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隨手拿起暗紅梨木雕刻木台上的胭脂粉末,有些好奇地在薑武面前晃了晃,束帶上系著的銀鈴隨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是喜歡這款青黛色的還是這一款朱紅色的,姐姐我覺得吧,還是這款青黛色更適合你……你說是不是嘛,小郎君。”
暗暗的香氣似芬芳馥鬱久久不散的花朵,帶著一種令人心醉的迷幻之感,隨她話語吐出的氣息越發濃鬱。
薑武知道這不是錯覺,她身上的香氣有問題,他現在能感覺自己的理智在消退,意識變得模糊起來,敏銳的五感也被某些東西遮蔽,他隻得一咬舌尖勉強留存一絲清明。
“真是讓人心醉的少年郎……”
她像擺弄一個破布娃娃一樣擺弄著薑武,白皙的手細致而溫柔地整理著他凌亂的衣飾,散亂的發絲,就像居家的妻子為即將要久別的丈夫進行最後一次告別。
“現在……該回答姐姐的問題了。”
她輕輕地笑著,纖手無意停留在薑武的脖頸之上,連一絲一毫反抗的機會都不準備為薑武留存。
“你對我那愚蠢的妹妹有所圖謀?”
她為薑武別上青玉的發簪,將他散亂的發絲收攏盤繞。
薑武沉默。
“還是對寧家有所圖謀?”
她打開胭脂盒,伸出纖長的手指在其中輕輕研磨,隨意地點染在薑武的臉上,為他本就俊美不凡的面容更添幾分明豔,她漫不經地將那一點青黛抹勻。
薑武沉默。
“真是無趣的小家夥,不過姐姐我也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了……”
她不在乎薑武的沉默,事實上這一次“意外”的碰面只是她一次隨意的心血來潮,她不在乎結果,只在乎享受的過程。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將裝著青黛脂粉的小盒子合閉而上,又將它放回原處,又伏下身子,一張與寧嫣然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出現在銅鏡之中,亦是同樣的風華絕代。
但薑武已沒有余力去觀察這一張臉的細節,他只看見模糊的視野之中一雙青色的眼瞳中豎起如蛇般的瞳仁。
她的臉貼著薑武的臉,癡癡地問道:
“小郎君,你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
……
“薑武公子,薑武公子。”
門外傳來下人們低聲的呼喚聲,室內那一股幽幽的暗香逐漸消失,薑武長長呼了一口氣,那個可怕的女人走了,他眼神中的情緒翻湧不定,薑武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太過弱小而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生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間。
哪怕剛剛那個女人的行為有多麽曖昧,但薑武都不為所動,他深深明白那溫柔的動作之下她對他懷著多大的疑慮與刺骨的殺意。
而且她說的三個問題其實就是警告一下薑武,讓他不要對寧嫣然和寧家起多余的心思。
但薑武的目的一直很純粹,他不在乎寧家滔天的權勢和富貴,也不在乎寧家到底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他只在乎寧嫣然……身上讓他突破界限的武道。
除此之外,他別無所求。
薑武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她已經為他打理好了一切,而今他只要出門去便好。
寧府大院平日裡便清閑的很,丫鬟們沒有雜事便躲在樹蔭下嘰嘰喳喳地交談著。
“喂,你們聽說了嗎?寧小姐帶了一個野小子回來。”
“小姐那樣的人物,竟然也有動凡心的一天嗎?”
“誒,這個我知道,我當時遠遠的看了一眼感覺還挺不錯的,就是有些太散漫了吧,他的衣服都要洗的發白了,發簪都是木枝呢!”
“人家可不是什麽大戶人家,聽說在主家那邊也不怎麽受待見……”
“你們有誰看過他的臉嗎?一定很好看吧,畢竟是小姐選中的人。”
“不知道咧,太遠了沒有看清。”
那些丫鬟們相互調笑著,忽然有一個定住了身子,目光看向某處便沒有一絲的偏移,仿佛全部的精力都被吸引過去了。
“紅紅,你在看什麽呀?”
丫鬟們隨著她的目光望去,便看見一個謫仙似的公子朝她們走來,他身姿挺拔卓雅不群,著一身青色的衣裳,上面用隱隱的金絲繡起淡淡的竹影,青玉的發簪將他的發絲冠起,散亂的幾縷隨意順著微風而動,下落到他的鬢角之間。
他微微頷首,面容俊美溫潤如玉,用淡淡青黛修飾的臉上更添幾分清雅的氣質,其一手拿著一柄樸素的長劍,問道:
“請問,寧家祠堂該如何走?在下……迷路了。”
……
“那薑武沒有隨你一起來嗎?”
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轉過身,看向堂前等候的寧嫣然,她是寧家現在的家主,也是寧嫣然的生母。
寧嫣然搖了搖頭。
寧清自然知道自己女兒的性格,本來也沒指望能讓她能有什麽反應,不過她一看薑武沒有與寧嫣然一同前來,端著的架子也就柔和了幾許。
“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麽嗎?”
寧嫣然搖頭,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面對這種情況只要搖頭就行了,反正最後母親也總會因為舍不得責罵她而消氣。
“我們寧家家大業大,婚姻之事倒也不必如那些小世家一樣還需要政治聯姻謀取利益,但這也不代表你的婚姻大事就能如此輕易地草草下定論。”
“並且據我所知,你之前恐怕連那薑武的面都沒見過幾次,連他是何許人都不清楚,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情初竇開,這也正常,誰年輕時候沒有喜歡過幾個男子,但我最後不還是娶了你的父親……”
寧清看著寧嫣然這副低頭不語的模樣,也說不出什麽重的話責備她,便隻得無奈地歎氣,語重心長地勸誡道:
“嫣兒,你這是將你的情郎架在火上烤,整個大周有多少人緊緊盯著我們寧家,等待我們寧家露出破綻,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毫無背景的野小子要如何抵禦她們那些齷齪的手段,你能保他一時能保他一世嗎?”
“反正我絕對不同意這一門親事,你要養著他也行,我們寧家不缺他一口飯吃,不過他絕對沒有任何的名分。”
寧清下了定論,嚴肅的眼神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寧嫣然知道她母親這次是下定了決心,不會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沒有意見。”
薑武平靜地邁入祠堂之中,淡淡說道。