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不是一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王朝。

　　相反，大齊的女子就像萬千氣象的大唐一樣，可以盡情展示自己的才華和美貌。

　　這樣相對開放的思想造就了一大批才華橫溢的女子。

　　林府的千金——林夢瑤便是其中佼佼者，在鄴京的文化圈裡，她的大名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有傾慕者冠以“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稱。

　　並且林夢瑤的才華還頗有淵源，她本身就出自於書香世家，父親林正南是當今國子監的祭酒，文人們的領袖，祖上幾代更是出了不少的頂級大文豪，屬於是典型的清貴之家。

　　所以在家族氛圍的影響下，林夢瑤自幼飽讀詩書，加之從小就與幾個哥哥相互競爭，身上頗有點“文無第一”的清風傲骨。

　　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才在城南瓦子裡擺了個對聯台，公開邀請京城的文人雅士們前來赴對。

　　在擺台的前兩天，大批自信的傾慕者聞風而來，想借此機會，在“京城第一才女”的面前露一手以討得芳心。

　　但令雙方都失望的是，幾百幾千個騷客們所出的下聯，沒有一個能讓林夢瑤感到滿意的。

　　到了今天，已是擺台的第三天，連林夢瑤自己都不抱太大的希望了，從她個人來說，她並不是想顯擺自己的才華無人能匹敵，而是真心想尋求一個知己以慰藉自己時常空虛的心靈——這是有才之人的常態。

　　正在她發呆出神之時，一旁的秦有靈突然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她。

　　“誒誒，夢瑤，你快看下面那個奇怪的家夥。”

　　秦有靈口中的“奇怪家夥”正是不束發不束腰、腳穿涼鞋的嚴蘇。

　　她們雖知道這個鼎鼎有名的敗家子，但卻從來沒見過真人，這不怪她們，要怪隻怪嚴蘇除了賭場就是青樓，從不出現在上流的場合裡。

　　林夢瑤看著下面披頭散發的嚴蘇，也忍俊不禁道。

　　“確實好特別的人，從未見過有男子如此乖張的打扮。”

　　而秦有靈的黑眸此時卻閃著別樣的光亮。

　　“這家夥的皮囊可真好看呀，除了我哥以外，還從未見過這麽英俊的男子。”

　　她絲毫不知道，這個外表極其吸引她的英俊男子就是她剛才咒罵的“敗類”。

　　林夢瑤的臉蛋卻微微一紅，並趕緊朝著自己這個不知羞的閨友說道。

　　“你小聲一點好不好，讓人聽到了多害臊?”

　　秦有靈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大膽”，隨即也閉上了嘴巴，但眼睛卻始終盯著樓下的嚴蘇。

　　而嚴蘇本人，則對樓上兩女的對話毫不知情，他正帶著襲人在仔細看著對聯台上孤零零的上聯: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本來他對這種文縐縐的事情是毫無興趣的，但他由於今天四處“敗家”，得到了大批落魄讀書人的感激，所以此時也覺得興致高漲，想答一答這無人問津的對聯。

　　當然，他自己是對不出來的，可他有附身系統，裡面有大把令洛陽紙貴的絕代文人供他選擇。

　　他在腦中隨意一選，明代才子——唐寅唐伯虎的才華便瞬間上身，一句精妙的下聯迅速浮現出來。

　　嚴蘇走到台上，拿過林府下人遞來的紙和筆，唰唰唰寫下對聯，然後又將紙張遞了回去。

　　下人接過紙張，立即大聲喊道: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從嚴蘇上台起，便一直在暗中觀察的林夢瑤瞬間感到心中原本平靜的湖面泛起了不小的漣漪，她朝著下人微微點頭，示意過關。

　　林府下人接到自家小姐的信號，趕緊大聲宣布:“恭喜這位公子！成功對出下聯！”

　　然後又見這位下人，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滿臉燦爛笑容的朝著嚴蘇說道:“這是三十兩銀票，作為對出對聯的彩頭，如果公子當下無事，也可以去往對街二樓與我家……”

　　話還沒說完，嚴蘇便大聲打斷了他。

　　“你小子侮辱誰呢?”

　　接著，只見他也從懷裡掏出了兩張一百兩銀票，直接扔到了林府下人的懷裡。

　　“給你家主人，告訴他今後一定要在文化事業上再接再厲！”

　　說罷，嚴蘇便跳下台拉起襲人的手就要揚長而去。

　　對面樓上的林夢瑤看著這番胡鬧的行徑，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京城遠近聞名的敗家子嚴蘇。

　　雖然她剛剛才對自己好友說要與這等人保持距離，但心中掀起的漣漪卻讓她不能自已，在此刻，感性佔領了大腦的高地，她秀唇微啟，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

　　“公子留步！”

　　如琴弦般動聽的聲音穿過不寬的街面，來到了嚴蘇的耳朵裡，正處於風流多情時候的他立刻停下了腳步，瀟灑轉過頭來朝著正店二樓看去。

　　“公子可否願意賞臉與我一敘?”在面對心儀之人時，女子往往要比男子更加主動。

　　這邊的嚴蘇還沒做出反應，身旁的襲人卻立即“警惕”起來:對街正店上的兩位女子有著完全不輸於她甚至小勝於她的姿容，其氣質和打扮更是出眾。

　　相比之下，雖也是萬裡挑一的她，也不得不暗暗自慚形穢。

　　所以她此時不由得抓緊了自家少爺的胳膊，並逐漸用力，甚至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指甲已嵌入了心愛之人的肉裡。

　　嚴蘇此時也終於反應過來，他剛才確實被晃出了神，但人的行為通常由他的習慣導致，嚴蘇日日面對青樓女子，像林秦二女這樣的大家閨秀，他毫無應對經驗，於是輕佻放肆的話語脫口而出:

　　“怎的，要請本公子去你府中共度春宵?”

　　這並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樣回答。

　　但林夢瑤怎麽會知道這些?此話一出，剛剛在她心中掀起波瀾的湖面瞬間結冰，對嚴蘇稍微扭轉的觀感也急轉直下，她眉頭微皺，鄙夷地說道。

　　“你這人說話怎麽如此下流?難道嚴府中人都是這樣嗎?”

　　此時一旁的秦有靈才意識到，原來下面那個長得好似畫中人的男兒竟是自己一直嚷嚷著要教訓的嚴蘇，可她的態度此時卻非常微妙，只是安靜地站在林夢瑤身旁。

　　而好巧不巧的是，在嚴蘇上台對對子的時候，好奇的人群就已經稍稍聚集，此時林夢瑤又將嚴蘇的身份大聲呵斥了出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百姓更是一個個伸著脖子圍了過來。

　　嚴蘇平日裡出入賭坊青樓，誰看了他不是諂媚有加?甚至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他的腳趾，有時候就連放個屁都有人說香得出奇。

　　但此時，對面那個女子，在明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竟完全不似那些拚命討好的風塵女子，還公然罵自己下流，加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他怎麽受得了?

　　可還沒等他回擊，襲人卻忍不住了，她不會容許有人侮辱她的少爺。

　　“街上的人都聽到了，是你先邀請的我家少爺，要說誰下流，那也應該是你這不知醜的女子吧?”

　　秦有靈本不打算多言，但此時一個侍婢竟也敢出言教訓自己的閨友，以她衝動的脾氣，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主家們在這說話，何時輪得到一個侍女多言?下不下流也許另說，但嚴府的人恐怕教養沒有多少吧?”

　　言語上的衝突越來越激烈，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嚴蘇此時也意識到，一切的原因都歸於自己那句輕佻話，於是他趕緊隔空拱手，朝著兩女說道:

　　“我乃大齊丞相嚴松之子，嚴蘇，剛才的話多有得罪，實在抱歉。”

　　自報家門是想讓對面掂量掂量，表達歉意是有錯在先，但隨即，他的話頭又一轉。

　　“可我嚴蘇做事，向來就是這個作風，兩位姑娘沒必要將此事遷怒到整個嚴府吧?再有一個，我的侍女想說什麽做什麽，我說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關你外人屁事！”

　　這叫先抑後揚，以嚴府在大齊的地位，嚴蘇不可能在外面低頭。

　　哪知道林夢瑤卻完全無視他爹嚴松的威名，立刻反擊道。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何作風，我還以為嚴公子整日躺在風塵女子的懷中，早就忘了自己的名聲了！”

　　這話分量可有點重了，但林夢瑤還是繼續說道。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讀書立名，不建功立業，不上陣殺敵，不光宗耀祖，整日只會揮霍錢財，遊走於花柳腐朽之地，敗壞先人名聲，世人表面畏你如虎，實際上視你如蟲，你何敢自報家門?難道你以為令尊以你為榮?”

　　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就連秦有靈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林夢瑤——她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個性格溫柔到近乎慈祥的好友發如此大的火，說如此重的話！

　　而對面的嚴蘇，卻完全沉默了下來，他拉住要上前繼續爭論的襲人，示意她不要再說了，然後低下腦袋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同時又搖了搖頭，像是在自嘲一般。

　　最後，這位招搖過市二十多年的敗家子，竟在大量京城百姓的圍觀下，帶著侍女默默地離開了瓦子，隻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而樓上的林夢瑤，也輕咬著嘴唇，看著嚴蘇遠去的身影，心中又重新泛起波瀾:她搞不明白，自己怎會發如此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