。
院子裡幾個背包客在搞露天燒烤,嫋嫋煙霧中響起炭火與嫩肉接觸的“滋啦”聲……那個香啊,勾得我和藥蘺一步三回頭。
窗前盆栽開著花,窗戶敞開,屋內是原木牆,正對門的那一面貼滿彩色便簽。
“嘩啦——”梟哥撩開系滿立方體吊墜的門簾走入,我和藥蘺跟在後面。
櫃台後坐著一位穿民族服飾的俊俏少女,看見我們,她雙眼一亮,有些好奇地向前傾了傾身。
“請問,房車俱樂部在哪?”梟哥開門見山。
“哎哎哎,你看這個。”趁梟哥在前台問路,藥蘺將我拉到貼滿便簽的牆前。
我向上掃了一眼:“都是情侶表白的,你想幹嘛?”
“我們也寫一個唄。”藥蘺揚揚眉毛。
“寫你個頭呀,你忘了我們什麽處境?”
“哦……也是。”藥蘺垂下眼,有些失落地摸了摸下巴。
看他這副德性,我隻得把手一攤。
“嗯?”藥蘺不解。
“拿紙來。”
我接過淺藍色便簽,咬開圓珠筆蓋,在上面塗畫一陣,然後往牆上一貼——
畫上,Q版的雄獅、牧羊犬和鼬鼠,各具神韻。
“看不出來啊,莫公子還會畫畫!”
忽然,身後傳來動靜,我和藥蘺趕忙扭頭,只見梟哥用托盤端來三杯熱氣騰騰的奶茶。
“謝謝哥!”藥蘺立刻湊上前,“這杯加了奶蓋,給小昱,這抹茶味的,歸我!”
“梟哥那杯是什麽味道?”我陶醉地吸了一大口奶蓋,抬眼問。
“紅酒味,”梟哥將杯子推向我,“嘗嘗麽?”
喝罷奶茶,我們走出驛站,牽著三頭驢在一塊寬闊地帶找到了房車俱樂部。
這裡存放了各種各樣的房車,其中幾輛亮著燈,車內傳出說笑聲。
因為想要設施最齊全的,梟哥和負責人交涉許久,終於留下三頭驢又刷卡付了錢。
“你確定二叔不會宰了咱?”梟哥輸密碼開門時,藥蘺問。
“用的是獎學金。”梟哥說罷,門開了,我們迫不及待地擠進去開燈,一股混合香水氣息的實木味道撲面而來。
房車內部由駕駛室、小廚房、可折疊餐桌、兩排沙發式座椅、三平米的洗手間和一間帶推拉門的小臥室組成。
暖色燈光裡,還真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嘖,真是愜意!”藥蘺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躺,看我還在翻看各種櫥櫃,便伸手一拽——“哎!”我一個沒抓住,跌倒在床上。
“莫公子,以後……”他順勢跨坐到我腰上,俯下身——“我不想聽,你趕緊給我起來!”我嚇得閉上眼,拚命推他,兩條腿在空中亂踹,“神經病,滾下去!”
“起來。”
梟哥的突然出現使我倆一驚, 他面無表情地揪住藥蘺的衣領,往後一提,藥蘺撅了撅嘴,最終還是在梟哥的肅然注視下下了床。
“去做飯。”梟哥望著他,“冰箱裡有凍牛排。”
“好好好,”藥蘺伸了個懶腰,閉上一隻眼斜睨梟哥,“那麽久沒吃小爺做的飯,懷念了吧?”
藥蘺離開後,梟哥在床邊坐下,背對我脫去上衣,看見他背後一道道猙獰的舊傷,我一怔,正要下去,他忽然將大衣遞來。
我接過大衣,起身把它掛進櫥櫃,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梟哥手裡握著掛在胸前的金屬物飾,用拇指摩挲,靜靜注視。
“那是什麽?”我好奇。
“家徽。”他回答,“一隻鶴。”
我坐到他身邊,只見倒三角形框架中有一隻回首的鶴,鶴的輪廓有菱有角,孤傲而森嚴。
“為什麽是鶴?”
“我祖父年輕的時候,朋友送給他兩隻剪去飛羽的白鶴。”梟哥緩緩開口,“祖父特別喜歡那兩隻漂亮的白鶴,給它們準備特製的營養餐,可兩隻鶴一天天的絕食,有人進籠子,它們就炸起羽毛反抗,瘋了一樣逮人便啄。看著它們日益消瘦,總是昂著脖子仰望頭頂有限的天空,祖父心裡也不是滋味。直到有一天,兩隻鶴用叫聲引來一隻野鶴,開始祖父並沒當回事,然而幾天后,他看到了兩隻鶴的屍體。”
我聽得入了神,心中不由一揪。
“它們是被毒死的,那隻野鶴把毒蘑菇丟進了籠子。”梟哥抬眼,望向窗外遠方,“後來,祖父安葬了兩隻白鶴,他對鶴的情感也由喜愛變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