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淒苦萬分的曲子正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的專屬曲目。
李長河出了劉府,卻並未見到莫大先生的身影,琴音猶在,飄蕩在遠方,一路追蹤,來到一處瀑布前。
只聽流水潺潺,琴聲戛然而止,一塊岩石之上立著一名手持胡琴的枯瘦老者。
“師父!”李長河走過來說道。
莫大先生眉頭緊鎖,說道:“長河,你覺得那首狗屁《笑傲江湖》與我的《瀟湘夜雨》哪個更好?”
李長河笑道:“各有千秋,難分伯仲。”
他說的其實是真心話。
劉正風和曲洋合奏的《笑傲江湖》,氣勢浩蕩,極為雅致,宛如陽春白雪。莫大先生的一曲《瀟湘夜雨》悲天憫地,淒苦悠長,就像是下裡巴人。
陽春白雪固然很美好,下裡巴人更接地氣。
像劉正風這樣錦衣玉食的大財主,不必為一日三餐而煩惱,才能玩出賞心悅目,閑情逸致的音樂。
莫大先生自小出生窮苦,同情民間疾苦,在樂曲中難免傾訴哀愁。
到底哪個更好?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我呸!”莫大先生不悅道:“你劉師叔不懂瀟湘夜雨的好也就罷了,你竟然拿他那亂七八糟的靡靡之音相提並論,白瞎了你這個徒弟。”
莫大先生和劉正風這一對師兄弟,看來是和好不了的。
李長河隻好說道:“好吧,師父的瀟湘夜雨最好,天下第一好。”
“少來這套。”
莫大先生看著他,冷冷說道:“當初我是怎麽交待你的?叫你凡事莫要強出頭,你小子倒好,你可知道你闖下多大的禍事?”
師父這是吃槍藥了?
李長河道:“師父,弟子很低調的啊。”
莫大先生皺眉道:“你這叫低調?你說你今天出了多大的風頭?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啊,為師且問你,你為何要殺了嵩山派那些人?”
李長河反問道:“難道任由嵩山派的人來衡山撒野?”
莫大先生臉色一沉,不滿道:“殺也行,就不能偷偷摸摸的殺嗎?”
李長河道:“當時的情況,師父想必也都知道了,我若是不出手,那劉師叔一家可就要遭殃了,師父,你該不會是真的和劉師叔不和,想借嵩山派的刀除掉他吧?”
“你放屁!”
莫大先生低聲喝道,隨即歎息道:“你為了意氣之爭,嵩山派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左冷禪的武功之高,武林中少有對手,得罪了他,以後後患無窮啊。”
李長河道:“殺都殺了,師父,你不會怕了左冷禪吧?”
“我會怕他?”
莫大先生一臉不屑,忽然以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李長河,說道:“真沒想到,我莫大的徒弟,竟是個練武的奇才,將本門的內功練到如此深厚的地步,難怪你小子敢與和嵩山派的人叫板,殺得好!殺的妙!”
李長河見師父剛罵過他,這又誇上,變化也太快了。
“我衡山派的內功心法一向較弱,為師苦練數十年,仍然沒什麽太大的建樹,你小子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
莫大先生好奇問道。
李長河道:“其實弟子也很疑惑,還想著師父給弟子解惑呢。”
以其編造理由,不如反向操作,誰讓莫大先生是自己的師父,就該負責為弟子傳道授業解惑。
這個難題果然難住了莫大先生。
沉思良久,莫大先生這才說道:“或許是本派的內功實乃精妙絕倫,只不過後輩中多為悟性極差之人,難以領會其中奧秘,而你頗有天分,練功勤奮,機緣巧合之下,參透武學精妙,也是有可能的。”
關於李長河內功突增一事,莫大先生和劉正風的想法不謀而合。
其實也難怪。
他們不知道有“系統”的存在,不知道這玩意多麽不講道理,可以通過做任務無限增長修為。
沒辦法,只能從根源著手。
武林中人對於師祖都有著莫名的崇敬之情,認為祖上留下來的武學必然博大精深,之所以後來不行,只能怪自己不夠努力,或者天賦太差。
武林中,曾發生有某個沒落門派,突然間橫空出世一名武學奇才的案例。
所以,李長河的內功修為突飛猛進,只能這麽解釋。
李長河當然沒必要爭辯什麽,說道:“師父這麽一說,弟子茅塞頓開。”
莫大先生擺了擺手,說道:“長河,如今你的武功勝過為師,敢作敢為,本派將來在你的手上定然能發揚光大,為師如今也老了,精力跟不上,不如,你來當掌門好了。”
李長河頗為訝異,沒想到師父竟然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他。
他當即推辭道:“弟子年輕識淺,師父正老當益壯,這個掌門弟子可不敢當。”
莫大先生道:“你是本派的首座大弟子,掌門之位遲早要交到你的手上,你不當誰當?少羅嗦,是不是你翅膀硬了,為師的話都不聽了?”
李長河奇道:“師父,你為何在這個時候想到交出掌門之位?”
莫大先生道:“當然是因為你的表現好啊,把嵩山派打的落花流水,還把魔教的曲洋招攬本派,這些事,哪怕是為師都做不到。”
李長河眨巴眼睛望著他,說道:“師父,為何弟子聽起來覺得你在罵我?”
莫大先生瞪眼道:“我為何罵你?誇你還來不及。”
李長河道:“師父你也別誇我了,總之,這掌門之位說什麽我也不會當的。”
莫大先生奇道:“多少人為了當掌門,鬧得同門相殘,甚至血流成河,為師將掌門位子讓給你,這天大的好事,你居然不接受?”
“那這樣……”
莫大先生想了想,說道:“你我各退一步,掌門還是我來當,你替為師執掌衡山,當個代理掌門如何?”
李長河心想:這不是你拿工資,我來乾髒活嗎?
“師父……”
不等李長河把話說完,莫大先生忽然伸手一揮,一件物事拋了過去,李長河順手接住,就見是一個赤紅色的令牌。
他當然認識,此乃衡山派的掌門令牌。
有了這個令牌,就能行掌門之事,門下弟子必須俯首聽令。
莫大先生道:“這掌門之位,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說完,他哈哈大笑,轉過身縱身一躍,身法如鬼魅般飄然而去。
遠處,飄蕩著那首瀟湘夜雨,逐漸消失。
李長河沒有再追,望著手上那塊掌門令牌,忽然輕輕笑了一下。他終於知道師父莫大先生為何如此急促讓他來接手衡山派的掌門。
“咱這師父,果然是個怕事的主……”
他殺了費彬等人,無疑得罪了左冷禪及嵩山派。招攬曲洋,極有可能會激怒魔教。
這兩件事,任何一件拿出來,對於衡山派都是不少的麻煩。
莫大先生顯然沒能力擺平,既然李長河捅了這麽大的簍子,那他就退居幕後,這爛攤子讓李長河自己收拾。
果然是親生的師父啊!
李長河搖了搖頭,收起令牌,返回至劉府。
此時夜已深沉,便在劉府留宿一晚。
翌日劉正風派出向大年、米為義等弟子向群豪宣告,金盆洗手就此作罷,繼續留在衡山派,並承認與魔教長老曲洋確有交情,但在他的勸告下已經棄暗投明,正式加入衡山派。
群豪聽了自是感到吃驚,但人家的派內之事沒必要摻和進去。
曲洋雖為魔教中人,但江湖上並未聽過他作惡的訊息,只要不是有著深仇大恨,或者,不會危害到自身利益,大家得過且過,和和氣氣。
經過昨日與嵩山派一戰,衡山派的聲威高漲,哪怕有人居心叵測,卻也不敢亂來。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李長河開始了他的掌門時光。
一個存在上百年的門派,管理上早就成熟,大家按部就班,井然有序,身為掌門人,沒必要什麽事情都親力親為。
否則的話,莫大先生也不可能經常在江湖上遊蕩。
對於李長河而言,這一年多來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而今,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